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新民學會成立的思想文化基礎

范忠程

摘要：新民學會是五四時期的新型社團之一，它成立的思想文化基礎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二是近代民主啟蒙思潮；三是湖南第一師范學校民本主義的校園文化，

關(guān)鍵詞：新民學會；成立；思想文化基礎

中圖分類號：K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2529(2009)04-0130-05

新民學會1918年4月14日在湖南長沙市河西二里半成立，是五四時期的新型社團之一。它誕生在中國近代民主革命高漲的湖南，創(chuàng)建于五四新思想新文化澎湃的長沙。愛我中華的民族精神，五四前后維新啟蒙思想，是新民學會成立的思想文化底蘊。

近代湖南是民主革命高漲的地區(qū)之一。20世紀的頭10年，湖南先后發(fā)生過的革命活動有：唐才常自主軍策劃的湖南起義；賀金聲發(fā)動的以反“洋教”為特點的反帝愛國運動；黃興準備的長沙起義；禹子謨在省城組織的反清排滿運動；劉道一等領導的萍瀏澧起義；長沙饑民反對地主、官僚屯積谷米、抬高糧價的“搶米風潮”；湘中、湘東、湘北饑民反饑餓、反剝削斗爭等。這些起義、運動，帶有明顯的反帝反封建性質(zhì)，在全國有一定的影響。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fā)。在這些革命運動中，湘籍愛國志士唐才常、賀金聲、陳天華、姚洪業(yè)、禹子謨、楊毓麟、宋教仁等相繼赴難或慘遭殺害。

新民學會會員大多數(shù)來自湖南農(nóng)村，其中近70％的會員來自湘中、湘東的長沙、湘潭、瀏陽、寧鄉(xiāng)和湘鄉(xiāng)。學會主要成員毛澤東、蔡和森、蕭子升、何叔衡、陳昌、羅學贊、陳贊周、周世釗等就是來自這幾個縣。他們很多人出身寒門、草根族，直接參加過農(nóng)業(yè)勞動。他們的父輩、老師有的就是哥老會、同盟會的會員和革命黨人。他們在家里、在私塾和小學，耳熟各次起義的故事，閱讀過陳天華的《猛回來》和《警世鐘》，對陳天華、唐才常等革命英烈十分崇敬。毛澤東等新民學會會員童年時代的生活環(huán)境和學習經(jīng)歷，是形成他們早期愛國思想的原始土壤。

辛亥革命后不久，毛澤東、蔡和森、蕭子升等陸續(xù)從閉塞孤僻的鄉(xiāng)村來到省城第一師范等校讀書，在這里，他們接受新式學校教育，閱讀各種進步的書報雜志，獲取了大量新的知識，拓寬了思想和眼界，“頓覺靜的生活與孤獨的生活之非，一個翻轉(zhuǎn)而為動的生活與團體的生活之追求。”…㈣他們認識到，辛亥革命雖然趕跑了皇帝，但中華民族沒有獲得獨立，民國只是一塊招牌。袁世凱竊國后，瘋狂復辟帝制，對內(nèi)取消民主共和，鎮(zhèn)壓革命黨人和民主愛國運動；對外出賣國家主權(quán)，接受日本滅亡中國的“二十一條”。國家壞到了極處，民族危機空前嚴重。毛澤東等十分關(guān)注國家、民族的前途和命運，開始進行了各種形式的反日、討袁斗爭。

1915年6月，毛澤東在致湘生的信中，寫有“東海有島夷，北山盡怨仇”的警句，提醒國人謹防日本和沙俄入侵中國。這年夏天，第一師范師生，開展了群眾性反對袁世凱喪權(quán)辱國、接受日本滅亡中國的“二十一條”的斗爭。編印《明恥篇》一書，揭露、痛斥日本侵華和袁世凱賣國的罪行，號召國民團結(jié)起來，為捍衛(wèi)國家主權(quán)和民族生存而斗爭。毛澤東在《明恥篇》一書的封面上，奮筆疾書“五月七日，民國奇恥，何以報仇?在我學子!”的題志。并和蔡和森等積極參加校內(nèi)外各種反日討袁的活動。在這些實際活動中，毛澤東意識到集體力量的重要，感到自己“需要結(jié)交幾個親密朋友”，志同道合地開展工作。于是他在這年秋天，“在長沙一家報紙上登了一個廣告”，即《征友啟事》，“邀請有志于愛國工作的青年”同他“聯(lián)系”，并且“指明要結(jié)交堅強剛毅，隨時準備為國捐軀的青年”。毛澤東說：他這個廣告登出后，“逐漸在自己周圍團結(jié)了一批學生，這批學生形成了后來的一個學會(新民學會——斯諾注)的核心”。1916年7月，日本與沙俄達成協(xié)議，互相承認其在中國東北的侵略特權(quán)。毛澤東對此十分焦慮。7月25日，他在給蕭子升的信中指出：“日人誠我國勁敵!感以縱橫萬里而屈于三島，民族號四萬萬而對此三千萬者為之奴，滿蒙去而北邊動，胡馬騷駁人中原，況山東已失，開濟之路已為攫去，則人河南矣。二十年內(nèi)，非一戰(zhàn)不足以圖存”，“吾儕……欲完自身以保子孫，止有磨礪以待日本。”“吾愿足下看書報，注意東事，祈共勉之”。誠如蕭三所說：這時的毛澤東，“親眼看到國家民族這種危急的狀況和人民的痛苦情形，從早年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和‘以天下為己任的感覺，進到了要用革命的手段來改造國家社會的觀念”。

袁世凱得到帝國主義的支持后，加快了復辟帝制的步伐，宣布于1916年元旦即皇帝位，改年號為“洪憲元年”。陳昌悲憤交集，在日記里寫道：“今日是民國四年之末日，或謂乃共和之末日。今日可戀，今日可悲。嗚呼一去幾時歸，烈士空勞舉世悲，滄海桑田成幻影，萬民齊上帝王徽”。表達了他對辛亥革命失敗的痛惜和對袁世凱稱帝的憤恨。日本在強迫袁世凱承認“二十一條”得逞后，1916年3、4月間，其內(nèi)閣和軍部再次策劃“滿蒙獨立”運動，陰謀占領中國的東北和內(nèi)蒙。5月1日，陳昌又在日記里憤怒題寫如下詩句：“唯有強權(quán)是自豪，興邦雪恥在吾曹，揮戈直渡朝鮮峽，愛國頭顱等弁毛。”表示要從戎殺敵，用自己的頭顱和鮮血，洗雪國恥，保衛(wèi)祖國主權(quán)的統(tǒng)一和神圣領土的完整。1915年秋，蔡和森由第一師范轉(zhuǎn)學湖南高等師范學校文史專修科后，以憂國憂民的心緒，編寫了《近百年來國恥史綱》的書稿，痛訴中華民族這段屈辱苦難的歷史，激勵人們奮發(fā)圖強。1916年9月，孔昭綬從日本回國復任一師校長。他針對當時中國遭受被侵略的恥辱和嚴重的民族危機，提出“知恥”作為一師校訓的重要內(nèi)容。常常用國恥教育喚醒學生的愛國自覺性和民族自尊心。1917年5月7日，一師召開國恥紀念大會，他向?qū)W生發(fā)表講話，指出目前日本侵略中國，“大有滅我朝食之概”，救亡圖存迫在眉睫。要求學生：一要“知恥”報國，“時時以報仇雪恨為事”，做到“毅力、決心、團結(jié)不懈”；二要不怕犧牲，為了國家、民族的安全與生存，要有“雖刀鋸鼎鑊有所不辭，槍林彈雨有所不懼”，要求同學“勿忘國恥”，學好本領，報效國家。并把以“救國強種”為“要旨”的愛國主義教育，貫徹于一師民本主義教育的全過程。毛澤東等積極貫徹學校愛國救亡的舉措，參與組織一師“學生課外志愿軍”的活動，強身健體，學習軍事，報效國家。1918年羅學贊加入新民學會時給他祖父寫信，陳述他人會的原因和動機：“孫近幾年來，頗研究世界各國之事，故曉得外國人打我們中國人的主意。孫推測將來不久，中國難免不為外國所分割，百姓難免不為外國所殺害，故近日青年多為此懼，思組合同志，結(jié)成團體，為中國做一些有益的事，以謀中國之富強，為中國百姓開一條謀生之路，以圖異日起死回生，孫竊思此事，既是為國，又是為家，又是為自己，不覺心動，已經(jīng)加入，此孫出身之志愿，一也。”

反對外來侵略，關(guān)心國家的前途和命運，是毛澤東等青年學子的共同心志。民族危機的刺激，救亡圖存、保國強種

的呼喚，推動了新民學會的組建，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是新民學會成立的基本動因。

近代維新思潮，為五四新文化運動、也為新民學會成立準備了一定的思想文化條件。維新啟蒙思想，對毛澤東、蔡和森等湖南知識青年影響最大的，要數(shù)譚嗣同的《仁學》和梁啟超的《新民說》。

譚嗣同是著名湘籍維新派思想家與活動家。他在湖南巡撫陳寶箴的支持下，與熊希齡、唐才常等創(chuàng)辦了時務學堂、南學會和《湘報》，大力介紹西學，宣傳變法理念，培養(yǎng)維新人才。他著有《仁學》一書，為變法維新作理論準備。這部書，用進化論宇宙觀說明自然界和人類社會不是靜止的、停頓的，而是運動、變化和發(fā)展的，批判了“天不變，道亦不變”的封建頑固守舊思想；論證了變法維新的合理性與必要性，指出“唯變法可以救民于倒懸”，“變法則民智”，“變法則民富”，“變法則民生”。主張效法日本，收“變法自強之效”；這部書，還用天賦人權(quán)說，對封建“綱常名教”進行抨擊，認為它是維護封建統(tǒng)治的精神枷鎖，是殺人“靈魂”，坑害“自由”，摧殘“個性”的“惡魔”，號召人們“沖決”君主、常倫、天命、禮教等“一切網(wǎng)羅”；指斥中國二千年來封建制度是“大盜”之政，專制君主是“獨夫民賊”，主張推翻“無道君主”，“以泄萬民之憤”；宣傳“君末民本”的民權(quán)觀，“今天策中國者，必日民權(quán)”，指出“君”是“民”根據(jù)需要“共舉”的，“君”不替“民”辦事，亦可“共廢”之，從而否定了“君權(quán)神授”說。毛澤東、蕭子升、蔡和森、張昆弟、彭璜等都讀過《仁學》。蔡和森對其中“許多精彩的段落，能瑯瑯背誦，”十分贊賞譚嗣同孜孜“探索宇宙之精和救國之道”與“沖決網(wǎng)羅”的精神，1917年9月16日，毛澤東、彭璜、張昆弟同逛昭山時，彼此交流讀《仁學》的心得，都認為“譚嗣同的《仁學》可煉心力”，即“人心能力”。毛澤東說：“人之心力與體力合行一事，未有難成者。”同年9月23日傍晚，毛、張等游過湘江，夜宿蔡和森家，又就改造“民風”問題“夜談頗久”。毛澤東說：“中國現(xiàn)在國民性情”，“思想狹隘”，需要“大哲學革命家，大倫理革命家”，“以洗滌國民之舊思想，開發(fā)其新思想。”張昆弟十分贊同，并認為譚嗣同、陳獨秀就是勇立啟蒙維新之潮頭，敢于“沖決一切現(xiàn)象之網(wǎng)羅，發(fā)展其理想之世界”的大人物。他說：“前之譚嗣同，今之陳獨秀”，“行之以身，著之以書，以真理為歸，真理所在，毫不旁顧……其人者，魄力頗雄大，誠非今日俗學所可比擬。”1919年7月，毛澤東在《湘江評論》上撰文，回顧并贊揚譚嗣同等變法維新的意義與影響。文章說：近代“湖南思想界……暗淡已極。二十年前。譚嗣同等在湖南倡南學會，”“在長沙設時務學堂，發(fā)刊《湘報》、《時務報》。一時風起云涌，頗有登高一呼之概。”“中國時機的轉(zhuǎn)變，在那時候為一個大樞紐。湖南也跟著轉(zhuǎn)變，在那時候為一個大樞紐。”充分肯定譚嗣同等倡導的變法維新，打破了湖南沉悶的空氣，推進了湖南新文化運動的興起；說明新民學會的成立，《湘江評論》的創(chuàng)刊，文化書社的發(fā)起，自修大學的創(chuàng)辦，或多或少承接了譚嗣同等維新思想與實踐的啟迪。在新思潮的激勵下，此時的毛澤東，還大量閱讀了近代歐洲啟蒙思想家的著作。如亞當·斯密的《原富》，孟德斯鳩的《法意》，達爾文的《物種原始》，約翰·斯·密勒的《倫理學》，盧梭的《民約論》，斯賓塞的《邏輯》和《群學肆言》等。學習過程中，他常和蕭子升、陳昌、張昆弟、羅學贊等討論這些書的內(nèi)容，程度不同地接受了進化論、人權(quán)說、自由論和民權(quán)觀等近代啟蒙思想的影響。

《新民叢報》1902年創(chuàng)刊于日本橫濱，1907年終刊，共96期，梁啟超主編。《叢報》廣泛地介紹近代西方的政治、文化、學術(shù)和倫理思想，宣傳維新啟蒙意識，對清廷頑固守舊、思想文化腐朽落后進行抨擊。梁啟超在《叢報》發(fā)表最主要的文章為《新民說》和《新民議》兩篇，在《新民說》篇里，有《敘論》、《論新民為中國今日第一急務》、《論公德》、《論國家思想》、《論進步》、《論自由》、《論自治》、《論毅力》、《論合群》等10多章，先后在《叢報》上連載。

胡適在《四十自述》一文中說：梁啟超《新民說》的全部心思貫注在一點上，即要把中國“這老大的病夫民族，改造成一個新鮮活潑的民族”。梁啟超說：“未有四肢已斷，五臟已瘵，筋脈已傷，血輪已涸，而身猶能存者；則亦未有其民愚陋怯弱渙散混濁而國猶能立者。……茍有新民，何患無新制度，無新政府，無新國家!(《新民說·敘論》)他在《新民說·論進步》一文中又說：中國“救危亡求進步之道將奈何?日，必取數(shù)千年磺暴混濁之政體，破碎而齏粉之，使數(shù)千萬如虎如狼如蝗如蝻如蜮如蛆之官吏失其社鼠城狼之憑借”；“必取數(shù)千年腐敗柔媚之學說，廓清而辭辟之，使數(shù)百萬如蠹魚如鸚鵡……之學子勿得搖筆弄舌舞文嚼字，為民賊之后援，然后能一新耳目以行進步之實也!”他主張：對政界學界這些丑惡現(xiàn)象，“當從根底處摧陷廓清，除舊而布新。”(《新民議》)這些話語，在政治思想和文化上帶有明顯的反封建的色彩。

在《新民說》的系列文章中，對中西民族“國民性”的差異進行了分析和比較，認為我們最缺乏的、最須采補的“是公德，是國家思想。是進取冒險，是權(quán)利思想，是自由，是自治，是進步，是自尊，是合群，是生利的能力，是毅力，是義務思想，是尚武，是私德，是政治能力。”他熱切期待我們中國的國民，從封建宗法和愚昧落后中走出來，像近代西方民主國家那樣，成為思想開朗，人彬獨立，具有良好的近現(xiàn)代政治、思想、文化、道德等人文教養(yǎng)的新式國民。梁啟超在世紀之交，通過大量的事實、例證，運用歷史比較法，找出中西民族發(fā)展上的差異，啟迪中國國民的前進和努力的方向，貢獻是不能磨滅的。胡適說，梁啟超的“新民說”，對我國的國民“抱著滿腔的血誠，懷著無限的信心”，讀后“使人鼓舞，使人掉淚，使人感激奮發(fā)”；“新民說”也“給我開辟了一個新世界，使我徹底相信中國之外還有很高等的民族”。

梁啟超在《新民說》、《新民議》中，把中國幾千年來的封建專制主義政體稱為“橫暴混濁之政體”；把中國數(shù)千年之思想文化，看成是“腐敗柔媚之學說”，表示要“從根底處摧陷廓清”。這說明，梁啟超在寫作《新民說》時，是把中國固有的政治制度，傳統(tǒng)的思想和文化放在負面的被告席上。可見，梁啟超的新民思想，不是如某些學者所說：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思想”的“繼承”；也不是什么對傳統(tǒng)新民思想的“改造”和“吸收”。

毛澤東很早就讀過《新民叢報》。1910年秋他讀了《論國家思想》一文后，寫了如下一段文字：“正式而成立者，立憲之國家，憲法為人民所制定，君主為人民所擁戴；不以正式而成立者，專制之國家，法令為君主所制定，君主非人民所心悅誠服者。前者，如今日英、日諸國；后者，如中國數(shù)千年來盜竊得國之列朝者。”這段批語說明，當年毛澤東，附和梁啟超，贊同西方近代民主政體、憎惡封建專制獨裁制度。《叢報》每期一半以上篇幅，宣傳西方思想學說，鼓吹民

權(quán)自由，提倡民族主義；大力宣傳嚴復提出的“開民智”、“鼓民力”、“新民德”的救亡圖存國策；它還系統(tǒng)地介紹了近代西方名人、學者、啟蒙思想家和政治家一百余人，是晚清時期傳播西方思想的重要窗口。所以，青年毛澤東對它愛不釋手，“讀了又讀，直到可以背得出來”。

1915年9月5日，陳獨秀主編的《青年》雜志在上海創(chuàng)刊，第二卷起改名《新青年》。他在創(chuàng)刊號上發(fā)表了《敬告青年》一文，旗幟鮮明地宣傳民主和科學。文章說：“人權(quán)平等之說興，奴隸之名，非血氣所忍受”。“解放云者，脫離夫奴隸之羈絆，以完其自主自由之人格之謂也。”這里說的“人權(quán)”，就是“民主”。又說：對封建迷信這類“無常識之思維，無理由之信仰，欲根治之，厥惟科學。”近代歐洲各國所以優(yōu)于別的國家：“科學之興，其功不在人權(quán)之下”，“國人而欲脫蒙昧時代，羞為淺化之民也，則應急起直追，當以科學與人權(quán)并重”。此后，陳獨秀、李大釗、胡適等在《新青年》上連續(xù)發(fā)表文章，高舉民主、科學旗幟，提倡人權(quán)平等、民主法治，反對封建專制、特權(quán)人治和尊卑貴賤的宗法等級制度；提倡人格獨立、個性解放和人的尊嚴，反對封建倫理綱常、人身依附和奴隸主義；提倡思想自由，反對專制統(tǒng)治；提倡新文學，反對舊文學；提倡白話文，反對文言文；反對封建迷信和崇拜偶像，提倡自主、自立和自強。陳獨秀說：我現(xiàn)在認定，只有民主和科學，“可以救治中國政治上、道德上、學術(shù)上、思想上的一切黑暗”。若因為擁護民主和科學，“一切政府的迫害，社會的攻擊謾罵，就是斷頭流血，都不推辭”。陳獨秀這種敢于“沖決一切網(wǎng)羅”的大無畏精神，給在第一師范讀書的新民學會會員，影響是深刻的。陳獨秀和他主編的《新青年》所揭示的啟蒙思想，其內(nèi)涵比起譚嗣同的《仁學》和梁啟超的《新民說》，要全面、深刻、豐富和前進得多，這也說明中國近代啟蒙思潮，是不斷開新和與時俱進的。

《警告青年》一文，滿懷激情和信念，把新文化運動的重任和思想啟蒙的希望，首先寄托在青年的身上。它說：“青年如初春、如朝日，如百卉之萌動，如利刃之新發(fā)于硎”，是“人生最可寶貴”的時期；“青年之于社會，猶新鮮活潑細胞之在人身。”呼吁青年“奮其智能，力排陳腐”，明確自己的“價值與責任”，為國家和民族的復興“自覺而奮斗”。陳獨秀旗幟鮮明地提倡和態(tài)度堅定地捍衛(wèi)民主與科學，對青年充滿期待和信賴，得到了知識界的普遍支持和擁護。《新青年》是宣傳新思潮、新文化的主要陣地。它的創(chuàng)刊，表明中國近代啟蒙思潮推進到了一個新階段。

毛澤東、蕭子升、蔡和森等是《新青年》的熱心讀者。毛澤東在一師的同班同學周世釗、蕭三回憶：《新青年》創(chuàng)刊后，毛澤東“即刻就成為熱愛它的讀者之一”；對陳獨秀、李大釗和胡適的文章，“反復閱讀，并摘抄某些文章中的精辟段落。”很長一段時問，除上課、閱報之外，“看書，看《新青年》；談話，談《新青年》；思考，也思考《新青年》上所提出的問題。”毛澤東也說：“《新青年》是有名的新文化運動的雜志……我在師范學校上學的時候，就開始讀這個雜志了。我當時非常佩服胡適和陳獨秀的文章。有一段時間，他們代替了梁啟超和康有為，成了我們的楷模”。五四時期的新文化團體，“大多數(shù)或多或少是在《新青年》影響下建立的”。

清末民初的啟蒙維新和五四新文化運動，是新民學會出世的文化沃土和社會背景，《新青年》是孕育他們的主要精神家園，愛國、進步、民主、科學是他們的旗幟，思想解放、平等自由、人格獨立和個性發(fā)展，是他們的共同追求。毛澤東說：在“這個時候”，國內(nèi)的新思想，新文化“已經(jīng)發(fā)起了”，舊思想、舊倫理和舊文化“在諸人眼中，已一掃而空”，這是學會發(fā)起的一個重要“原因”。

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第一師范獨特的民本主義教育，給新民學會的成立營造了良好的校園文化氛圍。

湖南第一師范，文化、學術(shù)底蘊深，有著優(yōu)良的民主教育傳統(tǒng)。它創(chuàng)建于1903年，始稱湖南師范館。11月，師范館與宋代在長沙建立的城南書院合并，稱湖南全省師范學堂。1904年11月，改名湖南中路師范學堂。王先謙、譚延閻、劉人熙等先后任學堂監(jiān)督(校長)。譚延閩是一位較有作為的校長，1905年上任后，適應形勢需要，“陋其前規(guī)，更新學制”，仿效rj本，進行教學改革。聘用了一批學術(shù)造詣深、贊成新學的學人：如皮餳瑞、馬鄰翼等為教員。這些舉措，為湖南教育的近代化邁出了第一步。辛亥革命后，中路師范學堂改名湖南省立第一師范學校。

1912年1月1日，中華民國南京臨時政府成立。蔡元培首任教育總長，發(fā)表《對于新教育之意見》和《教育宗旨令》，規(guī)定民國的教育宗旨是：“注重道德教育，以實利教育、軍國民教育輔之，更以美感教育完成其道德。”蔡元培說：“忠君與共和政體不合，尊孔與信教自由相違”，宣布廢止晚清政府的“忠君、尊孔、尚公、尚武、尚實”的教育宗旨。改“尚公”為“公民道德教育”，以“自由、平等、親(博)愛”為“道德要旨”，剔除封建綱常名教；用實利教育取代“尚實”；用軍國民教育取代“尚武”。蔡元培認為：“實利教育”與“軍國民教育”的“結(jié)合”，就是“強兵富國之教育”。蔡元培的教育思想和民初的教育方針，滌蕩了以忠君、尊孔為核心的封建教育制度，體現(xiàn)了民主共和的時代精神，初步展示了德、智、體、美全面發(fā)展的教育理念。

1913年4月，孔昭綬從日本東京法政大學畢業(yè)回國，出任第一師范校長，積極貫徹南京臨時政府的教育宗旨，提出具有創(chuàng)新思維的“民本主義”教育主張，其基本點是“以人格教育、軍國民教育和實用教育為實現(xiàn)救國強種唯一之教旨”；確定“知恥”為校訓之中心，輔之以“公誠勤儉”；強調(diào)“德行”、“體育”；提倡學生“自動”、“自治”，做到德、智、體三育并重。民本主義教育實質(zhì)是民主主義教育，它廢除了封建專制主義教育宗旨，提倡民主辦學，尊重學生自動、自治精神，體現(xiàn)了救亡圖存和強兵富國的民族情感和時代特色。第一師范推行民本主義教育，招致北洋政府的嫉恨。1914年1月，湯薌銘派北洋軍一個營包圍第一師范，捉拿民主教育家孔昭綬，孔化裝賣河水的民工混出重圍東渡日本。

1916年6月，袁世凱在舉國聲討中憂懼死去，湯薌銘離湘，孔昭綬復任一師校長。他順應時代潮流，參考國外辦學經(jīng)驗，于1916--1918年問，進一步對一師的教育作些改革。如完善“民主本義”的辦學規(guī)程；按照民主共和精神更新課程；優(yōu)化整合教職員隊伍等。學校延聘了一批學識淵博、業(yè)務精湛、思想進步、品德高尚、熱心民主教育，在教育界享有聲譽的教職員，他們中，有留學日本的現(xiàn)代教育家方維夏，有譽為中、小學教育界“長沙王”的徐特立，有留學日本、英國的著名的民主學者楊昌濟，有省會教育界名師黎錦熙、袁仲謙、王季范等。孔昭綬、方維夏、徐特立和楊昌濟，當時被譽為湖南教育界“民主教育的先驅(qū)”。

為了實施“民本主義”的教育宗旨；為了幫助學生的體

腦全面發(fā)展，培養(yǎng)他們的奉獻精神和社會責任感，養(yǎng)成他們“自動自治”的實踐能力，第一師范為學生設置和開展了一系列別開生面的課外活動。僅1916--1918年間，主要的課外活動社團和項目有：學友會、工人夜學、辭外志愿軍、運動會、勞動會、農(nóng)工商實習、社會調(diào)查和野外采集等。同學們可根據(jù)自己的興趣、愛好與專長，自由選擇，自愿參加。

學友會的宗旨是：“砥礪道德，研究教育，增進學識，養(yǎng)成職業(yè)，鍛煉身體和聯(lián)絡感情”。學友會下設14個部和數(shù)十個研究會與活動小組，主要開展各種學術(shù)研究、文化藝術(shù)活動和各類體育競賽。毛澤東為學友會總務兼教育研究部部長，周世釗為文學部部長。學友會是全校學生參加人數(shù)最多的一個社團。工人夜學專收校內(nèi)外失學之工人和學徒，教以常識、語文和珠算，既是業(yè)余學校，又是高年級學生教育實習的場所。學生志愿軍，僅第一師范一家獨有，他“以激發(fā)愛國思想，提倡尚武精神，研究軍事學術(shù)，實施軍國民教育為宗旨”，挑選各班體格強壯、志愿人軍之學生組成一個營。他們的衣著、訓練和紀律完全軍事化，在巡邏值崗，保護學校，維持校區(qū)附近治安，打擊流竄兵匪，起過積極的作用。

上述課外活動的開展，加強了理論和實踐的結(jié)合，縮短了學校與社會的距離。對學生來說，通過參加各種實踐活動，學得具體、扎實和主動，豐富了知識，擴大了視野，提高了智能，增強了體質(zhì)，養(yǎng)成了勞動習慣；鍛煉了毅力、意志、膽識和謀略，造就了一大批品質(zhì)優(yōu)良、志尚高遠，德智體全面發(fā)展，具有很強的社會責任感、實踐能力和創(chuàng)新精神的后備人才。

新民學會的醞釀和成立之日，正是第一師范積極推行民主教育之時。校長孔昭綬順應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時代潮流，實施“民本主義”教育宗旨，開放進步的文化娛樂活動，使學校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生動活潑和民主進步的氣象。第一師范有以方維夏、徐特立、楊昌濟為代表的富有創(chuàng)新思想和奉獻精神的進步教師，他們把學生看成是國家的未來和民族的希望，“欲栽大木柱長天”，盡心竭力教育、培養(yǎng)他們，用自己的愛國情操、道德學問、民主思想和務實作風影響、陶鑄他們。五四前后第一師范營造的愛國、民主、進步、和諧的人文環(huán)境和校園氛圍，為新民學會的創(chuàng)建及后來的活動，提供了廣闊的天地和無限的空間。正是因為這些條件，所以新民學會會員和他的重要骨干，絕大部分出自第一師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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