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好好照顧你

紫　香

在人的記憶里，總有很多東西屬于不敢提或者不想提的那一類。我的16歲，就是如此。所以，過去的一段日子，我一直刻意不去提及和回憶有關我16歲的任何東西。因為在我16歲的某日，我失去了爸爸。

可是，媽媽給我說，人總要學著去堅強，有些事并不是你逃避了就代表著未曾發生。

我慢慢試著去面對，試著在回憶那前前后后的一切時不去流淚。如媽媽所說，做個堅強的孩子。

我記得那天，天空灰蒙蒙一片，就要下雨的樣子，空氣里都是壓抑的喘息，讓人覺得窒息。我坐在教室里看書，為了不久后的期末考試。自習教室總是很安靜，大家都埋頭做自己的事情，我坐在最后一排，抬頭，看偌大的教室滿滿的人，覺得更是煩躁。

媽媽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進來的。我握著電話往教室外走，起身時側腰撞在桌角上，生生的痛。我記得，媽媽的聲音，哽咽到說不出一個完整的語句，她只是一次次地重復著：“回來……你爸爸……”

當時的我，大腦一片空白。我知道，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事發生了，爸爸的病……我不敢往下想，匆忙地回教室收拾東西，跌跌撞撞地跑到學校門口，攔下出租車，催著司機快點再快點……

我奔到家門口的時候，聽到了一陣哭聲。淚就那么泄閘般地涌出來，抹也抹不掉。

送爸爸走的那天，我一直陪在媽媽身邊。坐在她的身邊，握著她的手，為她拭眼淚，看著她鬢角似乎一夜間又多增了幾絲白發，我忽然覺得自己該長大了。那天，我哭得很少，我把眼淚偷偷地流在了媽媽看不到的地方，我一直對自己說，今天起，你要比媽媽堅強。

媽媽開始上班了，我放假在家。媽媽上班的時候，我就坐在沙發上，一個人發很久的呆，愣很久的神，可時間卻總是那么的慢。一直以來，都以為時間過得很快，如流水一般。可那兩個月，我曾經一度覺得時間停下來過。我多么希望時間過得快一點，不是說，時間可以帶走很多東西嗎，我希望它可以把我的那些記憶帶走，讓我以為一切都如同往昔，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段時間，我開始失眠，媽媽也是。她總在很晚的時候悄悄哭泣，她以為我睡了，其實我全聽得到。媽媽照顧了爸爸很多年，尤其是最近這幾年，爸爸身體越來越不好的時候，她有時會整夜整夜陪著爸爸，為他拿水、捶背、按摩。或許她已經養成了習慣。

可是盡管如此，媽媽依舊會起很早，安安靜靜地洗漱，為我做早點。一點都看不出來昨夜哭過得痕跡。看著她掩飾脆弱的堅強，想著媽媽一個人持家的操勞，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出聲來，沒有任何的抑制，似乎將一切一切悲傷都哭出來一樣。

什么都不問，什么都不說，母女間似乎心思相通一般，媽媽的眼睛也開始濕潤起來。

媽媽摟著我，給我抹眼淚。她說：“孩子，人總要學著去堅強的，不是什么事情你以為它沒發生它就沒發生，也不是逃避就能讓生活回到以前的。”那天，爸爸離開我們已經兩個多月了。媽媽去上班了，我坐在沙發上想了很多。以前一直以為自己不在媽媽面前哭就是堅強，就可以給肩膀讓媽媽依靠。其實，不然。

真正堅強的人還是媽媽。雖然她也會在夜里哭，但她敢去面對現實。她的心里是接受了爸爸不在了的事實。所以，她把更多的愛給了我，更多的關心給了我。生我并養了我16年的媽媽，怎么會不知道她的女兒晚上失眠?她早晨安安靜靜地起床、做飯，就是想讓我多睡一會兒。我那么突兀地在她面前哭，她什么也不問，就明白了緣由，其實媽媽她什么都知道。

從那天開始，我漸漸地不再去奢求讓時間幫我忘記什么了，我想如果真的忘記那是不可能的，重要的是自己是否真的接受而且看開了。媽媽需要我，就如同我需要媽媽一樣。爸爸不在的日子，我要照顧好媽媽。我對自己說，微笑著說，我要照顧好媽媽。

那年，我16歲，失去了爸爸，學會了長大，代替爸爸去愛我的媽媽。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