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朝潔
聽雨
屋內看得見雨來。一點點在明瓦上濺開。雨聲先是稀疏的,滴瀝嗒啦地像在給人先提個醒;進而嗒啦的響連貫起來,成為簌簌聲,明瓦糊成一片。很難在這簌簌聲中區分出輕重緩急,因為江南的風不大雨不急,任何動作都舍不得甩開來做,惟恐破壞了天賜的溫婉。雨終于在明瓦上變成細線。綿綿而落。
江南的雨素來是多的,所以瓦縫石階里總有青苔,經雨一潤,便醒過來;草木也都因為雨,特別綿乘。不同熱帶地區的碧綠,有異寒冷北方的沉著。它們與雨水相觸出沙沙之響,是母親看著孩子,而生在心尖尖上的愛憐——再沒什么比這更細致入微更玲瓏剔透的了。
煙雨來得久了,屋頂也終于流出一彎彎的小泉,羞澀地悄然滴落,不敢有一點喧嘩。但江南的雨終究還是嬌俏的姑娘,再文靜也是有些調皮的,忍不住要出點聲。是掩著嘴的笑。帶了笑一路落下去,逗花弄草,終于歸依了土地。土地是深邃的,蓄著雨水,為的開花、結果,為的林木蔥蘢,為的萬傾良田。這雨在土地上匯出水鄉澤國。匯成誰能不憶的江南。
天空在唱歌,是男人的和聲;明瓦在唱歌。是孩童的和聲:屋里聽歌的心亦在唱,是言說不清的歌聲。歡愉時如清晨日出,憂郁時是黃昏夕陽,江南煙雨蒙蒙是百轉千回的詩意。雨聲回蕩于山村水郭,穿過小橋流水亭臺樓閣,在巷子里曲曲折折。它是要道出一點歷史的消息,那詩人的執手相看淚眼情,行人的尋酒以慰斷魂愁,那花落多少的疑問那疏雨梧桐的懷想,以及南朝留下的煙雨中的四百八十寺。
春響
出芽的柳樹樣子很溫順,一個個赭中帶綠的小包包乖巧地伏在柔軟的枝奈上,靜待著更和暖的風吹得它們舒展開。這該是最準確的眷訊了,訴說嚴冬已過去的歡悅。春天的腳步很輕淺,冰漸漸消融。土地悄悄松軟,沒有摧枯拉朽的力量,江南從不需要這樣的力量。
這輕淺的腳步,在泥土上一點,草兒好像小孩熟悉母親的召喚般了解這腳步。紛紛探了頭。這聲是浣紗女的掠水古剎人的拂塵,是吉他上慢板的彈拔素宣上悠閑的運筆。這步履在雨天的竹林里多徘徊了一會兒,竹節便嗶叭地響出一片生長的歡騰。這腳步戀著水。迷醉藍天與青柳和流而舞的身姿,便有了“春來江水綠如藍”的詩句。行走而過的地方多了,逗留得也久了,迎來一番“千里鶯啼綠映紅”的景象,是華彩的燦爛。
假若一味的輕淺,春天會不夠生動。江南的春天并非沉著而不動聲色,春天里雖沒有破冰式的尖銳,偶爾卻也會如稚子擊掌,拍打出七零八落的脆響。那是春天調皮了,行走的腳步頓了頓,然后不輕不重地踢了幾下門,聲并不很大,但在長久輕婉的柔聲中,這響一定要被稱作“春雷一聲響”才適宜。
江南的春,離不開雨。細雨綿綿一夜的飄散后,晨光便照出一派帶翠舍煙,水珠兒隨風滑出舞步,有不易覺察的簌簌美樂伴奏著。不知婉轉了多少旖旎情夢。春天在一場場的雨里愈來愈暖,暖出姑娘的粉面桃花,暖出小伙的勁健體魄,暖出萬條垂下綠絲絳,暖出草長鶯飛花放蝶舞。暖了夕陽中的滿日清夜里的皓月,暖了一曲最最甜美的春天的交響,交響一個萬紫千紅總是春。
蟬寂
梧桐樹在夏天因其茂盛顯得特別精神。綠陰納涼,故而人喜歡在樹下擇菜、洗衣、飲茶、下棋。但最愜意的事莫若靠在躺椅上手把書卷,樹香與書香交輝。好一個清凈世界。
不是沒有聲音,聲音在太陽高升的時候還大著呢!蟬最曉炎熱,“知了”“知了”地叫,聲嘶力竭時,沙啞若老婦。這聒噪令陰萌生出破洞。透進來的全是燒灼的火氣。
但經常地。蟬們商量好一樣忽地全閉了嘴。庭院犯了怔。寂靜中似乎聽得見艷陽下地面青磚的喘息,干巴的青苔在昏睡。白墻與白墻面面相覷,曼妙的曲檐有了一息松弛。這靜來得令一切受寵若驚,卻也知道這靜不會長久。
然而這靜并不是十分短暫,幾秒鐘后,這靜成為天籟,無限地在延展。烈日只是明亮,熱風只是溫暖。樹縫間漏下的陽光原來是落在地上的星辰,這靜里漸生清涼,這清涼漸成意境。這意境是“空山新雨后”,是“丘中有素琴”,是“萬里共清輝”。
假若這靜綿綿無絕期,怕也突不出其美了。這靜是炎夏里短暫的停頓,是一時之寂。蟬只歇息片刻,只這片刻,極其喧鬧后沉靜的片刻。粘濕的夏天多出一重回味。
躺椅上的人這一刻覺那書香濃郁,原來清風卷頁只為能盛品讀書滋味,原來天地間瞬時的造化方才成就至善至美。
梧桐亭亭,小院恬恬,窗簾蕩漾,蟬兒在枝頭略略移了移,換個姿勢。一只蟬先嘹亮了歌喉,隨即,有了別枝的應和,而后,一片“知了”的喧嘩復又響起。
珠落
露珠兒落是秋天里的事。秋夜涼,露珠會在葉片上安個家。露珠好像葉子的睫毛。很為葉兒添詩情。露珠積水氣太多了,壓得葉彎垂下來。露珠一點一點往葉邊上挪動,它是要抗拒的,渾身力氣用上了以延緩滾動的速度。有一刻。它似乎已停頓了。然而極快地,露珠落了,晶瑩碾過碧綠的葉。葉子有快樂的呻吟,粘粘地向露珠貼去,挽留著。不舍地看她向地面跌去。
露珠下落時發出的聲音,把人心熨了個服帖。的確有著聲音,輕輕慢慢悠閑自得,假若千萬顆露珠一齊落下,聲音應該像細雨。但間或地落一兩顆,甚至于是無聲的。然而正是這有聲的無聲,令秋天更為靜謐。
這聲該細細地聽。
那么,又會聽出些感傷。露珠不再是睫毛而是眼淚,是對蕭瑟秋天的皴染。冷露凄風夜,淚落總有聲,漢子的淚令人J心痛美人的淚使人愛憐,墜落的不是聲而是情。
可露珠只是露珠,生在了江南給水鄉澤國多了些靈氣。露珠在秋荷殘葉上,把清晨的太陽裝在身體里,晶亮的艷紅、深綠瑩瑩輕顫。風過葉搖,露珠緩動。此間一塘秋水生漣漪,波似笑紋。殘荷亦有千姿百態,勢若寫意水墨,沉郁大氣。珠落水中,輕靈一響,化去。
那草葉上的露珠,落在地上,盈盈滲入,聲細如絲,綿響漸失,成為靜。
秋在點點滴滴的珠落里風情萬種,演繹一個柔潤的江南。
雪飄
陰霾與黑瓦白墻色彩相宜。
但房屋是有千般外貌的,合在一起很活潑。
所以陰霾里常含了浪漫的想象。那便是雪。雪簌簌下時,處處被白色小花打扮了,便看得人恍然若于夢境。心有悲,境亦悲,雪便白得慘然。簌簌聲一味的機械冷漠,寂寂的徹寒;心寬廣,境亦廣,素雪包萬象。
雪飄前,天空看起來凍得發亮,仿佛雪片正堆積其中,沉的,卻不壓下來。似乎有碎裂之聲響,冰雪即將分崩離析。漸漸有零星雪花飄起,或快,或慢,打個旋,做一次滑翔,宛若音符悠揚。不久雪花多了,有些在空中結成小團,飄飛的速度稍急,許是它們在表達喜悅?簌簌的音好像吳儂軟語,是大自然的情話。這并非濃情蜜語,不過一些平常的貼心話,將暖蓋在里面,孕育來年的興旺。
但這雪不會下得長久,長久了太冷,江南不習慣天寒地凍。飄雪聲熱熱鬧鬧一陣后漸漸一點一點地收斂,直至無聲。不知何時起無聲了的,若是在靜夜,原本清晰的簌簌的歌唱。就仿佛沙漠內有
頭無尾的河流,竟莫名其妙地再也尋不著了。那靜呀,才真是“大音稀聲”。
陰霾不見了,是通透的亮,天和地串通一氣的亮。偶有哪里的積雪被風一刮地飄飄蕩蕩一番,到窄窄巷子里,撞撞白墻敲敲紅窗,小小的調皮是女兒的撒嬌。隱隱聽到雪花飄蕩的聲,給人安慰,孕育來年的興旺,是大自然的歡笑。
燕來
“媽媽,八九什么時候到呀?”笑笑揚著小腦袋問。
“柳樹發芽了,桃花打苞了,就是八九了。”媽媽說。
笑笑今年六歲。剛學會“七九河開八九燕來”的民謠。她看院內桃樹,皺皺的樹皮是保暖的衣,花苞在里面輕酣。透過院墻花窗。可見幾條垂柳,是鑲了畫框的水墨。笑笑抬頭看屋檐,由木楞、網磚和曲折的瓦浪南上。直見煙藍的天。
太陽直射點離南回歸線漸遠了,土地打著呵欠,伸懶腰疏筋骨,輕伶伶醒來。花窗里水墨楊柳染了鵝黃,院落內光禿桃枝添了粉紅。笑笑在屋檐下望穿秋水。
兩個墨點從天空馳來,漸大了,優雅的身形在風里蕩。近了,近了,笑笑眼里的快活直升向上,與燕子撞個滿懷。燕拍一下翅,噗地一響,低了頭閃至屋檐。兩只春燕在檐下盤旋,嘰嘰嗚叫,商量著,交換意見。它們輕捷的黑色身影被白墻襯著——再找不出比這更干凈的黑色了。不多時,燕子走了,留下的歡聲把堂前屋后填得滿滿。
“它們要銜春泥筑新巢。”媽媽告訴笑笑。笑筻腦中立刻有了娑娑的響,是她堆泥巴玩的一種響,她等待夜幕降臨。燕來做窩。
夜至。風似撫摸星若注視,燕兒在屋檐下忙開了。不時的鳴啾,間或的扇翅,娑娑的響與之相比是最輕微的聲,仿佛學堂里調皮的孩童,趁老師板書之際翻了翻心愛的畫本。
笑笑躺在床上,臉對著窗外。月在柳梢,屋檐是夜幕的花邊,靜謐的景有靜的聲音——靜也是一種聲音。燕子正忙碌,那響是動的,天真而活潑,全是勤勞的快樂。笑笑在靜與動相交合的聲音里,迷迷糊糊入了眠。
早晨,笑笑起來,晨曦的薄霧中,她看見一朵吐紅的桃花。一抬頭,那檐下一枚精致的半圓小巢,圓圓向外的開口是噘起的小嘴巴,正對她唱歌。
“我要看。”笑笑雀躍著。
“燕巢不能動,來年它們還會來。走時會多幾只小燕一起飛呢。”媽媽笑道。
“什么時候回來?”笑笑問。
“明年八九,燕再來。”
蜂嚶
油菜花的金浪里將了無數的蜜蜂。有野的,也有放蜂人帶來的。不必進入菜地,便聽得嗡嚶聲,不急不緩,另有一種聲勢。蜜蜂有可愛的模樣,長長口器小小的殺傷力更添它一分天真,蜜蜂是種稚氣的昆蟲。它極快地舞動薄翅,仿佛是為唱歌,至少孩子們這樣認為。
孩子們從窄巷內鉆出,窄巷里跳格子丟沙包滾鐵環固然有趣,但小小的被曲墻限定的空間終究配不上孩子們自由的t心懷。一跳上土地,腳下便松軟了,沒了在青石板面上梆梆的脆響,大地正開張了雙臂。蜂嚶先是隱約與斷續的,大概是在菜花間講織布耕田的故事。無邊無際的菜花明亮得耀人眼撩人心,風動花蕩,有種攝人心魄的氣概——樸素事物的羨,鋪陳開來會有極強的視覺沖擊力。
但最叫人心中的歡喜多得要溢出的還是蜂嚶。蜂嚶也是極樸素的,許許多多小翅膀扇出稚嫩的合唱,這聲很氣魄卻不逼人。誰不喜愛蜜蜂花間舞的喜氣?誰不但愿生活比蜜還甜?
野蜂和蜜蜂不分彼此,有時許多野蜂被養蜂人收入,它們共同在蜂箱里漸漸安靜了。在吐蜜嗎?在無欲元求地縱容人類的寄生嗎?油菜花漫山遍野,沒了蜜蜂穿梭其中顯得寂寞。
還有蜜蜂仍在發出嚶嚶的響,那是被小孩捉入瓶中的。孩子握著瓶看蜂兒焦躁地盤旋,不懂得愛憐,卻在為裝了一瓶歡歌而笑。其實不是歡歌,是哀鳴呀!
但孩子終會重將蜜蜂放出去。蜜蜂先奮力往高處飛,嚶嚶聲里舍了再被關押的擔心。它碰了屋粱上懸下的臘肉,那是留著過端午的:它飛得低矮了些,從花窗處穿過,在幽長的巷內,蕩漾一般。隨著蜂嚶的漸遠,它緩緩消融在巷口的夜幕中。
槳停
小船泊在那兒有一個時辰了,槳一半在船舷一半在水里。水色比青苔略明亮些,清澈但不見底,好像十八九歲的姑娘,雖然天真卻是曖昧的。石板駁就的河岸長滿青泥苔。與河水渾然。
石岸上偶有些腳步聲。若是小孩的,就來得比較歡快,嗶嗶叭叭,聽來小巧細碎,令人想起幼童的暖香:發福婦人的布鞋在青石板上拖沓,吧唧,吧唧,很是安詳;有時未有腳步卻傳來鈴響,一只黃毛狗蹦蹦噠噠由石階下至水邊;多數人在家中竹躺椅、高高的架子床上消解午餐的困乏。午后,陽光下隱約著街市小憩的輕酣,白墻黑瓦在河流般的時光中蕩漾。
一只翠鳥棲上船槳,槳周圍淺淺起了漣漪。烏兒歪斜著腦袋似在傾聽細柔的水聲,是真正的細柔呀,纖麗得足夠潤化至每一個小小罅隙,令一切清秀而又豐盈。
狗歪斜著腦袋,端詳鳥兒。斜斜的槳一直停在那里,又像是一直在輕劃。一陣微風牽出平和的水波,水波又牽了槳——漿一直是停的,只是不時有一圈圈漣漪從槳周起。細柔的水聲纖麗得足夠滋養出一個江南。
翠鳥清脆地一聲嗚叫。撲棱棱飛走。黃狗也快轉身。向岸上去,留下一串鈴響。
有人采河邊汲水,波光粼粼晃人眼。
河里漸漸熱鬧了,小船兒晃動,槳也動。水聲嘩然,如有魚嬉戲蓮間;人語也響,似杏花村酒旗招展。
有船夫解繩,拉船靠來。槳嘩然歡唱,蘸著綠水,勾一幅美卷。
泊船
喜子一路小跑往碼頭去,月色中光滑的青石板路有極好的韻致。喜子的腳步聲喜悅而熱切,他要去看船,16歲的山里伢喜子從未看過航船。
這鎮就是碼頭,碼頭就是鎮。千年古鎮,每一道巷路每一堵石欄都有歲月賦予的靈性。鎮依著山傍著水,那種美是叫人連愛戀都舍不得的。只有順應她尊敬她。
喜子天光微現時來的鎮上,他隱隱聽見汽笛聲,一種干凈的嗚鳴,悠悠然飄飄蕩,盡往大山里鉆,卻又被大山擋回一些,再柔柔地回旋。這聲綿長幽遠,扯著喜子的思緒,隨意落在一篷草一叢樹一抹蜿蜒的屋頂一條曲折的巷上,再盡力往任意的遠處拽拉,拉向不知名的好去處。
喜子聽呆了,他知道山泉的叮咚與松林的風動,也知道清晨鳥兒的放歌和黃昏歸農的高唱,但這些他已熟悉的好聽的聲音卻不同于汽笛。汽笛更多一份“人”的東西。更多一些可以織就夢想的呼喚。
河邊的路有種水的光影,水中閃動岸上人家的桔色燈火。泊船的碼頭人頭攢動,是在等候歸人。喜子跑得愈近愈聽得清那熱鬧,是人的寒暄,和在拍岸的水聲里。他到了碼頭便瞧見遠處的船,像一幢房子,只是沒有白墻黑瓦,砌在水上,端莊地飄來。碼頭上的人引頸前望,話語一下子少了。忽然,汽笛一聲長長的嗚鳴,熱烈而興奮,船穩穩泊來。
船靠岸時是心急的,下船的人剛從艙里探了頭,迎船的人便開始呼喚召喚,船工只顧扯著嗓子指揮。喜予見無數的人從船里出來,背著包提著籃,咚地跳上岸,啪啪地拾階而上。艙漸空了,船高出來很多。剛才被人聲掩蓋的水聲又清晰起來,嘩啦,嘩啦,水裹著桔色燈火的倒影不急不緩地拍岸。
喜子心里的欣喜漸被另一種東西替代了,這瞬息安靜下來的碼頭勾得他迫不及待地做起夢來。16歲的山里伢喜子第一次看見了船,但他已開始憧憬航船到達的另一端,他偶爾聽說的從未見到過的另一個世界。
鼓孩
撥浪鼓是鼓中孩童,在小佬手中才有相宜的活潑,那“咚咚”聲也清脆透明。小佬總蹦跳著,“咚咚”響也蹦跳著,稚氣的歡娛一浪一浪地四下拍打開去。拔浪鼓有兩張小臉一齊笑開,映著小佬紅撲撲的笑容,仿佛一樹燦爛的桃花。這桃花從臥室開到小院開到堂前。又開到巷里頭。巷子小到安放這小小一樹桃花都嫌擠。花朵兒便“咚咚”地往上,一竄竄了黑黑的廊檐一片鮮嫩的粉紅。“咚咚”響不肯歇息,所有小佬開心時都不曉得歇息,嘻嘻哈哈撒歡,上氣不接下氣。“咚咚”聲亂了,桃樹兒花枝亂顫,抖落一地粉紅。
波浪鼓也是貨郎的手中物,貨郎搖出的鼓聲有其特別的篤定與蠱惑。它不似小佬轉出的聲音那般或七零八落或緊鑼密鼓。它勻速而堅決,卜卜楞楞不住嘴,直到說服大人給一枚零錢小佬,小佬踉踉蹌蹌奔來,它方停歇一會兒。然而聲音很快又響起,大約為慶祝才剛做成的買賣。它調皮了些,是懷揣著獎狀往家去的小童,克制地平穩著步點,按捺不住的快活還是透了出來。咚嚨咚嚨細碎的鼓聲漸遠了,似孩童去那前方尋找媽媽的腳步,滿滿的期冀。
波浪鼓總也是鼓中孩童,總也是那手中把玩的兩張笑臉。一味地在尋常巷陌中歡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