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具有豐富而獨特的審美內涵。可能有人覺得楚辭艱澀難讀,有人不喜歡漢賦的夸張堆砌,有人不喜歡元曲的“蒜酪氣”或“蛤蜊風味”,甚至有人不喜歡《紅樓夢》的家常瑣細,可是沒有誰不喜歡宋詞。在大學校園內開展的關于“大學生必讀書”的問卷調查中,《宋詞選》等書一般都高居榜首。從古到今,詞也是一種最能贏得廣大讀者青睞的文學樣式。
宋詞的審美內涵,主要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音樂美
詞是一種音樂文學,它的產生、發展,以及創作、流傳都與音樂有直接關系。詞所配合的音樂是所謂燕樂,又叫宴樂,而配合燕樂的詞的起源,也就可以上溯到隋代。宋人王灼《碧雞漫志》卷一說:“蓋隋以來,今之所謂曲子者漸興,至唐稍盛。”
與詩相比,詞以長短句錯落、單雙音節錯落、韻味錯落的體裁特點,天然呈現出一種參差錯落、宛轉頓挫的音樂美。很多人喜歡詞,最初就是被它的音樂美迷住的。我們讀范仲淹的《蘇幕遮》:“碧云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除了文辭優美、意象鮮明之外,它那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節奏,一氣舒卷的旋律,更使它別具韻味。又如賀鑄的《青玉案》:“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其妙處前人已數數道及。這首詞先以七字句設問,又以四、四、五句式排比而下,節奏群與意象群同步而錯綜,所以比齊言詩更具參差搖曳之美。
二.婉約美
詞的婉約風格特點,主要是清新雋永,含蓄綺麗,屬于陰柔之美。“笙歌散盡游人去,始覺春空。重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歐陽修《采桑子》)是何等的清新;“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李煜《相見歡》)是何等的雋永;“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劉禹錫《竹枝詞》)是何等的含蓄;“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宋祁《玉樓春》)是何等的綺麗。陰柔也者,女性之美也。東坡幕士評柳永詞:“只合十七八女孩兒,執紅牙拍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俞文豹〈吹劍續錄〉)這個手執紅牙拍板的女孩兒就正是婉約派的詞。當她扭動身段,舒卷長袖,彈板低吟時,更是活脫脫的陰柔美了。我們還可從她身上看到那么一點纏綿,一點嬌柔,一點嫵媚,一點嫻淑,一點凄楚,一點愁怨,一點悠閑……“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柳永〈雨霖鈴〉)實在太纏綿了;“游女帶花偎伴笑,爭窈窕,競折團扇遮晚照。”(李珣〈南鄉子〉)顯得是多么嬌柔;“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萍洲。”(溫庭筠〈憶江南〉)也實在太愁怨了;“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李清照〈如夢令〉)又顯得太悠閑了。
幽細的情思,感傷的基調,也是構成宋詞婉約美的重要因素。
三.意境美
宋詞陰柔的體性特征和審美特性還集中地表現在意境的創造上。意境的創造是中國古代詩歌所追求的最高境界,這是一種情景交煉、意與境渾、內外合一的文學形象和美學境界。清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云:“詩有詩境,詞有詞境。”王國維《人間詞話》曾標示“詞以境界為最上”。可以說,宋詞憑借音樂力量的陶鑄、長短句式的輔助、鶯吭燕舌的修飾,為中國古代意境的創造開辟了另一片風光旖旎的勝景。比較而言,詩境主要以開闊明朗、玲瓏渾然為特征,而詞境則主要以輕柔幽婉、迷離朦朧為特長。
詞的意境創造,關鍵在于情景的融合、內外的統一。對此,歷代詞論已多有體認和闡發。如宋張炎《詞源》卷下評姜夔《琵琶仙》、秦觀《八六子》等抒情名作佳處“全在情景交煉”,元仇遠《山中白云詞序》也這樣描述詞境的創造:“鉛汞交煉而丹成,情景交煉而詞成。”王國維《人間詞話》對他所標舉的“詞以境界為最上”也加以具體的闡述說:“境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謖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其中尤以王國維的論述最為深辟。鑒于詞體文學長于抒情的特征,他特意強調“心中之境界”——情境的創造,并有力地突出了“真”在意境創造中的地位。這對于我們理解和欣賞宋詞的意境美頗具啟發意義。
唐宋詞,作為我國古代文學百花園中令人注目的奇葩,以驚人的綿延性和穿透力,跨越浩瀚邈遠的歷史時空,成為世代相傳、歷久常新的精神財富,即使千載之下仍撼人心旌,啟人心智。
袁和平,湖北咸寧職業技術學院文法系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