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舞

楊　琴

(一)

趙之祈一來到清風鎮就聽說了妖的事。

妖先后一共吃掉了鎮上的五個人。先是寡婦月秀帶著小孩回娘家時半路上忽然失蹤，接下來是深夜從賭場回來的酒鬼李小刀，去山里販貨的葛子兄弟，還有一個是鐵匠鋪里的伙計跛子阿三。

清風鎮上人人噤若寒蟬，每到傍晚便大門緊閉。

這時候。趙之祈便出現了。

他從8歲起就開始練劍。到20歲便精通各類劍法，他立誓從此要仗劍天下，除暴安良。為此，他不得不忍痛棄別了青梅竹馬的陶舞。他永遠記得她看他的最后一眼，深深的哀怨大干痛苦與不舍，讓他感到一陣發憷。那個美麗的姑娘，現在也應該嫁人了吧?

他開始到處尋找有關妖的蛛絲馬跡，但是五六天過去了，知道的線索仍是非常少，因為那些人都是在沒有任何人在場的情況下被妖吃掉的。活著的人沒見過，死了的人說不出。

從那些死者留下的痕跡來看，妖似乎更有可能是某種兇猛的獸類。因為地上有極深的爪痕，而且爪印非常大。不過他也到處看了一下，甚至是后面的山林里，在這個雖然不大但是人口還算稠密的小鎮上，出現獸的可能性不大。

(二)

趙之祈所住的客棧處于小鎮的正中心，這樣，如果有什么異樣的情形他立刻就能發現。因為出現妖的事，客棧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生意了，房間空蕩蕩的。

接下來的幾天毫無動靜讓他感覺到自己的謹慎是完全多余的，可是有一晚，卻忽然在睡夢中聽到一聲極弱小的呼喊，頃刻間被風吞噬，迷糊地想了想，馬上驚坐起來，不好!等他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逮回被抓走的是個年齡未滿10歲的小孩子。

趙之祈買了幾大包焰火分發出去，要大家一有異樣就馬上點一支，他一定會很快趕到。

又過了十幾天安靜的日子。

有天晚上，夜有些深了，趙之析準備去吹滅蠟燭睡覺，就在這時，一束火花盛放在天空中，他趕快妖身而起。

趕到時，只看到地上的幾片破布和一對夫婦哭得呼天搶地的模樣。他還是來遲了，不，應該是他們發現妖時已經太晚。

妖似乎在同他傲游戲，它要一點一點地磨平他的耐心，消耗他的斗志，并且是在有利的暗處，將他打敗。

趙之祈知道，他遇上了可怕的敵手。

在大劍俠的眼皮底下被妖吃掉小孩子，鎮上的人們對趙之祈不再迷信了，甚至對他的劍術感到懷疑與失望。他們湊了些錢請巫師安格利做了個除妖的法事。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似乎平靜了些，妖又隱匿了。

只是有一天晚上，人們忽然看到一束亮白的花綻放在天空中，而它竟是從那個德高望重，的巫師家竄出來的。

安格利是在準備睡覺時聽到那一連串奇怪聲音的。似是什么鈍重的物體在沉悶地撞擊著。他起初以為是兩個懶惰的仆人在打架，吼了幾句卻聽到聲音仍在繼續，并且愈發響亮。

他忍不住了，起身順著聲音一直來到大門前。才知道是有人在外面撞門。一下一下，門不住地晃動著，他慌忙喊仆人過來把柜子、椅子都搬過來撐著。不過這并不太奏效，不一會兒。所有門內的物體連同大門一起倒進來。人們瞧出了事情的端倪?？赡苁茄齺砹?于是紛紛驚慌翻墻外逃。

安格利年歲較大，途中被人絆了一跤，落在后面。

妖看到了行動笨拙的安格利眼睛一亮，向他步步逼近，它把他定為暫時的目標了。它噴出一陣陣腥氣，堅硬的毛伴隨著每一次的低吼根根豎起。

巨大的腳步笨重地挪到了他的面前。他感覺是在面臨一座山。驚慌中，從屋角端起一盆狗血用力潑過去。這一招果然見效，妖停下來。不過安格利很快發現它只是因為血水迷糊了雙眼看不清前面才停在那里的，只消片刻，它咧開嘴，吼一聲，露出巨大的雪亮的牙齒，接著，一晃腦袋，血珠紛紛從毛發上掉下來。

我得向人求救。他焦急地想。終于，他在桌角找到了那支焰火并就著燭臺點著了。

妖又一次逼近了，他拔起桌案上的幾桿除妖旗用力揮舞了幾下，妖伸出厚厚的肥掌把旗扯過來撕得七零八落。安格利又拔出掛在墻上的斬妖劍，亂揮砍了一陣子，皮肉厚糙的妖卻未傷著半分，很快，由于體力不支。他的劍也被妖一掌拍成兩截。

他開始絕望了。

忽然，妖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并轉過身去，想要抓住那個從背后襲擊過來的人，它的大腿被劍刺傷了，流出黑紅色的血。

趙之祈很靈巧地往后一閃身子，躲開了妖反撲過來的大爪子。幾番撲騰之后，趙之祈跳起來從空中一掠而過，劍準確地插進妖的心臟。血源源不斷地涌出來，濃重的血腥味彌漫得很遠。妖痛苦地號叫著，一聲比一聲高亢，一邊叫著一邊開始逃走。

人們看到了它奔跑的方向，是后山。

(四)

天快亮時。全鎮上的人都趕到了后山。

妖已經死了，橫在一名女子的腳下，鮮紅的血流了一大片，浸得地面的泥土無比濕潤。眾人看清了它的面目，那是一只巨大的獸!

趙之祈看到女子的背影叫出聲來：陶舞!

女子回過頭來，神色平靜。

這么多年了。你過得還好嗎?

女子笑起來，好呀，太好了!怎么會不好呢?

你怎么會來這里?

女子盯著他，我來找一個人面獸心的涼薄之人。可是找到他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所以我就想了一個辦法，看見了吧，我就是這只獸的主人。要不是它的出現，想必他也不會輕易露面吧?

人們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高喊起來，打死她!叫她給鎮上的人償命。

女子不慌不忙地在眾人義憤填膺的呼聲中站起來，行至趙之祈面前。

從你棄我而去的那一刻起，我就死了，是心死，恨死的。所以我不害怕自己所犯下的罪孽，生命結束是遲早的事。她從懷里掏出一把小刀，飛快地將白晃晃的小刀刺入自己的心臟。

女子緩緩地倒下。趙之祈一把扶住了她，眼淚滴了下來。

女子氣若游絲，喃喃地說，要不是獸的話，我這輩子怕是休想再見到你了。

我知道，是我負了你。對不起。

女子淚落如雨，眼神迷離，聲音微弱。

趙之祈將耳朵湊近女子的嘴邊，想聽清她最后的遺言。她忽然一張嘴，一根芒刺飛了出來深深地扎進他的太陽穴。哀怨的女人瘋狂地笑起來，在笑聲中慢慢閉上了眼睛。

細小的黑色血滴順著趙之祈的臉側滑下來。他的目光開始渙散……

此后，人們總是帶著無比惋惜的神情述說著一個功成名就的英雄是如何殞命于一個女子之手的，以及一個癡情而絕望的女子是怎么帶著滿心的恨去尋找她薄情的愛人。他們都是因毒而死，生生世世解不透的，愛之毒。

編輯劉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