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莫北
老家鄉下的同學來杭州,我是三天之后才知道的。
吃飯的時候,還有另外幾個同鄉,同學說了一大堆的話,說:“知道你忙,所以也沒總叫你出來吃飯,再說和我們吃飯,你大概也不習慣。”總之,是一堆讓我聽著很見外的話。
我說:“多時不見,怎么把損人的招都學會了,我幾時說不愛見你們,我幾時說和你們吃飯是浪費時間,再這么‘你們、‘我們的,我翻臉走人了,都哪兒跟哪兒呀。”
同學聽了,很高興,說:“還是那個沒長大的丫頭。”
席間,吃飯閑聊,知道同學來杭州,是因為女友住院,車禍讓本來要結婚的兩個年輕人被迫推遲婚禮,而女友也永久地失去了一條腿,肇事車輛潛逃,所有的醫療費都要自己掏。從昏迷搶救到截肢到慢慢恢復,再到現在來杭州準備安假肢,同學花了20多萬元,對于一個靠力氣吃飯的人來說,這個數字,不算小。
老鄉當中,有些可能原先就知道,同學和我說起這些的時候,他們在身邊插話,說:“我還是勸你好好想清楚,你對她已經夠盡心了,但是結婚就沒有必要了,你想想看,失去了一條腿,你女朋友本來身體就不怎么好,以后萬一要是影響生育什么的,那是一輩子的事情。何必為了一個女人讓自己苦一輩子呢。”
身邊人也附和著說老鄉講得有理,不該讓自己苦一輩子,而且還理性地分析起了結婚之后的種種弊端。
同學和他女友的感情,我是知道的,女友是內蒙古人,他們是在溫州打工的時候認識的,那時候也就十七八歲。同學答應女友要給她買一套房子再結婚,也一直很努力。不想女友出了意外,家里人,甚至是女友的家人都勸他離開,說不想他受牽連。親朋好友也總說他太傻,說日子不是這么過,他都沉默以對。
老鄉還在苦口婆心地規勸同學要趁早放棄女友,不然苦日子有得過。見我沉默,老鄉甚至想拉我加入游說隊伍當中。一直不說話的同學,突然說:“我們相處9年,從她初中畢業到現在,要我放棄她,怎么可能呢?說放棄,說愛情的,只有你們這些文化人,會算計著戀愛成本、婚姻成本,會在出問題時各自放棄。因為你們認定的是一種物質的生活,和誰一起過,不是你們最終的目的。我們這些沒文化的,只知道做人要安心,要對得起別人。我這樣不管她,不是要她命嗎?我不可能這么做。”
同學喝著啤酒,平靜地說著話。老鄉還在尋找話頭反駁他,我聽著同學的話,不是感動,是觸動。文化人的愛情,很質樸的一個提法,同學對于愛情的定義,我覺得很準確。有時候,我們遇到一個人,不是因為我們愛不起,而是對方一定要和你說,距離是問題,收入是問題,社會地位是問題,總之,很多都是問題。沒事的時候你好我好,等一方遇到困難的時候,另外一方會輕易放棄你,因為你們都是文化人,都會算計著這個困難或許會影響自己,或者心情,或者物質。只是,我還是很期待有那么一個有點文化、有點個性,能夠讓我仰望的人出現,就算某一天我失去了賺錢能力,他也會說,親愛的,沒有關系,有我在,怕什么呢?會不會有那么一個讓我溫暖又很有文化的男人呢?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