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偉民
編者按:由于全球金融危機而正處于洗牌之中的當代藝術市場,其主導權正是群雄逐鹿的目標。從行業的概念來探討這個問題,這是一場藝術市場各個環節關系的調整,從本質上而言是資本與學術的博弈:從地域概念來探討,北京、上海和香港成三足鼎立之勢。這一期的“關注當下”,恰逢四月和五月各種大型展覽、藝術博覽會,因此我們特別組織了這些活動的組織者、參與者、觀察者以訪談、評論或記述的方式呈現他們在推動當代藝術發展方面的作為和對當代藝術市場主導權的理解。作為話題的組織者,我們并不對此作意識形態的引導,而盡可能為讀者提供豐富的視角、觀點與思路。
2008年的世界藝術市場瞬息間陰云密布,錯愕之余,人們帶著些許恐慌和希冀觀望著2009年藝術市場與金融海嘯的又一場搏擊。可就目前的數據指標來看,2009年世界藝術市場第一季度延續了去年持續走低的趨勢,藝術品流拍率為37%,市場指數與去年同比更是下降了10%,特別是對當代藝術的資本介入,信心的匱乏和投資疲憊顯而易見。當代藝術這位曾經的市場寵兒在突如其來的災難面前隨時有可能為自己的“失勢”付出代價。就連英國炙手可熱的“天價”藝術家達明·赫斯特也表示愿意降低價格出售藝術品,更通過裁減助手,銳減投入來應對危機。當代藝術似乎走向了一條死胡同,但另一方面我們也看到以前的市場“食物鏈”正在瓦解,新的標準和秩序蓄勢待發!
鋪天蓋地的各種展覽和節節攀升的成交價格應該是當代藝術給我們留下的最紅火的記憶,現如今繁華褪盡,我們不能簡單地把責任完全歸咎于金融風暴的到來,畢竟當代藝術的火爆場面很大程度上是市場資本運作打造出來的“泡沫”奇跡,但問題的另一方面是中國當代藝術從一開始就不是循序漸進地發展壯大起來的,它本身潛在的弊端才是它的痛絞所在。
金融危機無疑是對中國當代藝術市場的一記當頭棒,資本的流動性急劇下滑,藝術收藏緊縮,藏家對于藝術品的價值評判和投資回報的估算也更加理性和慎重。這一切都在說明,跟風式的投資浪潮告一段落,資本在利用藝術的高回報謀求暴利受挫后,已經開始重新審視藝術市場的各個環節,或者說,資本信任危機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有意識地影響到藝術品市場的結構調整。
藝術投資資本的價值持久性有多大保證?已經成為測評風險指數的風向標,而金融危機之前建立的收藏體系和操作模式受到了空前的質疑和挑戰。以中國當代藝術的資本介入為例,長期以來主導中國當代藝術的尖端和主要消費群是來自西方的資本收藏,一方面他們中的一部分人以追逐利益作為最終目的,像炒股票一樣瘋狂地涌進當代藝術市場,利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實現資本的最大化,把當代藝術品視為他們獲得財富的一塊中間跳板。鑒于這樣的不良資本占據了當代藝術消費的很大比例,所以金融危機發生之前藝術市場泡沫化現象愈演愈烈。另一方面,由于西方資本對中國當代藝術的深度介入,致使中國當代藝術的話語權旁落。西方資本夾帶著政治、經濟,抑或是文化等因素深入地干預到市場當中,確立符合他們價值標準和利益要求的“游戲規則”,但隨著金融危機的蔓延,這個“陰謀”正在一步步走向解體,從紐約到香港,從香港到內地,藝術市場的信號像是引燃的導火索順著金融產業鏈條一路傳入中國,當年由叱咤當代藝術的風云人物所創作的,被西方解讀為飽含中國當代精神的“符號”作品紛紛陷入信任危機,有的甚至已經被拉入了洗牌的“黑名單”。透過這些表面現象,我們不得不正視,中國當代藝術發展到今天,資本與市場的作用可謂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既然無法繞開,那么關鍵就在于如何對待和引導。
其實“市場”并不可怕,它也不像有些過激者認為的那樣,是致使藝術庸俗化、偏離學術、惟金錢是舉的罪魁禍首;相反,由于市場的建立,吸引了資本的介入,一定程度上給中國當年的藝術環境激起了許多智慧的浪花,這才有了中國當代藝術的蓬勃發展,盡管這其間泥沙俱下,但藝術史總會為具有學術貢獻和創新價值的精品留下一席之地。關鍵在于如何引導資本,使其關注藝術的長遠利益,推動學術發展;規避其由于自身價值評判的失誤和逐利性而作出錯誤的風險判斷,助長惡俗之風泛濫。這里面涉及到一個很大的難點就是藝術市場生態系統內部分工不明確、定位模糊、結構混亂。由于中國當代藝術市場發展一直沒有達到西方的成熟程度,藝術家、策展人、批評家、畫廊、拍賣行等藝術機構間存在銜接斷層,越界干預的事情時有發生,這種局面極其不利于當代藝術市場的健康發展,因此,只有保持當代藝術市場整個“生態系統”各個運作環節各司其職,各行其責,捋順產業鏈上的每一個零件,才能確保資本的流通順暢,最終導向正途。
中國當代藝術的另一個潛在弊端在于,時至今日,仍然沒有建立起符合“中國當代精神”的藝術價值體系。此前對當代藝術價值體系的認識無外乎兩種態度:其一是偷換概念,直接把西方標準“拿來主義”。這部分藝術家、批評家基于對傳統的反叛,大肆鼓吹中國當代藝術“本該如此”,這樣做的結果是他們受到了西方資本歡迎,市場效益明顯。因為西方資本在流入同時,也在積極尋找中國當代藝術的切入口,西方本位的思維定勢和審美趣味必然會影響他們對中國當代藝術的認識和理解,這時“中國符號”和延承于西方的“波譜”“艷俗”之風自然成為這些缺乏引導的外來資本的首選。但以西方價值判斷取代價值框架體系的做法只能一時受惠于市場,因循此路的藝術家和批評家必將淪為這種所謂“價值”的牽線木偶。金融危機對中國當代藝術市場的沖擊就是明例,由于西方資本占據中國當代藝術成交量的重要額度,通過對資本投入不斷增加的數據分析,市場對藝術家發出信號,周而復始,就形成了2008年前藝術市場急速膨脹,全線飄紅,但作品整體趨同,審美格調低俗的堪憂局面。這也應驗了許多批評家、理論家反復重申的作品必須具備“大靈魂”“靈魂”“精神指向”“思想深度”等問題的現實意義,但值得一提的是,在缺失資本深度介入和合作的前提下,這些呼聲也只能停留在學術層面,很難引起當代藝術實質性的轉變。
與之不同的第二種態度是由于學術研究的薄弱,對于創建具有獨立方法論的當代藝術價值體系缺乏自信。的確,中國的藝術教育制度長期以來都在沿用西方的藝術教育模式和思想體系,對于中國文化的研究更多是從傳統入手,理論講授,對于當代藝術雖有部分學校涉及,但始終還徘徊于淺層面的摸索式教學,沒有嚴謹的藝術價值判斷作為參照系。在中國這樣一個擁有特殊藝術環境的國家,絕大多數藝術家都和學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當他們投入到當代藝術創作的洪潮之時,這些問題就突出地暴露出來。必須承認建構具有“中國當代精神”的藝術價值體系確實有很大難度,但難不代表不可能,盡管追逐理想的過程充滿艱辛,但在一個很高的目標和視角引導之下所呈現的創作局面,是經得起反復的學術考證和市場價值持久性測評的。
從上述分析來看,除了金融危機的外力作用,中國當代藝術自身的詬病才是制約其發展的根源。不破不立!是時候讓資本控制者和某些藝術家為自己的投機行為買單了,同時也給“頭腦發熱”的中國當代藝術潑上一盆冷水,但更重要的是處在中國當代藝術發展的又一個轉捩點上,我們該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呢?繼續任由西方充當中國當代藝術市場洗牌的幕后操盤手,按照西方藏家的口味和評判標準推出形形色色的展覽,乞求金融危機永遠不要重演;還是積極參與、支持具有學術針對性、精神價值思考的展覽和論壇,不斷厘清中國當代藝術價值體系的輪廓,重新掌握中國當代藝術發展的主導權?答案無質可否,中國當代藝術的出路惟有選擇后者。
基于這樣的使命,2009年我們策劃了“中國動力——中國國際雕塑年鑒展”,雖然適逢金融危機,但這反而成為藝術發展的絕佳契機,正可以趁此時機擠壓掉市場當中的“泡沫”,還原藝術的真實價值。策劃這次展覽的另一重考慮是,無論藝術家也好,藏家也罷,作為個體,很難把握到隨市場波動的當代藝術的全局面貌,這個展覽客觀地呈現了當代雕塑創作的脈絡,根據作品的學術切入點納入不同的學術區塊里,力求盡可能針對性強地勾畫出當代文化狀態下不同的價值判斷體系。另外,展覽還有更深一層的意義,通過中國當代雕塑發展的鏡像,使藝術家、收藏家、藝術機構等能更清晰地權衡以往市場行為和動作的利弊得失,擺脫長期以來西方文化強權的壓制,為中國當代藝術開啟一扇新的大門。這其中不光涉及到藝術家的創作,更不是簡單說教如何向西方藏家和收藏機構輸出真正體現中國精神、文化價值的藝術品和理念,而是在很大程度上,要努力促成中國當代藝術本土收藏群的形成。這條路注定漫長而艱辛,但我們相信,只要堅持學術探索的腳步不停止,所有的希冀終有實現的一天!當然,類似這樣的展覽我們還會一如既往地堅持下去,推廣當代雕塑的創新價值,關注新思維和方法論的拓展是我們矢志不渝的信念。
中國當代藝術市場的回暖或許就在下一個路口處,“怎么走好這段路”關乎著中國當代藝術的興衰成敗,不管你是藝術家,還是收藏家、策展人、批評家,或者你身居某個藝術機構和組織當中,我們都有責任為中國當代藝術做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