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祥
莫泊桑的小說《項鏈》膾炙人口,而主人公瑪蒂爾德的形象更是內涵豐富,以致主題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筆者認為解讀了人物形象內涵,才能準確把握小說的主旨。
一、愛美的可憐美女
小說是從“婦女天性愛美”的視角來塑造女主人公的形象。做新衣,借項鏈不就是她愛美的具體表現么?把瑪蒂爾德愛美的特性描寫得淋漓盡致的是她挑選首飾。面對著一個眼花繚亂的美的世界,她“先看”、“又看”、“隨后又看”的“猶豫不決”的心態,她看到鉆石項鏈時“心也跳起來”的高興,她戴上項鏈照鏡子的出神,以及借到項鏈后的“跳”、“摟”、“親”、“跑”等一系列狂熱動作,把一個愛美女性刻畫得惟妙惟肖。晚會跳舞時的興奮、陶醉,把她的愛美推至高潮。回家后她在卸妝前“趁這榮耀的打扮還在身上,再端詳一下自己”,愛美達到戀戀不舍的境地。即使因為自己貪戀美而釀成悲劇,陷入困境,她“回想起當年那個舞會來,那個晚上,她多么美麗,多么使人傾倒啊!”瑪蒂爾德愛美愛到了無怨無悔!
二、單純的可愛少婦
瑪蒂爾德又是一個單純的女性。她從一個小職員的女性成為另一個小職員的妻子,其生存環境局限于小職員家庭,因而她見識狹窄,處世缺乏經驗,教養淺薄,不諳于紛繁復雜的外部世界。愛美是天性,不需要后天訓導:如何愛美,比如如何辨別真假首飾,則需要后天教育。瑪蒂爾德顯然缺少這一課,小職員的生存環境不太可能給她上這一課。另外,瑪蒂爾德從未經受過世間紛繁復雜的風風雨雨,她雖然成了路瓦栽夫人,但她依然像少女一樣單純。要做一件新衣服只能用眼淚去求得丈夫的同意;沒有首飾又想得到,她顯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苦惱樣子。在丈夫出了借的點子后,“她發出了驚喜的叫聲。‘真的!我倒沒有想到這個!”“沒有想到”四個字不是把她思維之單純照得一清二楚么?在借到項鏈后,又是跳,又是摟,又是親,又是跑,活脫脫地寫出了一個單純女子形象,宛若一位天真爛漫的少女。當她買了真項鏈歸還女友時她擔心女友把她當做賊,女主人公的單純幾乎達到了“迂”的地步。十年后,她把丟失項鏈的真相告訴女友,小說寫道;“她帶著天真的得意的神情笑了。”天真的笑容豈不鏤刻出“單純”兩字么?
正因為單純,所以她不知道外部世界的紛繁斑駁、魚龍混雜,所以她的思想中絲毫沒有“假”的概念,更不用說去辨別真假首飾了。不然,她無力購買真首飾,為什么想不到去買價廉物美的仿真首飾呢?她在挑選女友的首飾時,為什么一點都沒有想到會有假首飾呢?她在珠寶商老板有所暗示時,為什么絲毫不去想失落的項鏈可能是假貨呢?其實,只要從下面一點足以說明她是一個單純的女性:在賠項鏈時丈夫拿出了“父親留給他的一萬八千法郎”,在小職員家庭這是一筆不少的財產,然而瑪蒂爾德作為家庭主婦卻對此一無所知,這豈不是單純的絕好證據么?瑪蒂爾德在還債務之前如山中的溪水,清澈卻不免淺顯;如暖房中的花朵,美麗卻顯得嫩弱。
三、勇毅的可敬主婦
失項鏈、賠項鏈之后,瑪蒂爾德的生存環境發生了劇變,在她性格層面上迸發出了新的特性——勇毅。為了還清債務,面對著殘酷的困境,她不氣餒,不悲觀,不走歪門邪道,更不出賣自己美麗動人的容貌。她完全依靠自己的意志、精神和力量,依靠自己的一雙手,“一個銅子一個銅子地節省她那艱難的錢”。她“打定主意”,毫不動搖,信心十足地“要償還這筆可怕的債務”。她果然成功了。無怪乎連冷靜地潛在小說紙背后的作家也冒出來公開贊嘆:“她一下子顯出了英雄氣概。”十年還債,錘煉了女主人公,使她成熟、堅強,使她成為一個勇毅的女性。
愛美、單純和勇毅,構成了瑪蒂爾德形象的三個層面。愛美,是她作為女性的一種天性:單純,是她出身、教養、經歷和個人氣質等形成的個性;勇毅,是愛美和單純向善發展的深層的品質。造成悲劇的內因是瑪蒂爾德性格中的單純。單純有好的一面也有不足之處。在紛繁復雜、真假相混的世界中,僅憑單純必然釀成悲劇。瑪蒂爾德單純的愛美,對外部蕪雜斑駁的世界缺乏應有的認識和足夠的辨別能力,怎么可能識破項鏈“假”的真相呢?她被外美內假的項鏈所蒙騙,完全在于其自身的單純。過于單純,不諳世面,缺乏辨識真假的經驗和能力,是造成瑪蒂爾德悲劇的內在原因。
至此,小說主題主旨已經浮出了水面。小說通過瑪蒂爾德借項鏈而失項鏈的悲劇,向愛美的女性發出了嚴肅的警示:僅憑單純的愛美,缺乏經驗,缺乏涉世能力,缺乏辨識真善美和假惡丑的眼光,只看外表不識本質,是要付出慘痛的代價的!莫泊桑以小說的藝術向愛美女性敲響了警鐘。
但莫泊桑不想滿足于小說的警示,他的人道主義關懷使他對女主人公的悲劇予以極大的同情之外,還要讓她開放出絢麗的花朵。單純中的淺薄釀成了悲劇,單純中的真誠篤實也會在坎坷的人生旅途中煥發出勇毅堅強、不屈不撓。莫泊桑在深切同情愛美女性的不幸中極希望她們在風雨中成熟起來,極希望她們在厄運面前不悲觀、不沉淪、不墮落,極希望她們用自己的雙手用自己的精神去征服困難去贏得新的勝利。因而,小說又包含著對受過欺騙陷入困境中的愛美女性賦以極大勉勵的意蘊。
對愛美女性的警示和勉勵,構成了莫泊桑小說《項鏈》的主題。
(責編 李 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