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王”再生

江中澍

6年前，他還是當地出名的“賭王”，因為賭博，他從一個小老板變成了賣掉所有家產的狂徒，差點兒妻離子散，甚至產生過自殺的念頭。于是，他想到了“立碑戒賭”——

在廣西興業縣葵陽鎮，袁光宇的名字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為他曾經是出名的“賭王”，在他42年的歲月里，竟有23年“賭齡”。

6年前，袁光宇在村口立碑戒賭，成功戒掉了賭癮。

今年3月30日，葵陽鎮四新村村民曾經吸毒的袁延文和袁慶慢通過了葵陽派出所民警的“年檢”，戒掉了毒癮，此時，他們想說的只有一句話，“要感謝袁光宇的幫助。”

沉迷賭海輸掉婚床

袁光宇3歲那年，父親去世，母親改嫁了，他跟著年邁的奶奶生活。可奶奶根本沒有精力管教他。袁光宇只讀到小學四年級就輟學回家了。

因為年紀小，在家也干不了什么活，袁光宇便四處游蕩，哪里熱鬧就往哪里鉆，于是街頭巷尾的賭攤就時常出現袁光宇的身影。賭場上緊張刺激的氣氛讓他著迷，賭徒們大把大把贏錢更讓身無分文的他兩眼發光。在賭場上看熱鬧久了，袁光宇也會了許多種賭博游戲，

13歲那年，袁光宇有一天在奶奶口袋里發現了3元錢，雖然知道這是奶奶拾破爛攢下的，他還是將錢偷了出來，他心里早就想在賭場上“試水”，無奈口袋里一直沒錢。揣著這3元錢，袁光宇鉆進了一個賭場。第一次參賭，袁光宇手氣不錯。一天下來竟贏了20多塊錢。在上世紀80年代，20多塊是一筆不小的數字。袁光宇興奮不已，他想，賭博將能讓貧困的他擁有花不完的財富!

從此，年紀小小的袁光宇愛上了賭博，幾乎每天都泡在賭場。但是，贏來的錢很快就輸得一干二凈。袁光宇心里很不服氣，也很不甘心。

袁光宇盯上了家里那微薄得僅能維持基本生活需求的財產，一旦奶奶不在家，就偷出去賣。一天，袁光宇竟打起了奶奶的主意，因為他看到奶奶手腕上戴的玉鐲，于是叫來幾個小伙伴，把奶奶摁在凳子上，強行將玉鐲剝走當掉了。

17歲時，袁光宇已經把家里能變賣的東西全賣光了，但他依然沒能在賭場上致富。在村里混不下去了，袁光宇只好跑去湖南安仁縣投靠在那里開店的姑媽。

在安仁，袁光宇除了幫姑媽照看飲食店，還跟著姑父學習雕刻技術。由于在安仁人生地不熟，他不再參與賭博，倒成了一個老實勤快的人，一天到晚在店里忙個不停。不久，姑媽出資幫袁光宇在安仁市場開了家早餐店，他一個人忙不過來，便請來一個女孩做幫工，這個女孩便是后來袁光宇的妻子張冬鳳。

當初，袁光宇的勤快老實贏得了張冬鳳的芳心，面對張冬鳳的信任，“歷史”并不清白的袁光宇十分感動，他對張冬鳳發誓說，“我一定要讓你過上好日子。”

婚后，兩人一心一意打理早餐店，生意做得紅紅火火，不久成了當地有點名氣的小老板。

賺了錢，加上在安仁呆久了，認識了不少人，袁光宇在與一些狐朋狗友交往中，漸漸地又管不住自己的手腳了。一天，張冬鳳發現丈夫坐在了賭場上，好心規勸，但袁光宇不以為然，認為自己不會還像過去那樣運氣差，再說，他有錢，還怕輸了扳不回本?

但不出張冬鳳所料，不到一年時間，沉迷于賭海的袁光宇把開早餐店賺來的6萬元積蓄基本輸光，張冬鳳拿丈夫沒輒，心想要讓丈夫脫離賭博，只有離開安仁。此時，快要輸完家業的袁光宇也深感對不起妻子，對自己的行為也很后悔，于是聽從了妻子的建議，把早餐店轉讓了，返回老家興業。2002年初，夫妻倆在興業縣城開了一家雕刻店。

可讓張冬鳳沒有想到的是，興業其實是袁光宇賭博的“老巢”，昔日賭友很快找上門來，袁光宇再次潛入賭海難以自拔。

一到晚上，袁光宇就不見了人影。用他后來的話說。“如果不賭，站也站不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

最瘋狂的一次。袁光宇連續在賭場泡了10多天，出來時，不但人變得跟鬼一樣，還欠了上萬元的賭債。2002年底的一天，輸紅了眼的袁光宇實在找不到能變賣的東西，竟趁妻子不在家，把他們結婚時置辦的床拉出去賣了。晚上，回到家的張冬鳳發現這一切，氣憤得扭頭就走，連夜回了湖南老家。

第二天，從賭場出來的袁光宇急忙趕到湖南“請罪”，可張冬鳳已下了決心，堅決不再跟他過下去。袁光宇萬念俱灰，覺得自己無可救藥了，他想到了死，但卻沒有勇氣對自己下手。

立碑戒賭村民監督

袁光宇沉迷賭海不能自拔，有一個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就是當時任四新村村委會主任的袁秋華。

平時，袁秋華沒少勸過袁光宇，可袁光宇對他的話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得知張冬鳳一氣之下回湖南的消息后，袁秋華急忙來到袁光宇家。袁光宇去湖南還沒回來，兩個孩子幾天沒好好吃飯了。袁秋華心疼地把兩個孩子接到了自己家里。

袁光宇沒有勸回妻子，獨自一人回到家。到袁秋華家里接孩子時，袁秋華又耐心勸導他，“你看看，賭博把你的家搞得家也不像個家了。你還不死心嗎?”

為了讓袁光宇盡快擺脫困境，袁秋華幫他還清了高利貸，贖回了他當掉的摩托車，還打電話把張冬鳳勸了回來。袁光宇感激得涕淚交加，他拍著胸膛對袁秋華說：“請你放心，從今以后，我再也不賭了!”

大話剛說完，一個月不到，袁光宇又進了賭場，而且被葵陽派出所抓住并處以行政拘留。派出所所長周壽榮，指導員黎能勇對袁光宇的情況也是早就知道的，袁光宇被拘留的時間里，他們天天和他談心，勸他金盆洗手。袁秋華也趕到派出所，與民警一道做他的工作。

回到家一連幾天，袁光宇把自己關在屋里，反省自己，覺得自己真是讓賭博害慘了，可是自己為什么總是戒不掉賭癮呢?想來想去，他覺得根源就在于自己戒賭決心不堅定。

一天，袁光宇走到村頭，村旁變電站一塊“此處有電勿近”的牌子吸引了他。他想，變電站由于有這塊警示牌，所以人人都知道危險，不去靠近它。自己能不能在家門前立一塊戒賭碑，時時刻刻來警示自己呢?

他把想法說給袁秋華聽，說給派出所領導聽，他們都對他的想法表示支持，而且指出立這塊碑還有更深的意義，“豎這樣一塊碑，不僅可以讓它時時提醒你，也是讓全村村民知道你戒賭的決心，讓大家監督你。”

張冬鳳對丈夫的想法也很支持，只是有些擔心，“你向全村人發誓了，如果還戒不掉，不是讓人家看衰你嗎?你在村里怎么做人?”袁光宇說：“這樣才好，逼著我不戒也不行了。”

2003年2月28日上午，袁光宇將自己在店里雕刻的戒賭碑拉回了家，立在了自家門口。石碑橫額寫道：“苦難是人生老師，知錯能改來得及”。左右聯是：“賭海無邊”、“回頭是岸”。正文中寫到，“賭是一把刀，是一條可怕的沉入江，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本人從立碑之日起，如果再賭一次，那我不是人，是害人的畜牲、怪獸。希望所有的兄弟姐妹及所有的人，千萬千萬勿賭博。”

袁秋華特地將村里的成年男子召集

在一起，為袁光宇舉行了一個立碑“儀式”。葵陽派出所所長周壽榮、指導員黎能勇也作為見證人參加，在一百多名父老鄉親面前，袁光宇擲地有聲地宣誓：“從今天起，我要遠離賭友，遠離賭場，誰喊我誘我去賭錢，我就要罵他，并報警……”

金盆洗手幫人戒毒

袁光宇說戒賭，村里人已不是聽了一次兩次了，這次雖然是“立碑戒賭”，大家還是表示懷疑，認為他只不過是一時沖動而已。

立碑后一段時間里，袁光宇的日子也很難熬的，23年的賭癮不是說戒就能戒了的。每當閑下來，他心里總是生出賭的渴望，雙手癢癢的，可想到自己已在全村人面前立下“毒誓”，便只能強迫自己要堅持下去。

也有一些賭友沒把他的“立碑戒賭”決心當回事，時不時打電話約他。為此，袁光宇把老婆孩子接到了縣城的門店里，時刻看守著自己。為了不讓自己閑下來，袁光宇還擴大了經營，購置了一臺電腦，并學會了打字、排版、打印等電腦知識，又添加了一臺電腦刻石碑的機子，一天到晚撲在生意上。

轉眼間一年過去了，袁光宇發現自己做到了自己的誓言，高興不已，趕緊回村里向袁秋華“報喜”，還向主任提出搞一個“立碑戒賭”一周年紀念活動。袁秋華卻說：“你說你一年沒進過賭場不算數，要等我們調查后再確定。”

之后，村干部和群眾代表開始調查，最后證明袁光宇確實是改邪歸正了。于是，村委會給袁光宇頒發了一塊由袁秋華簽具的“戒賭碑年審合格證”(即“戒賭年審碑”)，立在戒賭碑旁。

此后，每年2月底，袁光宇都要邀請村干部，村民代表、親戚朋友及家人組成“評審團”，對他進行“年審”。今年2月28日，在第五個“年審日”，“評審團”鄭重宣布，袁光宇已經徹底戒掉了賭癮。

2005年9月的一天，袁光宇正在店里忙活，突然一個人闖進來，說一聲“亞八，你幫幫我吧!”就要下跪，袁光宇忙止住此人。他認得這個人，是石南鎮鳳山村的米粉老板朱報緒，也是個有名的賭徒。

朱報緒多年來一直在鎮上開粉店，是村里的富裕人家。沉迷賭博后，生意做不成了，生活一落千丈，小孩上學沒有錢，老婆多次鬧離婚。村干部、親友們經常上門勸他戒賭。朱報緒也知道賭博害人，可又戒不了，為此很痛苦，他聽說了袁光宇“立碑戒賭”的事情后，就找上門來求助。

對身陷賭癮的痛苦，袁光宇深有體會。他想，不能只顧自己，也要幫助那些和他一樣被賭博害苦的人脫離賭海。他把自己戒賭的方法和體會一一告訴朱報緒。朱報緒臨走時，袁光宇還刻了一塊戒賭石碑送給他，叮囑他回去一定要立在村口，“千萬不要怕丑。”

袁光宇“立碑戒賭”獲得成功的消息漸漸傳開來，一些賭徒也學袁光宇的做法，在村口立碑發誓戒賭。

2007年，四新村的袁慶慢，袁延文在廣東打工時染上了毒癮，被廠里辭掉回了村。袁光宇知道后很是著急，他覺得毒癮更甚于賭癮，不僅耗錢，更傷身體，最終將是家破人亡。他決心要幫助他們，一有空就去勸他們到戒毒所戒毒。這年11月，袁慶慢想通了，讓袁光宇開摩托車把他送到派出所，而不聽勸的袁延文則被派出所查獲，也送到戒毒所強戒。

兩人從戒毒所出來后，袁光宇明白，這僅僅是邁出了第一步，要讓他們徹底遠離毒癮，還要采取進一步措施。于是，他要求兩人像他一樣立個碑，讓全村人監督。一開始，兩人都不同意，說：“吸毒是很不光彩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我們立碑，全村人都知道了，怎么在村里呆下去呀。”

“家破人亡重要還是面子重要?”袁光宇堅決要求他們立碑戒毒，說他在這方面最有發言權。經過反復做工作，兩人終于想通了，答應立碑戒毒。2008年3月30日，袁慶慢、袁延文在四新村正式立碑戒毒。

一年很快過去了，今年3月30日，袁延文、袁慶慢接受了葵陽派出所民警的“年檢”，檢驗單上的兩條“紅杠”顯示，他們沒有吸毒。

如今，在四新村袁光宇的戒賭碑四周，已立下了10多塊戒賭碑，形成了一道特別的“風景”，每天都有人前來參觀，參觀者中許多人都是賭徒，遠的來自陜西、湖南、浙江等地。

而對袁光宇來說，袁延文、袁慶慢戒毒通過“年檢”，則是一件更讓他高興的喜慶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