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絨占堆
在偏遠封閉的廣大西藏農牧區,歌舞等文化生活是普通人娛樂自己的一個重要內容。尤其是生產、生活條件得到很大改善的今天,人們更期待豐富多彩的精神文化生活,更希望愉悅人生,實現精神上的更大滿足。因此,精神文化生活也應該成為考察西藏普通人發展的一個重要方面。
藏人天性樂觀,喜歌好舞,尤其是在自己的土地上耕作與勞動的時候,不僅希望豐收,還要收獲快樂。這些年來,西藏各地的糧食產量大幅度提高,青稞多了,酒壇滿了,人們的飲酒之風更加盛行。我們多次看到,即便是一年最關鍵的秋收季節,林周縣春堆村等許多地方的村民下地也要帶上青稞酒,邊收獲,邊喝酒,黃昏未近,人們就放下了勞動,聚到一起,時而飲酒高歌,時而載歌載舞。
我們的研究隊伍中,個別身受農耕文化影響又初次見到這種情況的漢族學者,對此現象顯得有些驚訝,因為在內地漢族農村社區,秋收是一年中最關鍵的時刻,人們會全力以赴的收獲,不可能像藏人一樣放下勞動,在農田里用歌舞愉悅自己。為此,曾問了許多藏族老農過去的狀況。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告訴我們,舊西藏時期,絕大多數農戶沒有耕地,只能為主人收獲,那時連肚皮都填不飽,更別談在田間地頭飲酒助興。人民公社時期,雖然收獲是自己的,可公社化的勞動是大集體勞動,鑒于公社嚴明的勞動紀律的約束和更多“工分”的誘惑,這樣的情況很少。改革開放以后,耕地分給了農戶,產量大增,收獲時節大家互相幫工,一般要有青稞酒招待客人,邊喝邊干,酒勁上來,免不了飲酒歡歌。
由此,我們再一次看到,西藏改革開放以后生產資料所有制的革命性變化給西藏的普通人帶來的更多的物質收獲、更多的文化生活和更多的精神滿足。
在春堆村和西藏其他多數農村社區,有兩項最能體現藏族傳統文化的重大節日,藏歷新年和望果節。新年來臨時,村民們會穿上傳統盛裝,在家里飲酒歡歌,還常常聚集在蘇州市援建的小廣場里,一邊開懷暢飲,一邊載歌載舞,這樣的歡慶要延續十多天。
望果節來臨時,幾乎所有農戶都要帶上青稞酒和其他好吃的食物,全體出動,在離村不遠的草地上,支起帳篷,歡度節日。節日的主要內容除種種帶有強烈宗教色彩,企盼豐收的禮儀外,就是不停地喝酒,不停地歌唱,不停地跳舞。所唱歌曲除了傳統的藏歌外,大都是近十幾年新近創作并在西藏流行的具有濃郁藏族風格的歌曲,在眾多歌者中間,歌聲最高亢、最悠揚的就是倫珠措姆的大女兒。女兒能歌菩舞,能夠對歌,即興新編歌曲,是村民娛樂聚會的主角,更是倫珠措姆的驕傲。
村民們在一起所跳舞蹈,除了傳統的“果諧”和踢踏舞外,還要換上具有康區特色的藏裝,跳“康諧”和“安多諧”。草地上還有一些年輕人會乘著酒勁,隨錄音機里強烈和快捷的旋律,跳起迪斯科,新奇的舞姿會引起旁觀者一陣又一陣的哄堂大笑。望果節的最后一天,會有一場精彩紛呈的傳統賽馬會將節日推向高潮。
還有一件事情特別能體現藏族傳統文化,那就是藏人對生的輕描淡寫和對死的極端重視。
在春堆村,人們對自己的生日無動于衷,可一旦有家人去世,那將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是靈魂轉世的轉折點,家人會竭盡家中人力與物力,對喪事大操大辦。我們看到,傳統的天葬、水葬習俗依然如故。人們為亡靈進行超度的各種宗教禮儀和法事活動沒有變化,只是隆重程度和投入量是過去沒法比擬的。

從這些傳統節日和重大事件里,我們不僅親身看到和體會到了藏族文化的延續,而且還從春堆村這些普通人的文化生活中看到了藏文化的創新、繁榮,當然還有變化。
2003年春堆村通了電,同年,中央政府在西藏進行了一項為農村貧困農戶送電視下鄉的活動,倫珠措姆家等本村幾個相對貧困的農戶得到了電視,才看上了電視。
自從有了電視后,村民們夜晚的閑暇時間就基本被電視節目所占據,普通人用更小的交易成本得到了更多的文化生活,并帶來了更大的精神滿足,即我們稱之為的發展。用倫珠措姆女婿的話講,就是可以睡在床上享受文化生活。為了豐富群眾的精神生活,政府在西藏的各個鄉投資修建了地面電視轉播站,甚至為了措美縣一個只有三人的鄉所在地,政府都耗巨資修建了太陽能發電設施和地面電視接受系統。目前,西藏絕大多數農牧區都能夠收看到中央一臺、七臺、十二臺、西藏衛星電視臺、藏文臺等5個頻道的節目。當然,與內地五六十個電視頻道相比,西藏的農牧區雖然只能夠收看到幾個頻道,但其中就有兩個是藏文頻道,其內容除各種國內外新聞外,政府還組建了專門的翻譯機構,翻譯了大量深受普通人喜愛的《西游記》、《封神演義》這樣的神話劇,以及《大篷車》這樣的印度歌舞劇等許許多多國內外優秀電視劇。而許多從舊西藏走過來的老年人告訴我們,最讓他們記憶深刻的是譯成藏語并反映奴隸生活的巴西長篇電視劇《伊佐拉》,從這部電視劇里,他們仿佛又看到一了他們經歷過的農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