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結婚的爸爸

葉全新

28年前，他在街頭撿回一個被人丟棄的女嬰。28年來，她成了他的寶貝女兒，而他卻一直沒有結婚……

下面這個故事，是一個男人藏在心里28年的秘密與呼喚。

28年前的凌晨時分

那年我27歲，深秋的一個早晨，大約5點多鐘，我騎車上早班。車子經過解放路，忽然聽到小孩兒的哭聲。當時天空還烏蒙蒙的。大街四周沒有一個人影。接著我看見路邊有一個小小的包裹，哭聲就是從那里發(fā)出來的。我立刻停下車去看個究竟。我看到包裹里面躺著一個小毛頭，似乎剛生下來沒幾天，小眼睛烏溜溜地盯著我，竟然不哭了。孩子小衣服里露出個紙條，抽出來一看，上面寫著孩子的生日時辰。

秋天早上很涼，孩子小手小臉已經冷冰冰的。我抬頭四處看，大街上空曠曠的，什么人也沒有。我肯定這個孩子是被父母拋棄了，而我遇到了，我得救孩子一命。我當即脫下外套風衣，包起孩子帶回家了。

我在街頭撿回一個女嬰，這成為街坊鄰居的一大新聞。所有的人都反對搖頭，說養(yǎng)不來的。叫我趕緊送人或者送到孤兒院。消息傳到父母那里，他們趕進城來。我媽說：“你是不是瘋了?人家父母都不要。你倒像撿了個寶貝似的養(yǎng)著?你還沒結婚，撿個孩子養(yǎng)起來，哪家姑娘會跟你”為這件事，父母好幾年不要我回家，直到父親去世前，才讓我進門。

我給女兒取名叫青青(化名)。現在回想，當初能堅持收養(yǎng)孩子，真的不容易也不簡單。孩子沒有戶籍，我總不能養(yǎng)個“黑人”。到她一歲多時，我下決心要送她去孤兒院。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進孤兒院。我去時孩子們剛起床，他們擠在衣柜前亂穿一氣。抓到哪件穿哪件。過道上有兩只痰盂，有個兩歲多的女孩兒坐上去，因為沒坐穩(wěn)，“叭”的一下。痰盂倒了，孩子褲子濕了半邊。只見她用小手把臟兮兮的痰盂扶起來，又坐上去……我的眼睛模糊了，小女孩兒變成了我女兒的身影。不!我不能把青青送到這里來。

然后我采取了一系列行動。首先是搬家。我離開熟悉的環(huán)境，到城市另一邊，租了一個小區(qū)里的小公寓；接著我換工作，離開原先的老單位，給一家私營企業(yè)打工。

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女兒，在新環(huán)境里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世秘密。人們問我為什么單身帶個小孩。我說和老婆離婚了。我當時就是這樣想的，即使忍辱負重，也要竭盡全力掃清女兒人生道路上的陰影障礙。最大的欣慰是，現在青青已成長為一個聰明善良的陽光女孩。

戀人離我而去

女兒4歲那年，公安部門在街上搞為民服務周活動，看到電視上這條新聞，我忽然有了主意。第二天我找到報社門口的公安服務點，把女兒和我的情況細述一遍，表示這個孩子已經如同我的親生骨肉，我的經濟條件完全可以撫養(yǎng)她長大成人。我還表明我的女友也接受孩子，我已買了房子，正準備結婚……結果，我的愿望實現了，他們幫助我辦了收養(yǎng)手續(xù)，女兒的名字終于登記在我的戶口本上了!

那么我又為什么至今沒有結婚呢?這是另一個故事了。我確實有過女友，交往過好幾年，但是在我經濟最困難的時候，女友離我們而去，其中最大的矛盾還是為了這個孩子，因為我放棄了好幾次把孩子送人的機會。其中有一對中年夫婦不能生育，他們真心喜歡我的女兒，總到我家來看，可是女兒仿佛知道什么似的，緊緊地抱著我不放手。還有一次機會，現在想來確實可惜，那是一對美籍華人夫婦，生了一個兒子后因病不能再生育，但他們非常想要個女兒。面對著這個能改變孩子命運的機會，我著實動心了。嘗試著跟孩子說，問她愿不愿意到美國去?青青一臉高興地說：爸爸去我就去!于是我的心又軟了……女友對我實在無法理解，她問我，這個撿來的孩子超越了你的愛情、親情和血緣關系，到底是為什么?

我也說不清楚，但我知道這是從我的血脈里傳承下來的。我的外婆抗戰(zhàn)時期在逃難的路上，救了四五個失去父母或與親人離散的小孩兒，把他們帶回家養(yǎng)大成人，我?guī)讉€娘舅就跟我媽媽沒有血緣關系。

女兒的未來

從我抱回女兒的那天起，28年過去了，命運讓我撫養(yǎng)了一個本不屬于我的孩子，現在她已走上工作崗位。遺憾的是孩子從生下來就缺失了母愛，而我至今沒有找到一個愿意做她母親的女人。

有時看著女兒漸行漸遠的背影，我會突然淚眼模糊，想起一勺勺喂她吃荷花糕，想起半夜三更泡奶粉換尿布……度過多少含辛茹苦的時刻，如今她長大了，眼看就要步入人生婚戀階段，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此生能夠把女兒交給另一個負責任的男人。

我心中還有個揮之不去的情結，那就是女兒的親生父母在哪里?他們是誰?我無法想象他們怎樣度過失去孩子的每一天。20多年來，我一直希望找到他們。

在我有生之年，會不會告訴女兒身世秘密?總有一天吧，總有一天不得不說……但要等女兒成熟到可以接受這一切的時候。

(睿雪摘自《杭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