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文魚回游

李悌華

三文魚回游是首歌.。

溫哥華每年層林盡染時,長大成熟的三文魚就會從海洋深處向當年生養它們的河谷源頭回游,為的是給自己未來的子女找一塊水清流緩平靜安全的出生地。觀賞回游,就成了人們怡情悅趣的一大盛事。

我們驅車逆菲沙河緩緩前行,也不時地走出車來觀賞回游的景觀。魚們呼朋引伴成群結隊雄偉浩蕩,像潮水一般洶涌,如千軍萬馬奔騰。它們膘肥體壯,通體粉紅,向遠處眺望,就是一條粉色綢帶纏饒在彎曲山道腰間,煞是好看。在清冽的河水中,它們不嬉戲,不怠慢,神情專注,隊列整齊,逆流向前。它們數百里、數千里地跋涉回游,不進食,不旁觀,渡險灘,躍斷崖,一直勇往直前。最教人感嘆不已的是它們逆水而上的“跳階”。水從上而下地花花流淌,魚由下而上地奮力上游。它們上躍時,水花四濺,亮晶晶的,水聲潑剌,有點驚心;那甩動的尾巴,猶如堅柔的響鞭,在半空一劃,紅紅閃閃的,尤其令人歡呼。它們確實是使盡渾身的解數和力氣了,但多數需跳躍三四次方能晉上一級;也有始終沒能躍上的,就只能在最后一躍之后,再也無力游動,只得傷痕累累地沉入河底,隨流而下,給人們留下濃濃的悲哀。

我們來到觀魚臺,河口已是一片沸騰。這里有最后的跳階;跳過去,就是“到家”了,可以幸福地生兒育女,完成一生最后的使命。所以,到達這里的魚兒,雖經千里迢迢疲憊不堪,卻仍是歡欣雀躍,精神抖擻。跳階河口魚兒扎堆了,但它們依舊見縫插針一般地穿行于其間,好像在偵察地形熟悉“敵情”,又好象要稍事休息,積蓄力量。那些力大好勝的,埋頭在魚叢中穿行,卻一頭撞上河崖石壁,皮破肉綻,河中泛出一灘殷紅。那些性急善跳的,爭先恐后地潑剌剌尾巴一甩,斜刺里一躍,有的騰躍過階,有的是重重地摔入河中。臺上岸邊的觀魚者,不時報以熱烈的歡呼。魚們猶如受到褒獎鼓舞,水下穿行水面跳騰的一律更為歡快;連那些撞傷摔暈的,也只躺著漂浮片刻,稍一清醒,隨即加入跳騰行列,且一跳再跳,直至跳過為止。此情此景,壯觀非凡,不由地使人深深感到:三文魚的性格堅定頑強,永不言敗,永不言棄!

是的,有資料記載:能夠到達河口跳騰越階的幸存者,只是千軍萬馬中的十之一二,十之八九都在長途跋涉中或遭魚船張網打盡,或中魚鉤之殺機,或被專候的熊掌撲殺,或遇高空鷹隼的偷襲。而幸存的十之一二,又有相當數量的終因路途迢迢心衰力竭半路死去。我在多倫多尼亞加拉河谷就看到過這種情景:蠻壯實的一條魚,疲憊了,受傷了,但仍奮力地向前游著,終因頂不住嘩嘩而下的急流,后退了,漂浮了,漸漸地沉入河底。看到這種情景,不由心生悲愴。

那些躍過最后一個跳階的“勇士”、“英雄”,到達了水清流緩的源頭,不再是激越昂揚,而是十分溫婉柔順地尋一塊灘涂,構建起愛的小巢,產卵在清純的溪谷內,平靜悠閑地繁衍后代,護理著,期待著,不吃不喝地徘徊在自己永遠不可能相見的兒女身旁。第二年兒女們出生了,自己卻平靜地無怨無悔地死去。但是,這些盡職而又悲壯的父母們還為它們的后代站好最后一班崗:留下自己的軀骸,給那些破卵而出的兒女們留下充足的果腹食料。這不禁讓我感嘆:可憐天下父母心!

三文魚回游,是一個偉大的生命過程。生命的接力、生命的延續和生命的承傳,在這過程中得到了最生動最美好的演繹或闡釋。可以毫不夸張地說:三文魚回游是首歌,是一首壯烈的生命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