胡耀邦的女兒滿妹在《思念依然無盡》中講了這樣一段往事:1989年4月。胡耀邦去世后,正在西雅圖進修的她接到愛人從北京打來的電話: “你馬上和舊金山領事館聯系。想一切辦法盡快趕回來。外交部可能已經通知他們幫助你了。”
當她與領事館聯系的時候,接電話的人嗓音倦怠,極度不耐煩地說:“現在已是星期五晚上10點多鐘了,你知道嗎?都下班了!”滿妹解釋說:“我是中華醫學會的副秘書長,是受組織的委派赴美學習的。我家里出事了,希望能得到幫助,盡快回國。”“自己想辦法吧。如果每個回國的人都找我們幫忙,那領事館就別干事了。”對方冷冷地答道。接下來,滿妹希望與總領事取得聯系,對方說不行;問什么時候可以找到他。回答是:“你不知道周末不辦公嗎?星期一再說吧。”電話啪的一聲掛斷了。
第二天,領事館的一位官員打來電話解釋說:“對不起,昨天我們那位同志不了解情況,當時你也沒提你的背景。”滿嫌問:“有這個必要嗎?難道我們在國外的中國人,非得有背景才能得到自己政府的幫助?”
我之所以對這段往事感興趣,并不是因為滿妹是原中共中央總書記的千金,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本身就具有戲劇性,而是因為這一事件的象征意義:在國外,在一個中國公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能否得到尊重,依然取決于他的背景而不是他的公民身份。就是說。和國內相同,你有背景有來頭,你就是大爺;你沒背景沒來頭,哪怕你是什么副秘書長,也還是孫子。
這種情況在時下也是一樣。
在很多時候,背景比一切身份、財富、榮譽都重要一千倍。什么是背景?這是很多中國人津津樂道而外國人卻莫名其妙的東西。其實,說白了,背景就是權力。這個權力不是中華醫學會副秘書長這樣的權力。而是每個中國人都心領神會的那種權力。這樣的權力,在胡耀邦看來。是人民賦予的公權,所以在任何情況下,他都不允許自己的孩子借用這一權力;而在有些人手中和很多人的眼中,它們卻變成了特權,變成了無所不能的強權,變成了一路暢通的特權,變成了神秘莫測的霸權。
在今天這樣一個社會轉型期,官本位和錢本位并重,所以背景崇拜中既有權力崇拜。也有金錢崇拜。現在考量一個人是否成功,常常問:開什么車或住復式還是別墅?你有錢。你開名車,你住豪宅,那么你就會贏得驚羨的目光;你沒權沒錢,卻要談藝術談精神,多半會被看作神經病。
表面看來,中國人比以前更自尊,更尊重別人,其實不然。在很多時候,人們尊重的不是人而是背景。人們只尊重那些有背景的人,那些體面的有權有勢的人,而沒有把人當一個純粹的,人來尊重,就是說,要去除人身上的一切附屬物,比如他的家庭、他的學歷、他的職業、他的財富、他的名氣等等,只把他當成一個生命來尊重。打一個比方,有誰真正尊重過一個衣衫檻褸的乞丐,一個賣苦力的民工,一個家徒四壁的下崗工人。一個公共汽車售票員,一個超市售貨員?或者,有誰真正尊重過一個妓女、罪犯?總之,有誰真正尊重過一個境況不如自己的人?如果沒有,那么其實你還沒有學會尊重(即使是對有背景人的尊重,也不是真正的尊重,只是勢利眼而已)。在這種情況下,以人為本,就要受到誥問:以哪些人為本?
編輯 薛峰
廖新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