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堂富
自魯迅創作的《阿Q正傳》問世之后,其主人公阿Q的形象就受到世人的關注,尤其是他身上所體現出的性格特征在今人或多或少地有些影子。
作為文學的表現對象——人,有著非常豐富、復雜的內心世界。而文學創作,只有正視人的靈魂,將藝術筆觸伸向人的心靈深處,才能從根本上表現出人的特征,塑造出有精神世界的典型。魯迅是“改造國民靈魂”的大師,他的小說十分注意解剖人的靈魂。在《阿Q正傳》中創造的不朽典型阿Q,其性格的最突出特征是精神勝利法,即作者通過細致生動的語言、行動、心理描寫,表現出人物的神韻,從而縮短了這一形象與讀者之間的距離。
然而阿Q的精神勝利法,主要又表現為:在失敗和屈辱面前不敢正視現實,不承認自己所受屈辱和失敗,而用虛假的勝利在精神上來自我安慰,甚而自欺欺人。
那么,阿Q的這種精神勝利法又從何而來呢?統覽《阿Q正傳》全文,我們可以作出如下推斷:
首先,它根源于阿Q無力反抗的受壓迫、受凌辱的現實境況。
我們也看到《故鄉》里的農民兄弟閏土,當他感到生活很痛苦時,便去求神,寄希望于來世,這實際上是閏土面對無力反抗的現實壓迫時而采取的一種精神上的解脫。阿Q的現實境況比閏土更慘,他是一個無姓無名、無家無室、貧無立錐之地的流浪雇農,在人們心中他僅僅是一個會說話的勞動工具和閑來供人取笑的材料。他受盡了地主階級和整個封建社會的剝削、壓迫和欺凌。他的痛苦實在比閏土更多、更沉重。反抗吧,他和閏土一樣,沒有這份能力;求神吧,來世對他來說又太遙遠,他急需解決那些接二連三而來的眼前痛苦,于是,在他的心中便產生了精神勝利法。這就是說,這種方法是他長久以來深受壓迫和凌辱、無力反抗而產生的一種心理變態。這種心理變態雖使他終于能夠在那種現實境況下麻木地茍活一時,但它卻使阿Q這個實際上的失敗者和屈辱者永遠不能覺悟,糊里糊涂地活著,又糊里糊涂地死去,造成了他性格的最可悲的地方。
其次,阿Q的精神勝利法,還有其社會歷史的根源。
晚清的封建統治者,因其在帝國主義侵略者面前節節敗退,屈膝投降,早已形成了一種失敗主義,但他們在廣大人民面前,又要掩蓋實際的失敗,以維護自己的尊嚴,維護自己的統治,這就注定他們要自欺欺人。
對于封建統治階級的這種精神狀態,魯迅在《隨感錄三十八》中早就有過具體的揭露。如他們常說什么“中國地大物博,開化最早,道德天下第一”、什么“外國物質文明雖高,中國精神文明更好”“外國的東西,中國都已有過;某種科學,即某子所說云云”,而睜眼不看、閉口不提挨打受欺、貧窮落后、喪權辱國的事實。對于實在無法否認的某些具體的丑惡現象,則無賴似的和別人比丑,什么“外國也有叫花子——(或云)也有草舍——娼妓——臭蟲”,甚至以丑為美,“你說中國思想昏亂,那正是我們民族造成的事業的結晶……你能把我們滅絕么?”等等。
封建統治階級的這種精神狀態,必然會影響全社會,因為統治階級的思想即是統治的思想,何況中國農民階級自身由于一次次的反抗都以失敗而告終,在看不到出路的情況下,他們更易受其影響,便產生失敗主義的情緒,形成精神上的麻痹狀態,這便是阿Q精神勝利法的歷史根源。由于這一社會歷史根源,所以當魯迅刻畫出阿Q的這一精神特征,人們便覺得是畫出了國民的靈魂。阿Q的這一特征,至今還影響著他的后人。
總之,人物的性格及其內心是復雜而豐富的,要揭示其心靈奧秘的方法也應是多種多樣的。魯迅在《阿Q正傳》中,對創作阿Q的成功實踐,為我們提供了探究人物性格形成的藝術范例。從而更不會為今人身上有阿Q的某些特征而感到不解了,因為他畢竟是我們的“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