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克牌小丑的預言

陸　離

西澤老頭兒

的古怪辦公室

如果說我每次考試成績都那么差勁,只是因為想去辦公室聆聽西澤老頭兒的諄諄教誨的話,恐怕沒人會相信,我自己也不信。不過,西澤老頭兒那間辦公室對我的確有著極大的吸引力,因為那里面有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那些是他從三百多個魔法王國里收集來的。

比如說他書桌上的那只水晶球,可以使他跨越時空,來去自如。比如說,他養在鳥籠里的那只小冰火龍,既可以為他吐火燒飯,又可以為他冰鎮飲料,真是棒極了……千奇百怪,不勝枚舉。

現在,我又一次走進了西澤老頭兒的辦公室,不知道又能看到什么新鮮玩意,心中好不興奮。

一進門我就愣住了。我看到十分滑稽的一幕,只見西澤老頭兒半個身子鉆進一面落地鏡里,好像有什么人在里面揪住了他的胡子,他一只手揪著胡子,一只手緊緊抓住鏡框,雙腳抵住鏡座,使勁往外掙。

“西澤老師,您……您干嘛呢?”我好奇地問。

“你別管,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鏡子里那位西澤老頭兒氣沖沖地說道,原來是他扯住了鏡子外面這位的胡子。

“是……麥吉吧?”外面這位吃力地問道。

我回答是的。

“你來得不是時候,這面鏡子我真不該要,它……給我惹麻煩了。”

我說我看出來了,麻煩還不小。我又問,用不用我幫忙?

“我想……哎喲……我還能收拾得了他。”西澤老頭兒忍痛說道,“我叫你來……是想……想對你說……”

我知道西澤老頭兒要說什么,他那番說教我都聽膩了,所以我根本不去理會,在他的辦公室里轉悠起來,一面尋思著拿一兩樣東西回去玩幾天。

我突然被桌子上的一群綠色的小精靈吸引住了,它們蹦蹦跳跳的,活像跳蚤一樣,見我湊近了,便嘰嘰喳喳地說道:“小偷來啦!小偷來啦!……”

我氣極了,它們居然看透了我的心思!我向它們做了個威脅的手勢,誰想卻給自己惹了麻煩,它們像章魚一樣,嘴里齊刷刷吐出墨汁來,把我弄了個大黑臉,這下它們可哈哈大笑起來,啊呀呀,真是氣死我啦。

我急著把臉洗干凈,匆匆忙忙往外跑,因此,也就顧不得西澤老頭兒了——我好像聽見他向我求援呢。當然,我也更不會想到,一張撲克牌小丑偷偷地鉆進了我的上衣口袋,這家伙可讓我倒夠了霉。

我的預言家朋友

第二天的魔法實驗課上,西澤老頭兒引起了同學們的一片議論,因為他居然破天荒地用手寫板書,而且還是左手!他講起課來磕磕巴巴的,實驗弄得一團糟。不過他倒是挺滑稽的,總是擠眉弄眼,逗得大家笑個不停。

不過,聽了不久,我的注意力就落在別處——那張撲克牌小丑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面前。“想知道我是誰,對不對?”見我目瞪口呆的樣子,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小丑問道。“我是位預言家,我的預言百分之百準確。”

“啊?預言家!哈哈!”我笑起來。

“就是的,咱們交個朋友怎么樣?”

“好啊!預言家朋友,你先預言一下,我今天有沒有好運氣吧。”

小丑煞有介事地搖了搖頭:“好運氣沒有,壞運氣倒是有。你會被老師罵,會受到處罰,非常嚴厲的處罰。”

“哇,這么慘?能不能避免哪?”

小丑搖頭,隨即露出一臉幸災樂禍的壞笑,這令我很不痛快。我不知道他的預言會不會實現。

不幸的是,半小時后,小丑的預言果然應驗了。咒語課上,我老想著那不吉利的預言,一不留神念錯了咒語,害得所有人都跟著我倒了霉。

滔天的洪水突然從窗外涌來,整間教室瞬間就成了一片汪洋,可憐的薩莉老師被澆成了落湯雞,她半是驚慌,半是憤怒地站在水中,看著我,渾身亂顫,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過,等她能說上話來的時候,我可就慘了,我被她訓了整整一個上午!最后,她宣布了對我的處罰——將全部咒語抄寫一百遍,并且要背熟!

凌晨一點半,罰抄的咒語終于完成了,我累得腰酸背疼,頭暈眼花,這時我又看見了撲克牌小丑那張幸災樂禍的笑臉。

“預言家朋友,你現在還有什么預言嗎?”我問。

“我預言,今晚你會做一連串的噩夢。”小丑說。

我太困了,就算有再可怕的噩夢等著我,我也要睡,因此我一躺下就睡著了,而我一睡著,噩夢就隨之而至。

我夢見薩莉老師變成一位邪惡的妖女,她把我變成一只蘋果,要拿去榨果汁;我夢見我變成一個巴掌大小的小人兒,躲避著同學們一只只從天而降的巨腳,每一秒鐘都面臨被踩扁的險境;我還夢見自己闖進一個巨大的迷宮,迷宮的每一面墻上,都能看見撲克牌小丑那幸災樂禍的笑容:“嘿,你休想逃出我的預言!休想逃出去……”

密室探險

從那天起,我就一直生活在撲克牌小丑的預言中,沒有一天不倒霉的!

他預言,我會生病,我一個星期高燒不退。

他預言,我會掉一顆牙,我就真的掉了一顆牙,因為我和班上最壯也最討厭的羅賓兄弟打架,結果……

他預言,我會引火燒身,當天正好學習御火術,雖然我萬分小心,沒想到還是被羅克這個冒失鬼燒著了衣服,害得我在樓道里亂跑……

這位預言家的預言沒有不靈驗的,一次都沒有。和他相處越久,我就越是覺得,我的人生就是由一個個不祥的預言組成的。

這一天,撲克牌小丑預言我會闖大禍,真把我嚇壞了,坐在座位上,一整天不敢動彈。睡覺前,我慶幸地想,哈,小丑的預言總算失靈啦。

夜里,我睡得正香,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了。我嘟嘟囔囔地下床開門,看見了羅克那張鬼機靈的面孔。“什么事,這么晚還來叫我?”我不滿地說。

羅克沒說話,只把一大串鑰匙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嘿,你從哪兒偷來的?”我認出那是西澤老頭兒隨身攜帶的鑰匙,一下清醒過來。

“不是偷的,是撿的。”羅克興沖沖地對我說,西澤老頭兒最近老是醉醺醺的,丟三落四,今天講完課把鑰匙落在講桌上,他坐在第一排,離講桌最近,所以鑰匙就到了他的手里。“一起去探險吧?”羅克興奮地說。

我知道,羅克指的是學校主樓頂層的那間密室,那是學校的禁地,只有校長、訓導主任和西澤老頭兒三個人有密室的鑰匙,誰也不知道密室里藏著什么,因此長久以來它一直是大家議論的焦點。

不多時,我們便來到了那間密室門前,羅克費了半天勁,終于找對鑰匙,打開了那扇巨大而又厚重的鐵門。頓時,一股霉味迎面撲來。我們走進密室,渾身上下頓時被一股冷氣包圍。

密室只有教室一半大小,借著鐵門兩側兩盞油燈的微光,可以看見四壁的架子上整齊地擺放著一個個密封的黑色陶罐。

“真冷!這都是什么呀?”羅克指著架子上的黑色陶罐說道。

“也許是酒吧。”我猜道。

我將一個陶罐從架子上抱了下來。誰知道,那陶罐竟那么重,又那么滑,差點從我手中滑脫。當我終于抱穩,忽然間覺得有人在我腋下撓了兩下,結果嘩啦一聲,陶罐掉在地上,摔成碎片。一股白色的煙霧從那堆碎片中騰起,變成了一個大肚漢,又矮又胖,活像個彌勒佛,它哈哈大笑著說道:“謝謝你,麥吉!謝謝你放我們出來,哈哈哈……”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那團白霧在密室里左沖右突,“砰砰”之聲接連響起,架子上那些陶罐紛紛碎裂開來。每只破碎的陶罐上方,都升起一團白煙。它們一陣怪叫,在天花板下兜了幾個圈子,便像一支支利箭一樣沖出密室大門,只留下一串串長長的笑聲在耳邊回蕩……

我站在那里,呆呆地望著羅克,不知所措。

忽然,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怎么樣,笨蛋,我說過你會闖禍的吧?”是撲克牌小丑,他站在我的左肩上,一臉幸災樂禍的壞笑。

惡作劇幽靈

后來我才知道,密室里那些被封在黑色陶罐里的,是一百六十三個惡作劇幽靈!它們都是搞惡作劇的行家,而且它們的惡作劇簡直聳人聽聞!

第二天,飛行課上,十幾個學弟學妹被它們從飛行掃帚上硬扯下來,有的摔斷了肋骨,有的摔斷胳膊,一個個慘不忍睹。

它們把學校藏書樓里所有的魔法書都藏到了學校后面的墓地里,一個星期后才被發現。

它們在學校各處都寫下“羅杰斯校長是個大傻冒”之類的話,把羅杰斯校長氣得七竅生煙。

而這天傍晚,威廉老師回家后發現,他珍愛的那些奇花異草(足有上千種之多)一日之間全都死光了……

全校上下對它們無可奈何,只得放任它們任意胡為。這樣,大概一個多月,整個學校被它們攪得一團糟!即便如此,它們那股瘋勁還沒消退呢。

“氣死我啦!真是氣死我啦!”這天上午,西澤老頭兒一進教室就氣急敗壞地嚷嚷。他衣衫不整,頭發蓬亂,臉像鍋底一樣,一團烏黑,同學們都很吃驚。

原來,他在收拾實驗用具的時候,發生了一起小小的事故——爆炸事故!西澤老頭兒一個勁兒地說,他當時差點把命送掉!

不用說,這又是幽靈們搞的鬼!“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把它們放出來的,我非要他們嘗嘗我的厲害不可!”西澤老頭兒惡狠狠地威脅道。

我看看羅克,羅克把臉藏在課本后面,沖我吐了吐舌頭。

“今天我沒心思上課啦,你們自學吧。”西澤老頭兒往講桌旁的椅子上一坐,從懷里掏出一小瓶威士忌,對著嘴喝了起來——這陣子他的膽子越來越大了,難道他就不怕被解雇嗎?“安靜,安靜!我說,先讓我說兩句你們再說,行不行,諸位?”

“好!那我就說了!”西澤老頭兒又喝了一小口威士忌,接著又吐了一口氣,說道,“馬上就要考試了,咱們這個班成績向來不好,所以……所以我想我還是把考題提前透給你們,你們說怎么樣?”

大家面面相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緊接著教室里就響起了一片歡呼聲。

“那好,我就告訴你們吧,這次考試的題目是——制造精靈!”西澤老頭兒瞪大眼睛看著我們,“都聽見了嗎?嗯,都好好給我準備,別再讓我丟臉啦,我真受夠你們啦!尤其是你,你叫……叫麥……麥吉!對,你要是再考不及格,今年準得留級!”

我點點頭,心中又慌亂,又疑惑,他怎么連我的名字也忘了?

我熬制出一種

特殊的黏膠

接下來的一個多星期里,我幾乎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那個等待問世的精靈上了。我不能留級,我非得造出一個頂呱呱的精靈來不可!

在原料的選擇上,我費了很大一番心思,那些太容易搞到手的東西我連想都不去想,我需要的原料必須符合一個條件——稀奇!

比如說,鱷魚的眼睛啦,猛犸的象牙啦,霸王龍的骨頭啦,等等。以至于我一想到即將完成的精靈的模樣,心里就樂開了花。

不過,當一切準備就緒,進入到最后的熬制階段的那一天,那位預言家朋友又開口了。

“嗯,看你忙了這么多天,真不忍心對你說。”小丑說道,不過看他那幸災樂禍的表情,可絕不像他說的那樣,“白搭,你這是瞎忙活,你這次留級留定啦,這可是我最新的預言!”

我氣壞了,真想把他塞進火里面。不過我什么都沒說,把原料一樣一樣放進沸騰的湯罐里,當熬制到規定時間后,我念動咒語,片刻之后,只聽見轟的一聲,一團煙霧在宿舍里彌漫開來。

煙霧散盡,當我尋找精靈的時候,沒想到眼前卻出現一張張白色的面孔——啊,是惡作劇幽靈!一百六十三個,它們全來了!

“嗨,朋友!我們又見面啦!上回你救了我們,我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其中一個笑著說。

我搖著頭,往后退。

“讓我們帶你出去飛一圈怎么樣?就像小鳥一樣自由自在!”另一個笑著。

“對,像小鳥一樣自由自在!”其余的一齊附和,哈哈大笑。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它們把你帶上高空,不顧死活地把你拋來擲去,耍各種把戲,直到把你弄得喘不上氣來為止,它們太壞了!

我退到墻角,已無路可逃,害怕極了。

這時候,湯罐里忽然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鼓起一個墨綠色的大氣泡,只見它越漲越大,越漲越大……

幽靈們對此極感興趣,團團圍了上去,緊接著就聽見噗的一聲,氣泡爆炸,墨綠色的汁液四處飛濺,我連忙用胳膊遮住了腦袋。

爆炸持續了足有一分鐘,隨即,我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天花板上、地板上、家具上、墻壁上,所有的幽靈都在拼命掙扎,它們被那墨綠色的液體黏住了!

我恍然大悟,我花費了許多時間,沒有制造出精靈,卻熬制出一種特殊的黏膠,那些被我放跑的幽靈又被我捉住了!

預言家的歸處

星期一,同學們都帶來了自己的小精靈,教室里簡直炸開了鍋,熱鬧極了。西澤老頭兒陪著評分老師一同檢查,不時地對制作出那些奇奇怪怪精靈們的學生夸獎幾句,間或偷偷地喝一口威士忌。

“你的呢?”他走到我跟前,見我桌子上空無一物,愣住了。

我低頭不語。

“你連個精靈爪子都沒弄出來?”

我還是沒吭聲。

評分老師搖搖頭,走開了。

“你這個壞家伙,你就等著留級吧。”西澤老頭兒氣狠狠地沖我說了一句,也走開了。

“我早說過,你就是這個下場。”撲克牌小丑臉上仍是那副幸災樂禍的笑容。

這時候,教室門突然被撞開了,一個老頭兒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他怒沖沖地瞪著教室另一頭的西澤老頭兒,大家不禁都發出一聲驚呼——又一個西澤老頭兒!

……

“其實,我早該想到,那個人不是你。”下午,在那間熟悉的辦公室,我看著鏡子里那位假西澤老頭兒,說道。他被咒語封在了鏡子里,現在,我正和那位貨真價實的西澤老頭兒一起,把鏡子搬進裝廢舊物品的房間里。

“你倒是應該感謝他,”西澤老頭兒說,“要不是他泄題,恐怕這次你真要留級了。”

我點點頭,慚愧不語。

“下星期重考,你可一定要努力學習,爭取過關哪。”西澤老頭兒把鏡子立在墻角。他瞧著鏡子里那位假西澤老頭兒,假西澤老頭兒也瞧著他,大喊大叫,拍著鏡子。

“放心吧,我一定會拼命努力的!”我說。

“什么?重考?誰說要重考?”撲克牌小丑突然從我口袋里跳了出來,怒不可遏地說。“那樣的話,我的預言……我的預言不是失靈了嗎?”

“就是你害我放跑了那些惡作劇幽靈!”我氣憤地對小丑吼道,“當時要不是你撓我癢癢,我就不會把那罐子打碎,你知道,這都怪你!”

“哦,別理他,這是個喪門星,誰遇到他誰都會倒霉。”西澤老頭兒解釋說。

“說得對,我再也不想讓他纏著我啦。”我抓起撲克牌小丑,激動地說。

“你要干……干什么?”撲克牌小丑慌了。

“給你找個新伴兒,嘿嘿。”說著,我把那張撲克牌丟進了那面鏡子里。看著拼命拍著鏡子,大喊大叫,就如同他身邊那位西澤老頭兒一樣的撲克牌小丑,我臉上浮現出了笑容——幸災樂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