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合同自由原則的歷史發展及其內涵

【摘要】近代資產階級革命勝利后,為鞏固勝利成果,合同自由思想被至高無上地化為一條法律原則。合同自由原則的內涵相當廣泛,而不僅僅指締結合同的自由。在合同法中貫徹合同自由原則有助于市場經濟的建立和發展,也有助于社會的進步。

【關鍵詞】合同;自由原則;歷史發展;內涵

合同自由原則是合同法的重要原則,在大陸法系國家,被奉為民法的三大原則之一。要理解合同法乃至民法,必須深刻理解合同自由原則。我國正在制定民法典,對合同自由原則民法典將如何展現,值得關注。合同自由原則對我國而言具有特殊的意義。

一、合同自由原則的歷史發展

合同自由原則,萌生于羅馬法,但其形成是經多年之后的近代資產階級革命時的事。因此,在考察合同自由原則的歷史發展問題上,將歷史進程劃分為合同自由原則形成前的時期和該原則形成期。

1、合同自由原則形成前時期

(1)羅馬法的合同自由思想。合同自由原則起源于羅馬法。“到羅馬法中期以后,契約的訂立漸漸要求當事人雙方的自愿與平等。因為這時的契約觀念已基本上是以財產的轉移、交換為核心了。”這里的自愿就已初露合同自由的思想端倪。“成熟時期后的羅馬法契約概念已充分反映了這一點。因為契約既然以‘意思合致為最基本的要件,則其自愿性就不言而喻了,至少通常情況下如此。”而在尤士丁尼的《法學階梯》中,有關諾成契約的規定已基本包括了現代合同自由的思想,因為諾成契約將當事人的合意視為合同的核心,即合同的成立取決于當事人的意志,合同之債的效力來源于當事人的合意。

關于合同的形式,“在早期的羅馬法中還堅持契約的形式主義,但在后來終于肯認合同的形式自由。”在尤士丁尼的《法學階梯》中,諾成契約已不要求具備任何特定形式,從而在意思和形式方面均反映出了自由的熠熠光輝。

但是,羅馬法上的合同自由是一種不徹底的合同自由,從羅馬法總體來看,合同作為債產生的重要原因,僅有當事人的合意還不能產生合同,合意必須通過一定的程序和形式才能成為合同。但盡管如此,羅馬法中契約自由所體現的對個人意思的充分尊重、廢除契約的形式主義傳統等事項,仍然向后世展現著它那不朽的生命力。

(2)中世紀的黑暗時期。西羅馬帝國滅亡后,西歐進入中世紀的封建時期。西歐中世紀的封建法制經歷了三個階段,每個階段各有其不同的特點。

第一階段,大體上是從公元5至11世紀,這段時期,“除了少數羅馬人聚集區外,羅馬法已不再適用。除了教會組織還保留少量羅馬法文獻之外,羅馬法學成果幾乎已喪失殆盡,整個西歐好像回到了原始、簡陋的黑暗時代。”這個時期,占統治地位的是日耳曼法,而日耳曼法遠比羅馬法落后,不可能將羅馬法中的契約自由思想進一步發展。

第二階段,大體上是從12到15世紀。這段時間是西歐歷史上著名的羅馬法復興時期,民法法系也開始萌芽。但是,此時西歐法律二元化之一的教會法實際上將契約的合意性變成了臣民對上帝的“良心問題”,將契約的效力宣稱為是根據“贖罪戒律”產生的宗教義務。因此,當時的契約自由與羅馬法中的契約自由大相徑庭。

第三階段是中世紀后期的16到18世紀,這段時期以法國為代表的西歐國家的法律逐漸走向統一,反映資本主義經濟關系的原則和制度不斷出現。盡管此時契約自由還未在法律中被確定為一項原則,但是,契約自由思想已經得到了很大的發展。

2、合同自由原則的形成

(1)合同自由原則形成的體現。近代資產階級革命勝利后,為鞏固勝利成果,合同自由思想被至高無上地化為一條法律原則,使合同自由原則取得了空前的無與倫比的地位。

在德國,合同自由原則被寫入憲法當中。1919年的《德意志共和國憲法》(即魏瑪憲法)第152條規定:“經濟關系,應依照法律規定,為契約自由原則所支配。”

在法國,1804年的《法國民法典》第1134條是一條關于合同自由的經典性規定,該條規定:“依法成立的契約,在締結契約的當事人間有相當于法律的效力。前項契約,僅得以當事人相互的同意或法律規定的原因取消之。前項契約應以善意履行之。”

英美法是不成文法國家,但從其判例或合同法理論中也明顯地反映出了合同自由原則。例如英國的印刷與登錄公司訴桑普森一案中,“一八七五年,十九世紀最偉大的法官之一,喬治?杰塞爾伯爵宣稱:“如果有一件事比公共秩序所要求的另一件事更重要的話,那就是成年人和神志清醒的人應擁有訂立合同的最充分的自由權利。如果他們所訂立的合同是自由的或自愿的,那么,就應當認為這些合同是神圣的,并應由法院強制執行。”

由此可見,資產階級革命后,在大陸法和英美法的最主要的西方國家,在其近代法中均先后確立了合同自由原則。那么,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整齊劃一的局面呢?合同自由原則確立的原因和基礎是什么呢?

(2)合同自由原則形成的原因。中世紀末,資產階級奪取政權后,必然要建立一套適應推動商品經濟和生產力發展的制度,這個經濟制度就是市場經濟。市場經濟是契約經濟,需要平等和意思自治,否則市場經濟就無法運行。

(3)合同自由原則形成的基礎。合同自由原則的形成有其理論基礎、政治基礎和經濟基礎。

第一,合同自由原則形成的理論基礎。合同自由原則形成的理論基礎有哲學、政治學和經濟學的理論基礎。

A、合同自由原則形成的哲學理論基礎。17、18世紀,西方哲學理論中產生了自由主義,到18、19世紀,自由主義成為資本主義反對封建制度的有力武器。自由主義思想的始祖是英國哲學家洛克,他認為“公民社會”建成之后,個人的一切自然權利,如自由、平等,特別是財產權利等自然狀態時人們的自然權利都應保留。在洛克哲學理論的影響下,美國的《獨立宣言》、《美利堅合眾國憲法》、《權利法案》,法國的《人權宣言》等歷史性文件,均以政綱形式和法律形式闡述并確立了洛克所提出的自由主義原則。

在洛克之后,先是康德,后是黑格爾。“康德是個自由主義者、民主主義者、和平主義者。”康德認為:“只有一種天賦的權利,即與生俱來的自由。”黑格爾則進一步把自由與契約聯系起來。在這些啟蒙哲學自由主義理論的基礎之上,合同自由原則得以形成。

B、合同自由原則形成的政治學理論基礎。合同自由原則形成的政治學理論基礎就是盧梭的社會契約論了。社會契約論認為:“在自然狀態下每個人雖然可以悠然自得地享有自由和財產,但是卻沒有能力為這些權利提供安全的保障,于是人們就訂立契約結合在一起,建立一個由政府統轄的國家,讓國家來為每一個締約者提供保障。”社會契約論學說在十八世紀末的歐洲傳播甚廣,為合同自由原則的形成奠定了政治學的理論基礎。

C、合同自由原則形成的經濟學理論基礎。1776年,亞當?斯密出版了《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一書,提倡自由放任主義和徹底的自由經濟,主張政府應采取和奉行不干涉經濟事務的政策。他認為:“各個人都不斷地為他自己所能支配的資本找到最有利的用途,固然,他所考慮的不是社會的利益,而是他自身的利益,但他對自身利益的研究自然會或者毋寧說必然會引導他選定最有利于社會的用途。”

第二,合同自由原則形成的政治基礎。資產階級的代議制民主政體的建立,為合同自由原則奠定了政治基礎。資產階級政治體制建立的根據是正式承認個人的權利和自由的前提的社會契約論,因此,這種政權必然會保障契約自由,否則就等于否認其自身的存在依據了。

第三,合同自由原則形成的經濟基礎。合同自由原則形成的經濟基礎是市場經濟,此不贅述。

二、合同自由原則的內涵

合同自由原則的內涵實際上就是一個能否自由表達意思的問題。合同自由原則的內涵包括以下幾部分:

1、締結合同的自由

這是指當事人是否締結合同的自由。如《法國民法典》第1108條規定契約有效成立的必要條件之一是“負擔債務當事人的同意”;我國《合同法》第4條規定:“當事人依法享有自愿訂立合同的權利,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非法干預。”締結合同的自由是合同自由原則其他內涵的前提,是最基本的自由。

2、選擇相對人的自由

這是指若當事人決定訂立合同后,有選擇并決定與誰訂立合同的自由。市場經濟是自由競爭的經濟,建設市場經濟,就是要給當事人這方面的實質自由。

3、決定合同內容的自由

這是指當事人確定合同條款的自由。對于當事人的私權利,只能由當事人來處理,當事人把這種處理體現在合同條款中,因此當事人必須有確定合同內容的自由。

4、決定合同類型的自由

合同的類型,是指對合同以不同標準進行劃分后所出現的類別。決定合同類型自由的重要價值體現在當事人既可締結有名合同,也可締結無名合同。

5、變更和解除合同的自由

這里所說的變更合同和解除合同的自由,嚴格地說應指合同成立后,一方當事人根據自己的意愿并依法變更和解除合同的自由。雙方協議變更或解除合同,實際上是以一個新的合同變更或解除原來的合同,這個新的合同仍須以合意為前提,因此雙方協議變更或解除合同應屬締結合同自由的范疇,因此只有單方依法和自己的意愿變更和解除合同才是此處談的變更和解除合同的自由。

合同對經濟活動而言至關重要,因此各國基于穩定性考慮,在法律中規定了松緊不一的變更和解除合同的自由。但是,無論如何,只要符合法定條件,當事人還是可以根據自己的意愿變更和解除合同,因此,變更和解除合同的自由仍然是合同自由原則的內涵之一。

6、選擇違約補救方式的自由

這是指當合同被違反后,被違約方有通過同違約方協商或自行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選擇違約補救方式的自由。這一原則包括當事人有選擇是否要求對方承擔違約責任的自由,也包括當事人有決定要求對方承擔何種違約責任的自由。

7、選擇裁判的自由

這是指合同當事人有選擇仲裁或訴訟解決合同爭議的自由。

8、涉外合同選擇適用法律的自由

對于涉外合同所適用的準據法,各國法律均規定首先適用合同當事人所選擇的那個國家的法律,我國也不例外。

9、決定合同形式的自由

“合同的形式,又稱合同的方式,是當事人合意的表現形式,是合同內容的外部表現,是合同內容的載體。”工業革命以后,隨著商品經濟的不斷發展,人們開始更注重交易的便捷,于是各國法律對合同的形式要求越來越寬松,從總體上說,現代資本主義國家對大多數合同的形式不加限制,要式合同越來越少。

合同形式自由,指的是當事人選擇合同方式或載體的自由。從形式主義到倡導合同自由是合同法前進的表現,合同法的發展過程也是當事人獲得越來越多合同形式自由的過程。

由此可見,合同自由原則的內涵相當廣泛,而不僅僅指締結合同的自由,對這一原則必須準確把握。

合同自由原則是合同法的基礎性原則,是民法私法自治原則在合同法中的具體體現。實踐證明,在合同法中貫徹合同自由原則有助于市場經濟的建立和發展,也有助于社會的進步。在我國正在制定民法典的背景下,認真地研究合同自由原則的產生、發展及其內涵無疑對立法起著指導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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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永奇,華南師范大學增城學院法律系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