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形象的符號性特征

開　健

魯迅在《孔乙己》中塑造了孔乙己這一栩栩如生的封建社會知識分子形象，向人們展示了孔乙己這一形象豐富而深刻的社會思想意義，使作品達到了極高的藝術價值和審美價值。本文試從“喝酒”和“語言”兩方面對孔乙己形象的符號性特征進行簡要的分析，以探究其形象的深層意蘊。

一.“喝酒”的符號性

酒文化在中國博大精深，詩與酒的關系可謂密不可分，飲酒作詩也是文人雅事。而孔乙己的飲酒卻很難用“雅”來形容。在咸亨酒店，長衫主顧有錢，很闊綽，踱進酒店，“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而孔乙己雖然穿長衫，但他貧窮，享受不起“長衫主顧”的待遇，不能“踱進”酒店，只能站在外面喝酒。孔乙己到咸亨酒店的喝酒經歷，可以看出他的貧窮伴隨他悲劇的命運一步步加深，從“溫兩碗酒，要一碟茴香豆”，“排出九文大錢”到“溫一碗酒”（沒有了茴香豆），“摸出四文大錢”的細節，我們不難看出這種變化。

孔乙己命運的起伏都與酒有關。剛開始時，他僅僅是不能像長衫主顧那樣“要酒要菜，慢慢的喝”。生活的貧困導致他對下酒的茴香豆也吝嗇起來：“多乎哉？不多也！”孔乙己“好喝懶做”，都窮到替人抄書以維持生計了，可為了喝酒居然“把書籍紙筆都賣掉”，窮極時混何家進書房里去偷東西被人抓住，硬說是“竊書不能算偷”，后來，可能是沒有錢買酒喝，“竟然偷到丁舉人家里去了。他家的東西，偷得的么？”結果被打折了腿。他最后一次露面：“站起來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臺下對了門檻坐著，他臉上黑而且瘦，已經不成樣子；穿一件破夾襖，盤著兩腿，下面墊一個蒲包，用草繩在肩上掛住……他滿手是泥，原來他便用這手走來的。不一會，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說笑聲中……慢慢走去了。”孔乙己對酒的狂熱，真正是到了嗜酒如命的程度！被打折了腿和欠的酒錢還沒有還的情況下，手里只有夠買一碗酒的錢后，居然用手走到咸亨酒店!“這……下回還清罷。這一回是現錢，酒要好。”已到窮途末路，還不放棄要好酒。他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酒鬼”！

讀者應該看到“喝酒”符號背后的令人可悲、可嘆的原因：“孔乙己原來也讀過書，但終于沒有進學，又不會營生，于是愈過愈窮，弄到將要討飯了。幸而寫得一筆好字，便替人家抄抄書，換一碗飯吃。”孔乙己作為一個“讀書人”已被封建思想，封建意識吞噬得一無所有了。他喪失了基本生存技能，封建社會對于苦人的“涼薄”，使他喪失了同類的同情與關愛，喪失了基本的生存權利，喪失了最后的精神支柱。在壓力與打擊下，他茍延殘喘，只能借酒消愁，借酒來麻痹自己，所以人們對于這樣的“酒鬼”的死會給予更多的同情，他的死又加深了對封建文化、封建思想意識形態的控訴。

二.語言的符號性

在小說里，孔乙己的語言不多，但綜合了孔乙己的精神實體特征，不僅反映出他的個性和精神狀態，也是他的悲劇命運的一條線索。

“他對人說話，總是滿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么？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么‘君子固窮，什么‘者乎之類”；“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孔乙己作為封建社會的舊知識分子，沒有自我的思想與話語，而是沉浸于儒家文化的教條里不能自拔，成了封建文化犧牲品。

如他教小伙計識字。他說，“你讀過書么?……我便考你一考。茴香豆的茴字，……記著！這些字應該記著。將來做掌柜的時候，寫賬要用。”看到小伙計認識“茴”字，他便顯出極高興的樣子，將兩個指頭的長指甲敲著柜臺，點頭說，“對呀對呀!……回字有四樣寫法，你知道么?”見小伙計毫不熱心，他便嘆了口氣，顯出極惋惜的樣子。這些話都表現了孔乙己崇尚知識、心地善良的性格特征。

考究孔乙己語言的獨特性的原因，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觀念在他心目中的根深蒂固。他始終要保持住一個讀書人的身份，尤其是他“偷了何家的書，吊著打”的行徑被揭穿后，他依然維護他作為一個讀書人的“自尊”，在為自己辯解的同時，顯示出他自命清高的個性。在被丁舉人打折了腿后，面對酒店掌柜的盤問，他只用蒼白無力的語言說，“不要取笑”；“跌斷，跌，跌……”這樣的語言，說明他不再理直氣壯了，直接呈現出孔乙己思想的貧乏，也表明他的命運已經到了窮途末路了。

開健，安徽桐城師范學校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