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溫和腐敗”的縣委書記

劉德安　李文婧　郭　佳

他當縣委書記6年,受賄索賄400多萬元,貪污50多萬元。他說,自己在受賄貪污這些錢的時候認為是“正常行為”。直到進了檢察院才認識到自己的行為是犯罪、是腐敗。他還說,當下的腐敗有兩種:一種是“暴力腐敗”,一種是“溫和腐敗”。而我是“溫和腐敗”,我是——

云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麻栗坡縣原縣委書記、州民政局黨組書記、局長趙仕永,是一個有知識、能力強的人。他當縣委書記6年,領導全縣發展經濟,作出了一定的成績。然而,他在為公家謀事的同時,大肆為自己斂財:收取或索要他人財物總計4064245元人民幣和5000美元;將自己消費支出到下屬單位報銷,侵吞公款560947.31元人民幣。

6月29日,文山州中級法院作出一審判決:以受賄罪判處被告人趙仕永有期徒刑14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550萬元;以貪污罪判處其有期徒刑6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100萬元。決定執行有期徒刑18年,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650萬元。

既為群眾謀利也為自己撈錢

今年47歲的趙仕永出生在云南省瀘西縣的一個農民家庭。他說:“我從小腦袋很聰明,上初中時就讀《黑格爾》,上高中時就讀《資本論》,對政治和經濟兩個問題很感興趣。因為一個人要想有出息,成氣候,就應該研究政治和經濟。”從小學到高中他都是學生班長。1980年參加高考,以超過錄取線100多分的優異成績考取了云南農業大學,大學4年任學生會宣傳部長,并入了黨。1984年,趙仕永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后,作為省委組織部確立的第三梯隊100名優秀大學生之一被分配到丘北縣工作,先后任職于丘北縣農村部、平寨鄉、西疇縣興街鎮、縣計經委、共青團文山州委、馬關縣委、州委組織部、麻栗坡縣委、州民政局,從一個農家子弟、優秀大學生走上縣委書記、局長的領導崗位,其間還脫產學習獲得省委黨校研究生學歷,不僅有扎實的理論功底,還有較為豐富的實踐經驗。

客觀地講,趙仕永知識面廣,能力很強,在為官的20多年中,充分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為群眾辦了許多有益的事情,特別是在他擔任縣委書記的不足6年時間里,使麻栗坡縣發生了較大變化。包括麻栗坡縣在內的文山州8個縣都是國家扶貧開發的重點縣。2002年12月,趙仕永到麻栗坡縣任縣委書記時,該縣的全年財政收入位于全州各縣的倒數第二名。到2006年底,麻栗坡縣的財政收入飛越發展,位居全州第三名。

然而,趙仕永在為官干事,為民謀利的同時,也大肆地為自己撈錢。他收受了為麻栗坡縣開發建設的20多人(老板)送給的包括“年節禮金”在內的400多萬元賄賂款;以購買自己個人用品開成公務開支發票報銷的手段,貪污公款50多萬元。

作者十分惋惜地問趙仕永:“你有知識,能力強,為麻栗坡縣做了這么多好事,可以說,你是還會有更好的前途的,為什么毀了自己呢?”

趙仕永直言不諱地回答:“我在縣委書記這個職位上,不犯罪是不可能的。因為現在有一個‘潛規則,就是:明知是不能做的事,但想到現在別人都在做,所以我也就做了,而很多人是在損害別人利益的,損害麻栗坡利益的,我不存在收了錢不辦事、吃拿卡要,是正常地履行縣委書記的職責。我幫人辦事收錢,沒有損害麻栗坡群眾的利益。”

信守“潛規則”撈錢方式多

在麻栗坡,趙仕永說話一言九鼎;辦事干脆果斷,講究認真,人們都怕他,但又很服他。趙仕永稱:“我這個縣委書記當得很輕松,我只三分之一的精力就能做好工作了。”他的副手對下級講:“趙仕永威信很高,發話管用。在對許多人和事的問題上,只要聽他說話的口氣,就明白什么事是非辦不可,什么事是只要應付一下,什么事是可辦可不辦的了。”趙仕永就是這樣運用他的“協調決策權、過問指示權”,一邊領導著他的事業,一邊變著方式“正常”地撈錢。

一曰:為人提供幫助,收錢。趙仕永收受賄賂的大部分錢物都是在為他人提供幫助后而心安理得地收受的。其方式是:他表態,讓手下去辦理,事前或事后收受他人的錢物。

1998年下半年,麻栗坡某廠負責人王某某在麻栗坡沿河街街心投資建了一個友誼商場,經營邊貿,因影響市容和交通,引起了群眾的強烈不滿。在民憤的壓力下,王某某找趙仕永表示愿意自己拆除并要求政府給予經濟補償。趙仕永同意王某某的要求,并安排縣政府領導與王某某具體談判。縣里同意拆除后,王某某自愿出40萬元拆除費,并積極地向沿河街拆遷辦交了10萬元。趙仕永知道這個情況后說“這個錢要政府出,不然影響政府形象”,決定拆除費應由政府安排,并打電話給拆遷辦讓其將10萬元退還給了王某某。

2003年11月,縣政府召開縣長辦公會議研究,決定拆除友誼商場,縣政府補償費用150萬元,王某某按時拆除了友誼商場,拿到了150萬元的政府補償款。事成后王某某到趙仕永麻栗坡的宿舍送給趙仕永20萬元現金。

二曰:發揮縣委書記的核心權力決事,收錢。在麻栗坡,基本上一切黨政權力都集中在趙仕永一個人身上,趙仕永就是發揮他縣委書記定奪事項的核心權力,通過幫人“解難”而收受賄賂的。

2005年上半年,麻栗坡縣某木業公司經理張某某因沒有獲得木材采伐指標,打電話給趙仕永請求關照。趙仕永安排縣委辦主任去協調,叫縣林業局局長給予關照,使張某某當年下半年就獲得了2000多立方米的木材采伐指標。2007年初政府開始對木材資源進行整合,趙仕永多次過問有關部門領導“為什么不協調讓張某某獲得控股權”?最后,張某某獲得了24.5%的股份。2007年6月份,趙仕永又叫縣林業局局長多關照張某某的木材生意,因而縣林業局每年都在正常采伐指標基礎上多批給張某某300至400立方米木材。在此過程中,張某某5次給趙仕永送了30.2萬元現金。

開發水電是麻栗坡縣的一項重要經濟發展項目。該縣的曼棍第五級電站的開發,起初是由兩單位和一個人聯合開發。云南某鋅銦股份有限公司股東林某某看到開發這個項目很有前途,就找趙仕永請求讓自己參加開發。趙仕永表態同意。在原定開發人已經著手建立電站的情況下,趙仕永說“一定要讓林某某牽頭開發,并持有多數股份”,并安排分管的領導促成此事,使林某某的公司獲得了46%的相對控股權。為此,林某某4次給趙仕永送了30萬元現金和4000美元。

三曰:通過去調研為企業增光,收錢。趙仕永經常帶領有關部門的領導到一些企業單位去調研,趙仕永認為:“被縣委書記調研的企業單位發展上去了,有了好效益,自然會給關心它的領導送好處。”于是,趙仕永就把去企業調研作為賺錢的一種方式。

2005年,麻栗坡縣某發展有限責任公司經理陳某某、麻栗坡縣某房地產公司監事駱某經過商量,決定合伙開辦了麻栗坡某咖啡發展有限公司。為了獲得趙仕永對公司經營的支持和政府的一些優惠政策,駱某和陳某某于2006年春節前夕到趙仕永的辦公室送上5000元現金。趙仕永便于當年春節過后帶著相關部門的領導到某咖啡公司基地進行調研。結果,縣扶貧辦和農業局就給某咖啡公司下達了100萬元的貼息貸款指標。

2006年8月,陳某某、駱某與人成立麻栗坡某房地產開發公司,開發麻栗坡城北項目。趙仕永表示支持后,縣政府即行給予優惠政策:將建材市場統一到城北小區市場經營,利于商鋪的利用;政府給該公司退回了已交了的土地出讓金;政府給該公司返還了50%的上千萬元的建筑安裝營業稅等地方稅。為此,2007年春節,陳某某代表某咖啡公司,駱某代表某房地產公司分別送給趙仕永現金3萬元;2008年春節,駱某又分別代表咖啡公司和房地產公司,在文山趙仕永家各送現金6000元。

四曰:利用縣委書記職權發話,要錢。在趙仕永撈錢的過程中,不乏自己對下級開口要或者叫人為自己的消費買單。

2008年10月中旬,趙仕永以要辦事用錢為由,叫其駕駛員吳某某找縣財政局局長想辦法提出現金10萬元給他。財政局長立即召開局班子會議研究,以到州上看望老領導為名,從縣財政局單位賬戶預支10萬元,此款被趙仕永據為己有。

五曰:個人購物公家報銷,貪錢。趙仕永貪污50多萬元,都是通過購買個人物品讓公家報銷的方式,將公款據為己有的。趙仕永說:“我并不看中錢,我生活儉樸得很,既不宴請別人,也不接受別人的宴請,經常是自己炒一碗雞蛋飯就過了。我對股票和房產很有興趣研究,但我不做股票,而投資房產,是我認為房產很有前途。

當作者問趙仕永:“你既然不看中錢,那為什么購買個人用品還開發票讓公家報銷呢?”他回答得很干脆:“我是縣委書記,有報銷的便利條件。現在當官的哪個不這樣,大家都這樣做,我也這樣做,正常啊!”

2004年12月至2008年9月期間,趙仕永共報銷了530947.31元。此外,值得一提的是,一些零星開支是沒有發票的,趙仕永就叫駕駛員吳某某估算了5萬元,與縣委辦主任商量后,以轉賬支付國豪酒店餐費為由,由縣委辦將錢款轉付給國豪酒店,再由國豪酒店將5萬元轉給縣委辦沖賬。

本案警示耐人尋味

趙仕永,一個曾經的縣委書記,既為群眾做好事,又為自己撈錢財;雖然讀書很多,知識廣博,卻是個法盲,不知如何守法;已經違法犯罪了,還認為是正常行為。這可謂一種現象。因此,研究和警惕“趙仕永現象”確實很有意義。

趙仕永在法庭作最后陳述時說:“上了法庭就等于進了醫院,通過檢察官、法官、辯護律師這些‘醫生的診斷后,我才知道自己的‘病很嚴重。以后我坐牢改造,就是我自己康復的一個過程,我相信自己的‘病一定會康復好,我會成為一個健康的人。遺憾的是,今天我成這個樣子,有‘報國無門之感。因此,我請法律從輕處罰,給我一個盡快回歸社會的機會,我一定會好好改造,重新做人,爭取早日出去,再為黨和人民做出我的貢獻。”

古人云:“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每一名國家工作人員尤其是領導干部,都應把趙仕永案件作為一面鏡子,時刻教育自己、警醒自己,前車之覆、后車之鑒,正確行使手中的權力,不迷失方向。“手莫伸,伸手必被捉”,請牢記這條萬古不變的真理。

(作者單位:云南省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