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瓊瑤
摘要我國民訴法規定協議管轄選擇的法院與爭議應有實際的聯系。有關司法解釋對“實際聯系”未作明確規定,且該用語尚未見權威的學理解釋。故在如何認定有實際聯系這一問題上,不可避免的存在分歧。
關鍵詞協議管轄實際聯系
中圖分類號:D9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1-163-02
國際私法上的協議管轄是指,國際民商事案件的當事人以協議約定,由某國法院受理他們之間因某種特定法律關系而產生的或可能產生的爭端。民事案件的協議管轄早在羅馬法中已出現,就其本質來看是國際私法上的意思自治原則在國際民事訴訟中的體現,是對選法自由的補充,也是主權國家在地域管轄權上的相互妥協,某種程度上它賦予了私人以立法者所具有的權力。但它畢竟不能與公權力對抗,因此,各個國家都對它的適用范圍,有效性和效力進行限制。豍如各國都規定協議管轄不得違反公共政策,不得排除專屬管轄等。
在國際商事交易中,雙方當事人所選擇的管轄法院往往有各種不同的情況,因為當事人的營業地、合同的訂立地或履約地、合同標的所在地,均可能作為協議管轄法院的連結點。我國民訴法第244條規定協議管轄選擇的法院與爭議應有實際的聯系。有關司法解釋對“實際聯系”未作明確規定,且該用語尚未見權威或通常的學理解釋。故在如何認定協議條款選擇的法院是否與爭議有實際聯系這一問題上,不可避免存在分歧。在國際民商事訴訟管轄權沖突的解決領域中,實際聯系原則的要義在于增強法律規則適用的靈活性,要求法院對與案件有關聯的各種事實和因素作綜合考慮和分析。
一、協議管轄法院與案件關聯性的立法與司法比較
關于當事人選擇法院是否應與案件具有一定的聯系,主要存在兩種相反的觀點。
一種觀點在1965年海牙(協議選擇法院公約》中有明顯的體現,“任何締約國得保留對選擇法院協議不予承認的權力,如果爭端與所選擇的法院并無聯系”。 法國、墨西哥等國的立法要求當事人選擇的法院必須是與爭議有“實際”或“直接”聯系的法院。
英國、美國和芬蘭等國家的立法和司法實踐認為,雙方當事人應享有選擇自由,可以選擇與案件毫無聯系的法院,以便保證所選擇法院的“中立性”和“公正性”。美國《沖突法第二次重述》第80條規定,當事人關于訴訟地的協議應被賦予效力,除非其為不公正或不合理。1972年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對Bremen v. Zapata off-shore Co案的判決結果就是這種觀點的證明。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在判決中承認協議選擇法院條款的有效性,盡管倫敦法院與該案件并無任何聯系。英國對當事人的協議管轄基本上持肯定態度,但在對當事人選擇英國法院管轄和選擇外國法院管轄這兩種不同選擇,也會稍加區別對待。對案件由英國法院管轄的協議,英國認為當事人的這種協議表明他們接受英國法院的管轄,所以英國法院必須行使管轄權,沒有自由裁量的余地。對當事人協議由外國法院管轄的案件,一般來說,英國法院不受理這種案件,但是當訴訟的各種因素與英國有密切關系的時候,或者英國法院認為它對該案無疑具有管轄權的時候,英國法院是否受理該案有自由裁量的權力。豎
近期頒布的國際私法大都對當事人必須選擇與案件有實際聯系的法院沒有硬性要求,1987年《瑞士聯邦國際私法法規》第5條,1992年《羅馬尼亞國際私法》;1995年《意大利國際私法制度改革法》第4條,1998一年《突尼斯國際私法》第4條均體現了這一趨勢。豏從參加起草《關于民商事管轄權和外國判決的承認與執行公約》的各國會議代表的發言來看,當事人選擇法院地與案件的傳統聯系因素被淡化,而“專業技能法院”與“中立法院”在國際貿易中的重要性被突出。更多代表主張,當事人應作盡可能廣泛的選擇(the widest possible choice)。
強調協議管轄法院與案件必須有關聯性的國家考慮到:如果選擇與案件毫無聯系的法院進行審判,將會給案件的審理(取證、法律適用)帶來偶然性、不確定性和不便利性,不利于真正保護當事人的利益。
反對這種主張的國家則認為,約定管轄法院恰恰是為當事人提供了充分考慮法院辦案的公正性、訴訟的便利性和可執行性等因素的機會。即便是選擇了不方便的法院,也是當事人能夠預見的,實難以不方便為由否定當事人的選擇權。許多國家并不要求兩者之間事先已存在一定的聯系,認為當事人做出協議管轄的行為本身就導致或建立起了管轄法院與爭議之間的聯系。如果當事人之間協議或者默示同意受某一國法院管轄,則訴訟案件同該國之間就產生了聯系因素,因為案件本來不歸該國管轄,僅僅由于當事人的約定或同意而授權該國法院管轄。
協議管轄法院與案件關聯性泛化的原因在于:一方面,這是充分發揮協議管轄的優越性,特別是在管轄的國際協調中的必然要求;另一方面,這是“中立法院”在解決國際貿易糾紛中的必然要求。中立法院和專業技能法院具備長期辦理此類案件的豐富經驗。
二、我國法院判斷“實際聯系”的標準之分析
我國立法對協議管轄的規定見于民事訴訟法和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244條規定:涉外合同或者涉外財產權益糾紛的當事人,可以用書面協議選擇與爭議有實際聯系的地點的法院管轄。選擇中華人民共和國法院管轄的,不得違反本法關于級別管轄和專屬管轄的規定。1999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第8條規定:海事糾紛的當事人都是外國人、無國籍人、外國企業和組織,當事人書面協議選擇中華人民共和國海事法院管轄的,即使與糾紛有實際聯系的地點不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海事法院對該糾紛也有管轄權。該條的規定突破了協議管轄“實際聯系”原則的限制。
由于協議管轄法院與案件關聯性之間存在泛化趨勢,而我國法院完全采納英美等國當事人應享有絕對的選擇自由、可以選擇與案件毫無聯系的法院的做法還不成熟。因此在綜合分析立法與司法實踐的基礎上,為我國法院判定實際聯系特提出如下的觀點:
(一)實際聯系標準之一:表面形式上有關聯的地點
與涉外合同或者涉外財產權益糾紛的法律關系有關聯的客觀連結點:如當事人的住所、居所、國籍、公司所在地、當事人營業地、當事人代表機構所在地、侵權行為地、合同履行地、合同締結地、貨物裝運地、貨物目的地、貨物原產地、貨物檢驗地、訴訟標的物所在地可供扣押財產所在地等。
(二)實際聯系標準之一:內在實質上有關聯的地點
法律上的“實際聯系”并不僅僅表現于或限于合同的簽訂地、履行地,雙方當事人的住所地以及貨源地,也表現于合同準據法的所在地。當事人選擇了涉外合同關系的準據法,表明準據法所屬國與合同爭議有“實際聯系”,從而使選擇準據法所屬國法院為管轄法院的約定具有法律效力豐。例如處理合同或財產爭議的準據法所屬國法院。從整個合同關系或財產關系看,其與準據法所屬國產生的聯系更為實際和緊密,因為有關的爭議(如合同是否成立、合同是否有效、合同成立的時間、合同內容的解釋、合同的履行、違約的責任,以及合同的變更、中止、轉讓、終止等)都必須依據有關準據法來解決。瑞士國際私法第5條第3款便有此規定。如果合同雙方當事人A、B選擇C國法為準據法,又選擇了C國法院管轄,應該認定C國法院與本案有實際聯系。這種聯系在當事人作出法律適用選擇之前并不存在,但一旦雙方作出了法律適用與司法管轄的選擇,就會產生這種相關的聯系。這種實際聯系來自當事人意思自治的法定權利。既然我國法律允許涉外合同當事人選擇適用相關法律,這就表明了法律賦予當事人通過“意思自治原則”,建立起合同準據法聯系的權利。如果A、B雙方選擇C國法為準據法,卻又選擇D國法院管轄(D國法院與案件也不存在任何表面聯系的情況),這種情況下可以認為D國法院與A、B雙方爭議無實際聯系。從以上分析中可看出:涉外合同的法院管轄與法律適用之間存在著內在的聯系,因為準據法的所屬國與管轄法院的所屬國正好是同一個國家。這并非偶然,而是國際私法實踐中經常發生的現象。
三、結語
對于我國國際民事訴訟協議管轄中的實際聯系要求之相關立法,反對聲一片,普遍認為既然已經將專屬管轄事項排除于協議管轄適用之外,那么就大可不必再規定選擇的法院必須與爭議有密切聯系。況且,與爭議有聯系的地點的大多是與原告或者被告本身有關聯的場所,從而排除了選擇中立法院的可能性,這無疑大大限制了當事人選擇法院的自由,使當事人在選擇具體哪個法院的問題上難以達成一致,這并不利于國際民商事交往的正常發展,而且,什么是“有聯系”在具體操作中也是比較難以界定的。設立協議管轄制度的目的主要是為了使雙方當事人能夠將爭議提交他們信賴、方便的人民法院審理,抑制和克服地方保護主義。哪個法院是當事人最信得過的法院,只有當事人自己最清楚,它可能在合同的簽訂地、履行地、原告住所地、被告住所地、標的物所在地的人民法院,也可能這些法院都不是。在后一種情況下,當事人就沒有選擇的余地,就不能把雙方當事人合意的法院協議為管轄法院,設立協議管轄的本旨在此就落空了,從而大大限制了合意管轄應有功用的充分發揮。而淡化所選法院與案件之間的聯系,使當事人選擇法院的范圍被大大拓展,這為當事人順利達成合意提供了便利和支持,從而能充分地發揮協議管轄的功能。同時,允許當事人任意選擇與案件毫無聯系的法院,保證所訴法院的中立性、公正性和便利性。豑
我國市場經濟還不夠發達,法制也不太健全,因此在短時期內不可能仿照英國、美國、德國、法國、日本等市場經濟比較發達的國家的做法,即對合意管轄法院的范圍沒有附加什么限制,只要是法院不違背專屬管轄,都可以被當事人合意選擇為協議管轄法院。但是,筆者認為在判定實際聯系標準上,應該綜合表面聯系和內在實質的聯系,作出較為廣義的判定,這樣,有利于與國際之相關規定接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