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領導下的單極世界

陳　陽

[摘 要]冷戰結束了美蘇對抗的兩極世界,有人預言多極時代即將來臨。然而,在20世紀最后10年,多極世界并沒有出現。取代冷戰時期兩極世界的是以美國霸權為主導的單極世界。美國是現在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這已經是人們所公認的國際現實。其他國家可能在某一兩個方面實力與美國接近,但是,美國多方面的綜合實力卻無可匹敵,沒有任何其他大國能夠同時在軍事、經濟、技術文化及政治實力方面擁有像美國這樣的絕對優勢。本文將從經濟、軍事等硬實力以及文化、意識形態等軟實力方面對美國的這一超級大國地位進行分析。

冷戰結束后,以美蘇對抗為突出特點的兩極世界已經成為了歷史,有人預言多極時代即將來臨。然而,在20世紀最后10年,人們所期望的多極世界并沒有出現。取代冷戰時期兩極世界的是以美國霸權為主導的單極世界。

國際格局特指國際政治力量之間相互作用的結構狀態。國際格局中主要行為體(特別是主權國家)之間的權力分配是決定其特征的關鍵因素。盡管隨著全球化趨勢的進一步加深,國際組織以及非政府組織對國際政治的影響日益增強,并成為國際政治中不可忽視的力量,但是,主權國家在國際政治中仍然占據著支配地位。另外,需要說明的是,這里所說的權力具有實力和影響力(控制力)的含義。在國際政治中,一個國家的權力主要體現在其經濟力量、軍事實力、科學技術水平和文化影響力等方面。如果我們從構成權力的因素以及國際權力分配的現狀來認識美國目前在國際格局中的地位,我們便不難看出當前國際格局的單極性。

美國是現在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這已經是人們所公認的國際現實。其他國家可能在某一兩個方面實力與美國接近,但是,美國多方面的綜合實力卻無可匹敵,沒有任何其他大國能夠同時在軍事、經濟、技術文化及政治實力方面擁有像美國這樣的絕對優勢。1999年初,法國外交部長于貝爾·韋德里納在巴黎的一次演講中感慨道:“今天美國在經濟、金融、技術和文化領域都占有絕對的優勢,就其實力和影響而言,在近現代歷史上還沒有任何國家可以跟它相比。”[1]

雖然美國在經濟上的優勢受到了來自歐盟、日本和中國的挑戰,但美國仍然是現在世界上經濟最發達和強大的國家。根據經合組織(OECD)的統計數字,1990年至1998年期間,美國經濟增長了27%,幾乎是歐盟(15%)的二倍,日本(9%)的三倍。[2]信息技術推動了美國經濟在20世紀90年代持續、快速地增長。盡管小布什執政最初的兩年里,美國經濟一度出現不景氣,但最近幾年美國經濟逐漸得到恢復,2004年國內生產總值(GDP)的增長率達到4.4%,超過七大工業國的平均增長水平。GDP總量幾乎是緊隨其后的日本的二倍,大大超過經合組織歐洲國家、歐盟15國和歐元區國家的GDP總量,差不多占七大工業國GDP總量的一半(參見表1)。另外,美國還是世界上最大的貿易國。根據世界貿易組織的統計,2003年美國的商品出口貿易額為7283億美元,占世界出口貿易的9.6%,是僅次于德國的世界上第二大商品出口國;2003年美國商品進口貿易額為13031億美元,為世界上第一大進口國;而商業服務貿易的進口和出口貿易額均居世界首位,大大超過任何其他國家(參見表2、表3)。

從軍事上看,美國的軍事實力遠遠超過世界其他國家。冷戰結束后美國國防開支雖然曾連續出現縮減,但縮減的速度要比其他主要大國緩慢,到20世紀90年代末美國仍然保持著世界上最為強大的軍事力量(參見表4)。“9·11”后,基于國際反恐戰爭和伊拉克戰爭的需要,美國的國防開支大幅增加。2004年美國的國防開支高達4605億多美元,位居全球之首,排在后面的日本、英國、法國、俄羅斯和中國等大國的國防開支相加還不及美國的一半,美國在軍事實力上處于絕對優勢。(參見圖1、表5)

美國科學技術的總體水平也遙遙領先于世界其他國家。根據美國巴特勒研究與發展(R&D)雜志的年度經費預測報告,2005年美國的研究與發展(R&D)總經費將增長約3.6%,從2004年的3010億美元增至2005年的3120億美元。增長的主要推動力是美國政府的研發開支,預計2005年政府研發開支將增長近6%,從2004年的920億美元增至980億美元,而這其中又主要是美國防研發經費的增長,美國國防研發經費占了美國政府開支增長中的主要部分,美國國防部的基礎研究項目的研發經費將增長約8%。當然,美國的私營工業仍然是研發的主要投資者,近4年這部分資金增長平緩,2005年的增長率預計為近2%。[3]

在文化和意識形態等軟權力方面,美國在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任何其他國家都無法與美國相比,從麥當勞到微軟,從好萊塢到哈佛。美國好萊塢電影的票房收入在全球名列前茅。在歐洲的電視和廣播節目中,除非有規定要在黃金時段播出本土節目外,其他多為好萊塢的電影或美國的音樂節目。正如約瑟夫·約菲所指出的,世界上“所有的電影制片長聯合起來也無法打破好萊塢的壟斷,因為如果規模重要的話,作為世界上影片產量最多的國家,印度本該稱雄世界。而且,它們所有的大學聯合起來也無法動搖哈佛和斯坦福的地位”。[4]

總之,自從冷戰結束以來,美國的總體實力,特別是在經濟、軍事實力方面,與世界上其他主要國家的差距不但沒有縮小,反而拉大。這種情況加劇了冷戰后世界格局中權力分配的不平衡性。美國在世界格局中無可匹敵的主導地位引起了國際社會的嚴重不安。世界上許多國家不滿美國實力、市場與文化的強大與入侵,特別是小布什政府的單邊主義做法。盡管如此,世界各國卻不得不面對生活在以美國霸權為主導的國際格局中的現實,而且令其他國家難以抗拒的是,它們對美國的需要往往超過美國對它們的需要。正是基于對這種國際現實的正視,中國學術界不斷修正和深化對冷戰后國際體系的認識,從20世紀90年代流行的“多極(或多極化)”觀點,轉化為目前得到普遍認可的“一超多強”說法。

冷戰結束后,雖然美國主導的單極世界秩序引起世界上其他國家的不滿,但是美國霸權迄今為止卻并未受到其他國家的制衡。美國的霸權將來會遭到制衡嗎?如果不會,那又是為什么呢?

結構現實主義認為,冷戰結束后美國的單極霸權地位不會永遠持續下去,必然會遭到其他國家的制衡。這一結論源于均勢理論。均勢理論的要旨是:“在國際政治中,實力超群的強國會促使促使和導致其他國家的制衡。”[5]其根據在于:“⑴單極體系本身就為自己種下了禍根,因為如果霸權不受到制衡,它就會產生有利于新大國誕生的環境;⑵新大國加入國際體系,會削弱霸權國家的相對權力,并最終使霸權國家失去自己的權力優勢。”[6]肯尼思·沃爾茲指出,冷戰結束后以美國霸權為主導的單極世界之所以不會永遠持續下去,主要有兩個原因。一個原因是,處于支配地位的霸權國家由于在國外承擔了太多的義務,所以,從長遠來看,它在權力方面享有的優勢地位會逐漸受到削弱;另一個原因是,即使處于支配地位的霸權國家自我克制,弱國仍然會對其行為感到擔憂,面對國際政治中權力失衡的局面,一些國家或者會努力增加自己的力量,或者與其他國家結盟,從而使國際權力分配重新達到平衡。[7]沃爾茲認為,均勢趨勢已經在冷戰后的國際政治中出現了。他還進一步指出,國際政治反映了國家權力的分配,一些國家與另外一些國家之間總是不斷地達成均勢,因此,被打破的均勢總有一天會重新恢復;現實主義理論雖然無法具體預測均勢何時出現,但是,現實主義理論可以預言將來必然會發生什么。

冷戰結束二十年過去了,為什么國際政治中還沒有出現針對美國的制衡呢?對于這個問題,筆者有一下幾種解釋。

首先,筆者認為,沒有出現傳統均勢理論所說的對美國霸權的制衡,是因為美國所擁有的權力的本質已經不同于從前,就是所謂權力的后現代性。“硬”權力人與導彈、槍炮與船艦依然非常重要。它仍然是權力最終的、決定性的因素。但是,就日常交往來說,“軟權力”這種新的說法似乎更有意義。它“不那么咄咄逼人,比較隱蔽”。它源自“觀念的吸引力”,具有“設置議程”的作用,能夠發揮“意識形態”和“制度”的影響力,可以給予合作者巨大的回報,例如,巨大、成熟的市場。[8]

霸權國家不僅應該擁有能夠抵擋所有挑戰者的威懾力,而且必須擁有充裕的可用權力,對國際制度和其他國家有強大的影響力。就此而言,歷史上只有美國是一個霸權國家,而且是唯一的霸權國家。無論是在軍事權力即硬權力,還是在文化經濟權力即軟權力方面,美國在世界上都處于絕對優勢的地位。然而,美國雖然享有強大的軍事力量優勢,但由于國際環境的變化以及美國利益所系,美國的行為已不同于傳統強國。過去,制衡世界強國的聯盟之所以能夠迅速地形成,是因為擴張和戰爭是世界強國的本性。美國令人懊惱、專橫跋扈,但它不侵占他國。美國總想對別人發號施令,自己卻恣意妄為,但是,美國不會為了領土和榮譽發動戰爭。美國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在后農業時代以信息為主導的“生產方式”已經擺脫了利潤與(領土)占領之間的關系,侵略已經不再像在以往的時代那樣有利可圖。在軟權力方面,美國在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任何其他國家都無法與它相比。這種軟權力(向外輻射的文化與具有吸引力的市場)靠的是吸力而不是推力;靠的是自愿接受,而不是強迫接受。它也不是依靠以多勝少。這說明國際政治中權力的本質發生了深刻的變化,處于霸權地位的美國雖然是一頭巨獸,但它是“溫順的大象”而不是“好斗的暴龍”。美國霸權的這一特點大大降低了它對其他國家的威脅性,其他大國在沒有受到戰略威脅的前提下,難以結成傳統的安全同盟共同制衡美國。

有利于單極世界秩序穩定的第二個因素是,美國主導的單極世界所帶來的一系列實際、常見的好處。以美國為首的同盟體系(這也許是全球單極世界秩序的骨髓)在各個不同地區都發揮了作用。美國的安全承諾消除了地區性安全困境。甚至俄羅斯和中國都曾間接地表示,美國在東亞和歐洲的軍事存在發揮了穩定作用,消除了日本和德國獲得核武器以及在它們各自所處地區追求更加獨立的軍事角色的主動性。如果任何大國想通過軍事手段對美國采取制衡戰略,這種做法可能會引發地區性反應,從而增加采取這種戰略的成本。如果對單極世界秩序與其他的全球和地區秩序所付出的這一系列成本和帶來的收益進行比較,我們可以得出結論,維持現狀顯然更有利于維護世界的穩定。

第三個因素是,21世紀制衡的含義究竟是什么的問題。在核威懾時代,與對抗美國權力的其他方面相比,為了制衡而聚集軍事力量已經不那么重要了。既然美國的優勢是源于其強大的經濟、先進的技術水平以及各種不同的“軟權力”,建立各種軍事同盟和聚集軍事力量好像不再有什么重要意義。由于美國強大的經濟力量,美國可以比其他國家更加容易違反各方達成的協議。假如核武器使各個國家達到了同等的安全水平(消除了采取舊式制衡手段的可能性),那么,權力制衡的新邏輯又是什么呢?所以說,是制衡本身出了問題。要想對付美國的文化或經濟霸權,或者是有選擇地采取貿易保護主義,或者想方設法通過模仿美國在經濟上的做法提高自己的競爭力。作為后現代權力制衡的一種手段,也可以采用經濟地區主義的政策。但是,這些新型或原型的制衡措施是否對單極世界秩序產生了體系層面的影響,現在還很不清楚。除非其他國家愿意回到20世紀30年代十分危險、相互毀滅的集團政治中去,不然的話,在單極世界時代,大國所采取的戰略可能會加強當前的世界秩序,就像它們同樣也想削弱這種秩序一樣。

“一超多強”說法基本反映了當今世界格局的基本特征。這種說法實際上認可了目前世界格局的單極性,我們承認世界格局的單極性,承認美國霸權在世界上的主導地位,并不等于我們認可美國為所欲為的做法,這只不過是我們對客觀現實的正確認識。我們只有認清國際政治的客觀現實,充分了解美國霸權的特征,才能制定出符合國家根本利益的對外戰略,才能妥善地處理好與其他國家的關系。

注釋

[1]轉引自Craig R. Whitney,“NATO at 50: With Nations at Odds, Is It a Misalliance?”New York Times , February 15, 1999, A7

[2]數據來自經合組織(OECD)的統計數字(1990年7月網絡版)。對國內生產總值(GDP)的計算是根據1990年的價格和匯率。參見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Studies, The Military Balance 1999/2000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9)

[3]英國《防務新聞》, 2005年1月11日。轉引自人民網, http://www.people.com.cn/GB/junshi/10 77/3128543.html ,2005年5月5日

[4]參見約瑟夫·約菲:《對歷史與理論的挑戰:作為“最后超級大國”的美國》

[5]Kenneth N. Waltz,“America as a Model for the World? A Foreign Policy Perspective,”PS: Political Science & Politics, December, 1991, p. 669

[6]Christopher Layne,“The Unipolar Illusion: Why New Great Powers Will Rise?”International Security 17, no. 4 (Spring 1993): p. 7

[7]參見肯尼思·沃爾茲:《冷戰后的結構現實主義》

[8]參見Joseph S. Nye, Bound to Lead: The Changing Nature of American Power (New York: Basic Books, 1990)

參考文獻

[1]《全球通史1500年以前的世界》(上、下) [美]斯塔夫里阿諾斯/著 吳象嬰 梁赤民/譯 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 1999年5月

[2]《權力與相互依賴》(第3版) 羅伯特·基歐漢 約瑟夫·奈/著 門洪華/譯 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2年10月

[3]《大棋局:美國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緣戰略》 [美]茲比格紐·布熱津斯基/著 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譯 上海世紀出版集團 2007年1月

[4]《霸權還是生存美國對全球統治的追求》 [美]諾姆·喬姆斯基/著 張鯤/譯 上海譯文出版社 2006年4月

[5]《美國大戰略》 [美]羅伯特·阿特/著 郭樹勇/譯 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5年7月

[6]《美國無敵:均勢的未來》 [美]約翰·伊肯伯里/主編 韓召穎/譯 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5年7月

[7]《爭論中的國際關系理論》(第五版) [美]詹姆斯·多爾蒂 小羅伯特·普法爾茨格拉夫/著 閻學通 陳寒溪等/譯 世界知識出版社 2003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