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巖
摘要孔子弟子、孔門后學的研究是原始儒學研究中十分重要的一環,因為孔子的學說賴于孔子后學而傳。“孔子歿后,儒分為八 ”的說法來自于《韓非子·顯學》,本文立足史料并結合當時的歷史和政治背景,進而重新審視和研究“儒分為八”的思想。
關鍵詞儒家“儒分為八”
中圖分類號:B22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1-236-01
春秋末年孔子創立了儒家學說,成為儒家的開山祖師。孔子之后,儒家在發展中究竟分為多少派,迄今仍無定論。《韓非子·顯學篇》記載:《韓非子顯學篇》:“世之顯學,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張之儒,有子思之儒,和顏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有樂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鄧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為八,墨離為三。” 這是一個比較流行的說法,后世學者也多次為據,來考證這八派究竟為何人,但都沒有一個確切的說法。原因很簡單,韓非子所列八人,除子張較為明確外,其余七人都有爭議。那么,“儒分為八”的說法對我們來說又有何意義呢?
韓非子在《韓非子·顯學篇》中首先提出“世之顯學,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他提出“顯學”說的用意又何在呢?許慎《說文解字》:“顯,頭明飾也,”段玉裁注:“頭明飾者,冕弁充耳之類,引申為凡明之稱。”王紹蘭段注補訂:“冕服采飾即頭明飾之謂。”后世也多以顯學為著名的學說、學派或者學問。其實韓非子的本意是說當時的儒、墨乃是一種毫無用處的裝飾學問,恐怕這才是“顯學”的真實意思。他在《韓非子·顯學篇》后面所著力論述的就是儒、墨“言先王之義”乃是一種“愚誣之學”,并抨擊它們“無益于治”。在《韓非子·五蠹篇》中,韓非子把儒家的學者列為國家的五種蛀蟲之一,“其學者,則稱先王之道義以籍仁義,盛容服而飾辯說,以疑當世之法,而貳人主之心。”很顯然,他對當時的“顯學”持一種批判的態度,因此他不可能對“顯學”作出一個比較客觀中肯的評價,那么他的“儒分為八”的說法也就值得懷疑了。
再者,我們從儒家本身來分析,“儒分為八”的說法就更不可信了。孔子弟子三千,身通六藝的就有七十人之多。《論語》中提到的較為著名的弟子如子貢、子路、子夏、子游和曾子等人,韓非子都沒有列入,確實讓人懷疑。孔子自己也曾試著對他的弟子進行分派,《論語·先進》載:“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依孔子看來,這些人似乎都能獨立一派,如子夏。司馬遷在《史記·仲尼弟子列傳》中說:“孔子既沒,子夏居西河教授,為魏文侯師。”司馬貞《史記索引》按:“子夏文學著于四科,序《詩》,傳《易》。又孔子以《春秋》屬商﹙子夏的名﹚。又傳《禮》,著在《禮志》。”張守節《史記正義》曰:“孔子卒后,子夏教于西河之上,文侯師事之,咨問國政焉。”從傳經的角度來講,子夏在孔子之后確實能自成一派。其他為韓非子所沒列入之人,據實也皆能獨立成派。
如果我們囿于傳統的說法,認為孔子之后,儒家的分派大致如《韓非子·顯學篇》中所記,那么我們就永遠只忙于考證清楚這八人的確切名字。可以斷言:“儒分為八”實乃韓非子隨意列舉的幾個名字,并不是對孔子之后的儒家的真正分派。
實事求是地講,孔子之后,真正能代表儒家的是孟子和荀子兩派。“于威、宣之際,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業而潤色之,以學顯于當世。”(《史記·儒林列傳》)孟子和荀子所代表的才是真正的顯學。有人認為“儒分為八”中的“孫氏之儒”就是荀子,這是不恰當的。畢竟,荀子是韓非子的老師,韓非子的思想是從荀子而來的,他怎么可能批判自己的老師呢?從這一點來講,“孫氏之儒”當屬另外一人。孟氏之儒是可以認為是孟子,如前面所述,韓非子對八家持一種批判態度,聯系孟子的實際情況,倒正暗合韓非本意。“孟軻,鄒人也。受業于子思之門人。道既通,游事齊宣王,宣王不能用。適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則見以為迂遠而闊于事情。當是之時,秦用商君,富國強兵;楚、魏用吳起,戰勝弱敵;齊威王、宣王用孫子、田忌之徒,而諸侯東面朝齊。天下方務于合縱連橫,以攻伐為賢,而孟軻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史記·荀卿列傳》)史遷所述,不正是《韓非子·顯學篇》中韓非子所要批判的嗎?“近世儒者之說人主,不善今之所以為治,而語已治之功;不審官法之事,不察奸邪之情,而皆道上古之佳譽、先王之成功。儒者飾辭曰:‘聽吾言,則可以霸王。此說者之巫祝,有度之主不受也。故明主舉實事,去無用,不道仁義者故,不聽學者之言。”孔子生時,五霸迭興,他所倡導的學說已經開始為當世不容,孔子之后的戰國時代,七雄并起,而他的門人不合時宜,仍然在搖唇鼓舌,倡導仁義禮智,甚至不乏打著孔子旗號而販賣自己私貨的賤儒,是以韓非子對此深惡痛絕。“非見韓之削弱,數以書諫韓王,韓王不能用。于是韓非疾治國不務修明其法制,執勢以御其臣下,富國強兵而以求人任賢,反舉浮浮之蠹而加之以功實之上。以為儒者以文亂法,而俠者以武犯禁。寬則寵名譽之人,急則用介胄之士。今者所養非所用,所用非所養。”(《史記·老子韓非列傳》)
太炎先生曾言:“孔子之門甚廣大,非皆儒也,故云:“夫子之門,何其雜也?”《儒家之利病》)或許,韓非子所要批判的正是那些看似儒實則非儒的人吧。王充在《論衡·非韓篇》中也認為:“韓子非儒謂之無益有損,蓋謂俗儒無行操,舉措不重禮,以儒名而俗行,以實學而偽說,貪官尊榮,故不足貴。”因此,“儒分為八”不能看成是孔子之后儒學的真正發展脈絡“儒分為八”正如“墨離為三”一樣,是在其自身學派發展過程中為爭得從政者重用而不斷爭正統的結果。所謂“儒分為八”其實是歷時性的,非共時性的。據《荀子》、《史記》等文獻記載,除八派以外,儒家集團內部還存在著子夏之儒、子游之儒等其它派別,其實這也正反映了當時儒學的顯學地位。儒、墨兩家后學中的所謂“分裂”是學術發展過程中的正常現象,因為他們之間在實現學派宗旨的途徑等相關問題的認識上雖然會有諸多差異,但他們在大的學術宗旨上不會有針鋒相對的對立與矛盾,因為他們畢竟皆宗師孔子、墨子。韓非闡述“儒分為八”,實際上是故意夸大儒家內部的分化,從而企圖使自己的學說得到重用,其實未必反映當時的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