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還是死亡
耳東每
當H1N1流感的感染數字還是每天電視新聞的熱點時,聽到主播提到H1N1這個學名就像聽他們播報NBA一樣,總是令我有些小興奮——我總是喜歡聽北方人以“嗯”這個漢語音來表達N,然后借此捉弄一下我的一位北方同事的英語發音。不過這并不意味著我有游戲心態,我只是按照一些醫生的理論,通過樂觀豁達的自我心理暗示來維持自身的免疫能力。我總感覺,H1N1的生存率在九成九以上,比起我從歷史書上學到的那場曾經席卷歐洲的黑死病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如果我的常識沒有問題的話,那么生存率=100%-死亡率。無聊的時候想想,活到這個月月底果然不是那么容易。
5月初的時候在東南亞出差,要乘坐大巴從新加坡前往馬六甲。那個時候還沒有對H1N1進行全球性“戒嚴”。對于東南亞,我們總是有著叢林中布滿瘴氣的印象,而事實上則是空氣更為潔凈。開著空調的大巴上人并不多,坐在我前面的是一家子印度裔。當大巴臨近新馬的關口時,我忽然開始打噴嚏、不停地拿餐巾紙擤鼻涕,還偶爾咳嗽兩下,通過玻璃窗瞥見自己的影子,眼睛都是紅的。雖然我自己知道是早餐的海鮮面中海蝦的蛋白質刺激了我的食道和口腔粘膜,但是這種癥狀多少還是讓前面的印度大叔有些緊張。他不時地回過頭來,我只好告訴他“我是過敏了”。這位黑面孔的大叔瞪瞪我,他可能認為我在抱怨他身上濃重的香水味。
當然,我得很大膽地承認,我是很怕死的。前不久不慎被我的小狗撓了一下,就讓我緊張了許久。這是一只三四個月大的二代雜交狗。在一次遛狗的時候,這只過于奔放的小狗熱情地用它的爪子蹭了我一下,蹭開了我手腕上的一層表皮,就像木匠用刨子輕輕地刮起了一層木屑。從解剖學的角度來說,就是去掉了表皮露出了真皮層。“疼么?”醫生把碘酒涂抹在“創口”上,我并沒有任何感覺,只有自費的狂犬病疫苗引起的肉疼和心疼。或許他覺得我杞人憂天,但是狂犬病的死亡率可是100%!盡管我知道自己其實只是需要注入一些安慰劑,但這種具有一定可能性的“生死體驗”,還是讓我覺得很刺激也很安心。
當然,有的時候,能不能夠存活并不是我自己可以決定的。那次東南亞之行,我在挑座位的時候猶豫了許久。根據網上查到的一張“存活率示意圖”,我最終確定了機尾最后一排的座位——邊上就是緊急出口,據說比在機翼邊上可以提高10%以上的存活率。當然,后來的法航事件讓我非常震驚:空難基本上就是集體活動,那張圖充其量只是說明,我很靠近服務艙,所以我可以最早吃到航空餐。僅此而已。
3500年前的香水
荊0
據說,考古學家弗雷德里克沃爾森曾在邁錫尼時代的一所宮殿里掘出一只古希臘瓶,沒人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這情景令人想起《水滸傳》第一回洪太尉掘地三尺后出現的一個被青石板封鎖的深穴。洪太尉不顧眾人阻攔,堅決掀開石板,“只見一道黑氣,從穴里滾將起來,掀塌了半個殿角。”弗雷德里克拔掉瓶塞,他比洪太尉運得多,瓶里只有一縷香氣,“那是存了3500年之久的香氣,一瞬間就消散了”,只留給人一絲惘然的念想。
這只香水瓶來自海倫的時代。考古學家們推測,若特洛伊的海倫確有其人,她聞到的就是這種香水。
海倫的容顏,傾國傾城,最后也終于傾覆了特洛伊王國。她使斯巴達、特洛伊的數萬將士為她兵戎相見、折戟沙場。克里斯托弗·馬洛為她留下了壯美的詩句:“這就是那沉千帆于海、焚毀伊麗安高塔的容顏嗎?甜美的海倫,請賜我一吻,使我不朽!”
特洛伊的軍民,為海倫的私奔打了11年仗,卻毫無怨言,沒有嚷著要“清君側”,也沒人逼迫國王送她一條白綾。戰爭的第10個年頭,海倫自己也很不好意思了,親自去戰場慰問,戰士們被海倫的絕世美貌驚呆了,一時間,忘了這個女人害自己在死人堆里爬了十年,忘了在家鄉苦等的老婆,也忘了接二連三倒下的兄弟們,他們動情地喊道:“我們為您再打十年也愿意!”這話能把墳墓里的人氣得活過來,但卻感動了柏楊,讓他“崇拜特洛伊戰士們的胸襟”。
特洛伊的帕里斯王子起初是海倫的房客,他潛入斯巴達,本來受命攫取重要情報,后來便一門心思引誘海倫。帕里斯瀟灑英俊、能說會道,而且他衣襟上總有隱隱的香氣,讓海倫為之傾倒。香料在當時是一種極奢侈的物品,唯有王室貴胄才享用得起,斯巴達人勤勞、務實,卻不懂享受生活。有一句諺語很能說明他們的生活態度:“斯巴達人靠饑餓和勞作來增加食物的味道。”與帕里斯相比,海倫的斯巴達丈夫便是一個土包子。海倫也曾猶豫、彷徨,但沒能抵住誘惑。她奔往這個香水的國度。
帕里斯迎接海倫,砍殺牲畜、燃燒香料,為她接風,“無論你走到哪里,都有桂皮的火焰點燃/祭畜的鮮血濺灑地面”,這是女神才有的待遇。尤物海倫的故鄉,不是斯巴達,不是特洛伊,她為香水而來,那才是她的故鄉。我想起張愛玲在一篇文章里描寫女人對旗袍的眷念,還有《長恨歌》里王琦瑤在天井里晾曬陳年衣物的那份用心與周詳,都細細印證女人對“物”的虔誠。
戰爭的第11年,斯巴達人使用木馬計,一舉攻陷特洛伊城,國王戰死,海倫又被搶了回去。那只埋藏了3500年之久的香水瓶,很可能就是從特洛伊被帶回希臘的。
喝著不如喝不著
李落落
我到部隊的時候,禁酒就已經很嚴格了,不過一年五個大的節日會餐還都是可以喝一點的。不像后來,即使過年,也連啤酒都不讓沾。其實我那時候并不喜歡喝酒,但越禁越偷偷地喝,好像不喝酒就真的不是男子漢一樣。我還留心記住書上和雜志上,那些論述英雄與酒如何密不可分的壯懷激烈的詞句,增強喝酒的心理基礎。
那時候津貼費很少,啤酒還屬于奢侈品,白酒最便宜也最辣嗓子的是大高粱,八毛錢一瓶,既使這樣,價格仍顯偏高。十來塊錢的津貼費扣除日常生活用品,抽煙,以及偶爾的方便面實在所剩無幾了。
我剛下到老兵班的時候,看見窗臺有那種鹽水瓶,老兵告訴我說那是用來涼白開水的。后來,有一回五公里長跑,我是班里第一個回來的,沖到宿舍拿起窗臺的鹽水瓶就往肚里灌,咽喉一動,一道火龍燃燒著沖到了胸間。原來那是班長到醫院找老鄉搞的醫用酒,準備勾兌成白酒的。
后來我到了機關。總有些機關干部天天晚上加班,不加班的時候就會想著搞點酒喝,一般也都是在宿舍里,讓連隊拍個黃瓜,用醋泡點花生,炒個雞蛋,就可以開席了。我們科的G干事,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
一個周末的晚上他加完班搞好材料都十點多了,問我想不想喝點酒。我是戰士,他是干部,我有什么理由說不想喝呢?但是服務社已經關門了,上哪兒弄酒去呢?我們在營房里亂轉,后來看到一個連長的宿舍還亮著燈,就撲了過去,連長剛要睡,衣服都脫完了,又立即披上衣服翻箱倒柜,不幸的是他只找到兩個空瓶子。我們又去另一個機
關干部那里。他回家串休(部隊上指周末休息不值班)了,G干事認定那間宿舍里一定有酒。
G干事把門上的玻璃卸了下來,伸胳膊進去把門打開。真的有酒。他用指甲剪把封門玻璃的小木條慢慢卸下來的樣子我現在還歷歷在目。
G干事的家也在駐地。因為工作忙,他差不多是三個星期才能回去一次。有一回他邀請我到他家喝酒,說嫂子煮了好多爬蝦。好長時間沒有喝著酒了,我想都沒想就借自行車去了。他家離部隊有十五六里路,而且當時是深秋,關外的天已經很冷了。我記得那天在他家喝得有三四兩白酒,但騎自行車摸黑返回營房后,身上一點酒味都沒有了,全讓北風刮跑了。
部隊招了一批蒙古族新兵,有一天夜里,別人都在打呼嚕,一個新兵卻用被子蒙著頭哭起來,班長聽見了,起來問他哭什么。他不吱聲,就是哭,不讓哭就不出聲地掉眼淚。班長說,是不是想家了?不是。想對象了?不是。問了半天全不是。最后自己繃不住了,說,班長,我想喝酒。說完,又哭了。
我對酒的感情從沒有像那個新兵那么深過。現在,沒有人管我喝酒,領導甚至鼓勵我多喝,陪著那些官人們。但是,我越來越不想喝了。
偷窺無罪王瑤
每次看見A君打開電腦后就貓著腰雙目呆滯盯著屏幕,時不時還半張著嘴,就差流哈喇子了,心里就一陣不自在,懷疑是不是他在別人家臥室里裝了個攝像頭之類的東西。其實,他只是在緩慢地下拉著QQ的拖動條。于是他的好友們像水經過篩子一樣經過他的視線,偶爾拖動條有停留,跟著就是一聲驚呼:“哇。小C和他男朋友好像分手了耶!”或者是一聲長嘆:“唉,看來這個周末要加班了!”類似的預言好多次都被證實。
后來單位里的同事開始向他討教方法。原來很簡單,小C的QQ簽名是“你怎么能這樣?”由此A君推測小C最近在感情上一定是出了什么問題。后來果真聽說小C的男朋友在去英國的那半年里認識了個南京女孩,兩人相見恨晚,再后來就和小C分道揚鑣。小C無處傾訴,干脆把苦水倒到了網上,變成簽名,供大家瞻仰。而關于周末加班的預言,其實更簡單,從不寫簽名的經理在一天深夜突然在簽名欄上拋出“周末奮斗!”四個振奮人心的大字,似乎意猶未盡,五分鐘后又改成“周末一起奮斗!”這不明擺著向假期宣戰嘛。大家由此開始仰視A君。
我常說他這和偷窺算是一種性質,對此A君振振有詞。有人愿意看,有人愿意被看,看的人恰恰迎合了希望被看的人的需要。后來想想,其實也對。歌德曾說:“上帝對人類最大的懲罰不是把他殺死。而是讓他快樂,卻沒有人和他分享。”想一想吧,突然你的工資從四位數漲到五位數時,你多么希望自己的親朋好友都知道啊!可是又不能打電話挨個告訴人家。QQ簽名在這種時候拯救了人們。
A君繼續著他的“偷窺”生涯,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A君最近自己也時不時地更改著簽名,常常走上被偷窺的前臺。后來A君覺得電腦不過癮,要受到空間上的限制,比如坐公交或者上廁所的時候,就很難掌握最新的簽名情況,于是干脆把QQ搬到了手機上。簽名也改得越來越離譜,一改平時實用主義的作風,走起了浪漫路線,不僅“天長地久、海枯石爛”一類字眼頻繁光顧,而且還有“我賺錢,因為你喜歡玫瑰!”之類的煽情短語,看得讓人頭皮一陣發麻。
再后來,突然看見A君在簽名里寫道“嫁給我吧”,而小C幾乎也同時更改了簽名,就一字兒:“嗯”。此時,所有人對于A君之前那一串浪漫簽名都突然間恍然大悟。倒是又應了A君的一句話:“Q里有沒有黃金屋我不敢說,但是Q里一定有顏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