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給歐巴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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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時代,我最鄙視歐巴桑。總覺得她們勢利、貪小、斤斤計較。
就像我媽,我從來不跟她一起去菜場,買把青菜總要問人家討兩根蔥,個小的她還不干,我就奇怪,反正回家都要剁碎成蔥花的,白拿還這么計較干什么!每次我家吃牛肉面桌上必定會出現豆制品,因為牛肉面需要的香菜豆制品攤子可以要到。超市促銷紅豆奶,人家買一箱送一袋,我媽要到兩袋還不算,非要在免費品嘗區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到后來在超市里團團轉找廁所,廁所當然在購物區外面,收銀臺前排著長長的隊伍,活人真要被尿憋死了。
像我媽這樣上過山下過鄉苦水里熬過來的歐巴桑,貪點小便宜,也算是時代烙印了。我表姐一直生活優越,在均價三萬一平的市中心坐擁豪宅。可有一次去她家,看見她在給垃圾分類,我還贊嘆她環保意識呢,誰知她邊擦汗邊向我解釋:“書和雜志才兩毛錢一斤,報紙四毛錢一斤,你混在一起賣,收廢品的全都按雜志價來收。”有一次她得知我家所在的普通社區廢品收購價要遠遠高于她的高檔社區,她一本正經地說哪天要開車把報紙雜志運過來賣——我想起曾經陪她去商場買內衣,她硬是好說歹說要人家營業員拆了另一套內衣的乳墊附贈給自己。賣廢紙賺地區差價,我絕對相信她說到做到!
我發現歐巴桑的氣質與生俱來,她和你從事的職業、居住的環境、手頭是否寬裕并無直接聯系。我阿姨是職業婦女,單位里怎么說也是被人尊稱為“老師”的資深員工。明目張膽歐巴桑她不屑,骨子里卻十足徹底有那腔調。比如她騎助動車上班,從來都要計算好,到公司才給電瓶充電。單位聚餐,打包的剩菜她不好意思拿,卻偷偷將一桌的餐巾全部收入囊中回去洗碗。單位組織旅游,紀念品她有時候故作姿態不要,賓館里的洗發水、沐浴露卻是席卷一空。有一次她去美國旅游,賓館的洗滌用品包裝精美、英文標簽,她直接就當禮物帶回來送我們了。
我有時覺得歐巴桑真的很強悍。每月中旬我們家樓下就會貼出紙條,要每戶將自家的水表數字抄下去。我總是規規矩矩地填寫數字,卻發現鄰里大多不填。家中歐巴桑們向我傳授機宜:“不填的話,就收很少的費用。等到年底統一上門抄表再交足錢。晚交了幾個月,也算占了便宜。”我有時想想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歐巴桑一點順應潮流呢?畢竟,論年歲資歷婚姻狀況,我都夠了。
于是,這一個月,我選擇了閉關,不抄水費下去。誰知那天被小區熱心的陸阿姨叫住:“這個月別忘了多抄點字下去,下個月水費漲了,交錢交在前面便宜。”我拿著筆走到樓下,那張從前留白無數的水表字數單這個月填滿了。那我是不是要多抄幾個字享受漲價前的水價呢?我睡衣飄飄地站在樓道口拿不定主意。
兇宅粲然
對每個城市而言,有關“兇宅”的傳說,與中心公園的存在一樣不可或缺。
有史以來,但凡人群聚居之所,都有人言鼎沸、言之鑿鑿、地點明確的“兇宅”。從某種意義上說,“兇宅”的存在,似乎是聚居人群“共謀”而成的傳說。前兩年,《Time》甚至干脆用民意調查的方式,為世界上最知名的“兇宅”戴上桂冠。它們依次是:倫敦塔、惠利屋、米爾特勒斯農場、愛丁堡城堡、紐約海洋大道112號……這些歷史陳跡至今仍因為“冤魂不散”而成為游覽勝地。那些游蕩的靈魂,跟進駐游樂場的馬戲團一樣,是當地旅游局招攬人氣的秘密舉措之一。
查考中古中外關于“兇宅”的傳說,大相徑庭到讓你吃驚的地步。
西方的“兇宅”里多半發生過引起歷史劇變的重大事件。被砍了頭的安·博林(亨利八世的妻子)飄蕩在倫敦塔內;林肯仍然造訪自己在白宮的故所;葛底斯堡因為經歷過美國歷史上最慘烈的戰役,至今依然擁擠著5萬死者的魂靈……
而在《聊齋志異》和所有古典志怪小說里,東方“兇宅”多半僅糾纏著小家獨戶的恩怨:情死的紅衣小姐執拗地等待著陳世美;被虐殺的婆婆向路人哭訴自己的委屈,因為妻子偷漢而被殺的丈夫,尸骨在灶臺下發出響聲……似乎因為中國士人階層“不語怪力亂神”,他們死后的幽靈也放棄肆意妄為的權力,只有斤斤計較當小市民,和癡情的女人,長久地、長久地為命運的不公哭泣。
傳說中的“兇宅”,或是光線陰暗、設施陳舊的電影院;有著悠長走廊、病人寥寥的老醫院,或者坐落在第××號和××號國道交界口上,一條不起眼小岔口的深處,花木委地、久未居人的老別墅……不幸的是,這些糾纏在童年記憶里,讓人既恐懼又惦記的“兇宅”,隨著人口的繁衍、摩天大樓的擴張,徹底湮滅在城市崛起的廢墟里。
如今流傳在都市里的“兇宅”傳說,跟時下的居民一樣,越發緊湊精悍。它可以收縮成鬧市區里一棟單元樓、一層總租不出去的辦公樓、五星賓館的某個房間、在夜晚街道上兜轉的無人公共汽車……甚至,僅僅是某個公共廁所里,老滴答著冒水的第七格。
然而,我們相信,“兇宅”的傳說將永遠在所有城市的上空,長久地流傳在一代代人的口頭。只要還存在著冤屈、罪惡、橫死與災難。
就像每個城市都有富人區和窮人區一樣。在你我的城市里,供人祈禱懺悔的廟宇和使人驚怖的“兇宅”長久共存,它們暗示你,在一念之間,一尺之內,可見天堂,兼及地獄。
結婚幻想曲
閆晗
劉德華的結婚證書被曝光,朋友感慨,你說現在哪個明星大腕兒結婚,會有粉絲自殺?劉德華的粉絲早成家立業,孩子都開始追星了。而且現在媒體高度發達,狗仔無孔不入,大家吃了雞蛋之后,早都把生蛋的母雞找了出來,在放大鏡下看得清清楚楚、纖毫畢現。追星和談戀愛一樣,是需要距離的。
這位朋友中學時曾為了辣妹維多利亞嫁給小貝而憤憤不平:啊,我沒有機會了……而今她已為人母,提起當年心心念念嫁小貝,自己似乎都難以理解:我那時候腦子被門擠了嗎?
西式婚禮上總有神父提問:“你愿意嗎?”正是給人反悔的時刻。《女人不壞》里,新娘身上的神藥“費洛蒙”突然失效,方中信扮演的新郎巫農古教授看著新娘突然黯淡的臉——中式婚禮新娘蒙著蓋頭,就沒有這種風險——跌跌撞撞走出禮堂,向正坐在臺階上郁悶抽煙的唐露求愛。或許,換個新娘,賓客們是無所謂的吧。
也有許多女孩夢想著像《畢業生》的女主角一樣,在婚禮最關鍵的時刻,情人突然闖入,強硬地說:你不能嫁紿他,跟我走!于是義無反顧地轉身,在眾目睽睽之下逃掉,任性、瀟灑而決絕。
觀眾常常被慣出了癮,總期待婚禮會發生點不尋常的事情。如果說在影視劇的結尾出現婚禮是大團圓的話,那么在開頭出現的婚禮必定是一場雞飛狗跳的肥皂劇的開始,就等著看笑話好了。
比如,周杰倫和S.H.E等人為3G做的廣告里,Ella在婚禮上大呼小叫“不要嫁給他,他根本就不愛你啊!”周董則烏鴉嘴似地幫腔:“這婚一定結不了……”——當然,最后的結果是這幾位在手機上看電視呢,說的是劇情而已。瞧瞧,現在的明星都不愿意
做婚禮的主角,反倒擅長添亂。
時光真是最殘酷的東西,人生該有的階段大家多半都要經歷,只是早晚而已。我們等到了李嘉欣小三扶正,梁朝偉劉嘉玲愛情長跑修成正果,黎明和樂基兒在美國登記了,張學友女兒都會上網寫日志了,四大天王只剩下城城了。一把年紀,矯情什么呢。
劉燁娶了法國記者安娜,當年的言論猶在耳邊:只要謝娜今天說結婚,明天我就娶她。當年那個年輕的女孩子不愿意過早地被婚姻束縛,想成就自己的事業,而今人紅年紀長,卻只能向新秀男友“逼婚”,弄得粉絲都跟著著急:還等什么呢?
其實,你結婚,跟誰結婚,對別人很重要嗎?無非閑人們在酒桌飯席觥籌交錯之際,猛然一個冷場缺少談資,不得不有某君冒出來一句:誰誰結婚了。是嗎?誰誰又離了!哦,干杯干杯!結你的,離你的,不過是你倆,以及你兩家的事兒,別人又能怎樣。
雙兒的戶口
劉俏到
在《鹿鼎記》中,據說雙兒最得韋小寶和圍觀男性的鐘愛。確實,雙兒機敏伶俐百依百順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關鍵時刻還能挺身而出殺敵救夫,這種文武雙全的美女對于多數一無所長的悶騷男來說,真是居家旅行之必備。當然也有人評價:韋小寶若說月亮是方的,那雙兒必定說月亮真有棱角。意思是雙兒對韋小寶有近乎盲從的“奴”性,雙兒的愛情是卑微得喪失自我的愛情。
雙兒本是湖州莊家的奴婢,莊家為了感謝韋小寶擒殺仇人鰲拜而將她送給韋小寶。作為奴婢,雙兒不能選擇命運,她的戶籍早已進入“賤民”檔案,非經政府審批是無法改變身份的,就像我父母生來就是農村戶口一樣,此乃政策。面對政策,老百姓能有啥辦法?追求自我中心的美女,現在窗外有大把,但清初的奴婢可不懂女權運動。
古代國人的戶籍管理,雖然不如印度的種姓制度嚴格,但還是極“規范”的。古人的戶籍檔案一般分四類:宗室、官員、平民和賤民。清初的賤民包括各種衙門隨從、娼妓、藝人、游民等,最末是奴婢墊底。當雙兒遇見韋小寶,自己的戶口是賤民,對方的戶口是官員,是御前侍衛副總管,是正三品的高官。高官與婢女,檔次相差遠吶。
如今你我因為戶口不同,所享受的教育醫療社保各有不同。這種差別,古時更甚。就身處賤民階層的奴婢來說,地位之低令人難以置信。都說唐朝算是當時的超級大國,都說唐太宗李世民的道德素質還不錯,但李世民卻有這樣的重要論述:“近有奴告主反者。謀反不能獨為,必與人共之,何患不破?何必使奴告耶?自今再有奴告主者,皆勿受,仍斬之。”嘿嘿,就算知道主人要造反,奴婢也不能舉報,舉報就殺頭。奴婢連檢舉壞蛋的權利都沒有,真是黑暗啊。
至于奴婢的婚姻,自然限制在賤民階層內。如果奴婢和平民通婚,第一要判刑,第二要離婚。這規定從有據可查的唐朝開始就沒變過。到了清初,規定“凡家長與奴娶良人女為妻及妄以奴婢為良人而與良人為夫妻者,俱有罪”,“杖九十,各離異,改正”。意思是,凡允許奴婢與琵民結婚的,涉婚各方一律有罪。所以雙兒真是可憐,不僅法律剝奪了她與韋小寶結婚的權利,而且因為韋小寶妻妾成群,她居然連“小三”都做不了,只能兼職“小七”。
當然制度是人定的,也是用來違反的。算起來韋小寶是娼妓之子,同樣賤民出身,只不過因為運氣夠好,被康熙特批而有了官員戶口。在清朝的法律框架內,戶口轉換只要官府批準即可,所以這位正三品的京城武官若想把雙兒的賤民戶口轉成平民,還是比較好辦的。這個,起碼比現在偷偷摸摸的高考移民要簡單而且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