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輝
主持人簡介:王榮生,語文課程與教學論博士,上海師范大學學科教育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
執行主持簡介:胡根林,語文課程與教學論博士,上海市浦東教育發展研究院助理研究員。
【評議論文】 魏本亞:《“于漪們”“那一代”的語文教改探索》,原載《中學語文教學》2009年第3期。
【原文摘要】上世紀80年代,語文界群星閃耀。于漪、錢夢龍、洪宗禮、魏書生、寧鴻彬、顧德希等語文大家,承繼葉圣陶等老一輩語文人的光榮傳統,憑著深厚的文化底蘊和對語文教育事業的執著追求,建構了當代語文教育的基本范式。他們的實踐、思想和理論,不僅在當時,而且在今天意義也十分重大。讀懂“于漪們”“那一代”是我們“這一代”的責任,也是我們“這一代”承前啟后、創造語文教育輝煌的基礎。
“于漪們”“那一代”是一個群體,他們是于漪、錢夢龍、洪宗禮、魏書生、歐陽代娜、張孝純、寧鴻彬、洪鎮濤、朱紹禹、劉國正、顧黃初等人。他們用自己的行動書寫了和正在書寫著語文教育的歷史。當前,在深化語文新課程改革之時,反思“于漪們”“那一代”的思維方式與研究路徑,對當代甚至后代語文教育工作者成長有現實意義。魏本亞教授以老一代語文教育大家的群體視角,通過對上個世紀80年代享譽國內的語文教育大家的訪談,回顧了“于漪們”“那一代”的教改探索歷程。作者認為探尋語文教育大家的教育改革歷程,思考其歷史意義,對今天的語文課程改革、對當代語文教育工作者的成長有積極意義。
作者將中國當代30年語文教育發展史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1978—1988年),是創造語文教學范式的時期;第二個階段(1988—2001年),是語文教改冷思考時期;第三個階段(2001年至今)是語文新課程改革時期。在這幾個重要時期,語文大家們肩負了時代的重任,創造了我國特殊時期的語文教育歷史。魏本亞認為,正是“于漪們”“那一代”創造了語文教育歷史。
一、“于漪們”“那一代”確立了以學生發展為本的語文觀
于漪在80年代提出“教文育人”的語文教學觀,主張語文教師要把語文教學的立足點從關注教師的“教”轉換到關注學生的“學”,語文教學必須樹立育人的目標,語文教師要把學生放在第一位,要相信學生,尊重學生,真正把他們當成學習的主人;錢夢龍提出了“教師為主導,學生為主體,訓練為主線”的語文教學觀;魏書生主張語文教學必須使學生成為學習的主人,語文教師應該促使學生自覺地發展自己人性的成分,發展自己心靈深處真善美的成分,使學生由自在的人變成自為的人;寧鴻彬鼓勵學生獨立思考,擺脫“唯書”、“唯上”的思想桎梏,拋棄封閉學生思想的條條框框,充分發揮學生學習的主動性和積極性。這些既體現了“于漪們”“那一代”以學生發展為本的理論論述,又反映了“于漪們”以學生發展為本的實踐智慧。
二、“于漪們”“那一代”創造了本土化的語文教學模式
魏本亞認為,“于漪們”“那一代”集幾十年實踐經驗于一體,創造了本土化的語文教學模式。錢夢龍的“教師為主導,學生為主體,訓練為主線”和“自讀式—教讀式—練習式—復讀式”的“三主四式”教學模式,既是對教學的一種哲學闡釋,又是對語文教學實踐的提升;蔡澄清的“點撥教學法”,是語文教師針對學生學習過程中存在的知識障礙、思維障礙與心理障礙,用畫龍點睛的教學藝術啟發學生開啟思維,使學生主動思考與探究,從而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與途徑的教學模式。于漪的“情感教學”、魏書生的“六步教學法”、黎見明的“導讀教學”、顏振遙的“自學輔導教學”、 歐陽代娜的“語文能力過關教學”等等,“于漪們”創造的語文教學模式異彩紛呈,植根于中國母語教學土壤中,有著廣泛的實踐價值,對今天的語文教學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三、“于漪們”建構了較為科學的語文教育理論與實踐體系
魏本亞認為,在30年的語文教育探索中,“于漪們”貢獻了自己的教育智慧。在語文教育學理論層面,有葉蒼岑、朱紹禹、顧黃初、張鴻苓等人建構了較為科學的語文教育學體系;在語文教材層面,有洪宗禮、歐陽代娜等人不斷探索,建構了有鮮明個性的教材體系;在語文課程層面,劉國正、章熊、顧振彪等人高瞻遠矚,編制了若干語文教學大綱。在語文教育的各個分支方面,“于漪們”也有相當程度的掘進。王力、呂叔湘等人建構了“中學語法教學新體系”;曾祥芹等人重構了“文章學”;韓雪屏等人建構了“閱讀學”與“語文心理學”;王尚文闡釋了“語感論”……這些學術研究成果目前都在影響著我國當代的語文教育實踐。
四、在傳統語文與現代語文的矛盾沖突中準確定位語文本體
傳統之于現在是一條割舍不了的鏈條,一邊連著昨天,一邊連著今天。我們有2300多年大語文教育傳統和100多年現代語文教育傳統,在現代語文教學的探索中,我們摒棄過封建時代的語文傳統,又摒棄不同意識形態的現代語文傳統。當我們拋棄傳統去建構語文大廈之時,發現語文“根基”總出問題,得到的教訓是簡單否定傳統另搞一套,結果只能碰壁。審視“于漪們”“那一代”的經驗,我們發現他們之所以能夠站得更高走得更遠,是因為他們正視傳統,善于汲取傳統經驗,善于在傳統語文與現代語文的矛盾沖突中準確定位語文本體。
五、立足現實問題,探索解決問題的新途徑
呂叔湘先生在30年前提出語文教學“少、慢、差、費”的問題,李吉林用30年的時間求解,創造了“以美為突破口、以情為紐帶、以思為核心、以兒童活動為途徑、以周圍世界為源泉”的情景教學課程。歐陽代娜用30年的時間研究學生語文能力過關的難題,提出了行之有效的實踐方案。劉國正主張讀懂文本是語文教師的教學之本;歐陽代娜認為知識與能力素養是一個有機整體;魏書生一再強調語文教育以母語為核心一百年也不會變。“于漪們”立足于語文教育實踐,創造性地解決教育實踐問題,獲得了不少原創性的語文教學成果,體現了改革創新的精神。
六、正視理論多元,立足本土實際
魏本亞認為,在語文新課程改革過程中我們引進了大量的教育理論。這些理論包括建構主義、后現代、敘述理論、接受美學、闡釋學、符號學等,與實踐總是那么的不和諧。對話教學改變了僵化的課堂結構,但是虛假對話、泛對話又令我們心有余悸;讀者中心解放了學生的思想,卻帶來了信馬由韁的“假解放”。中國孔子的“啟發式”要比蘇格拉底的“產婆術”早得多,我們卻沒有開發研究使之成為新的理論。現代語文教育歷經百年,具有本土化色彩的理論仍然不多,理論的蒼白經常演繹實踐的誤區,“于漪們”“那一代”做出了本土化探索。洪宗禮邀請國內百余位知名學者、專家研究國內外母語教育課標、教材以及成功經驗,就是要用他山之石攻中國語文之玉,進而形成我們自己的母語教育理論。植根本土、腳踏實地,正是“于漪們”“那一代”的研究風格。
七、正視文化多元,堅持民族立場
全球化帶來了文化的多元。在外來文化面前,中國傳統價值體系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語文文化也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在“后現代”面前,“經典”被解構了,語文課本中經典篇目減少了,大眾消費文化的內容增多了。語文教師怎樣應對全球化的挑戰?是拋棄傳統,全盤西化?還是在民族傳統中注入新的血液,既繼承傳統,又海納百川?民族的才是世界的。當我們翻開美國的高中語文教材之時,我們發現在全球化的今天,美國人在捍衛著他們的文化傳統。一些美國學者還要創造具有美國文化特質的“美國英語”。語文的核心是母語教育,母語蘊含著民族文化、民族精神,語文教育工作者就是要引導學生通過認知母語傳承民族文化,這是語文教育的立足之本。“于漪們”“那一代”對此始終保持著清醒的頭腦。
魏本亞以獨特的視角,考察了“于漪們”“那一代”在語文教育觀、語文教學模式、語文教育學理論體系建構、繼承傳統與借鑒創新以及語文教育的民族化等方面所作出的努力與貢獻,凸顯了老一輩語文教育名家特有的基質。有研究者認為,大凡語文名師都有如下基質:對事業的執著、對生活意義的探尋、對職業價值的追求;他們的內心都長住著一個“不滿足的蘇格拉底”;他們的安靜與不安分同在;他們都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與自然流露的才情;他們敏感、豐富,感悟思維發達,因而靈感躍動,見解獨特。于漪、錢夢龍、章熊、魏書生、李吉林等老一輩語文名師,他們身上不同程度地體現了上述特質,他們以新的思維方式與認識角度去透視語文教學現象和語文教育規律;他們注重解決語文教學的現實問題;他們既立足于繼承傳統,又善于借鑒創新,建構了具有時代特點的語文教學新秩序,使80年代的語文教育百花齊放,為今天的語文教育改革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老一輩語文教育名家的實踐探索與成長經歷,也是今天語文教師成長的巨大財富,正是基于對老一輩語文教育名家所創造的語文教育價值的深刻認識,魏本亞對“于漪們”的貢獻做出了重新審視,比較全面地總結了“于漪們”對于我國語文教學的重要貢獻。其意義不僅有利于促進語文教育研究成果的累進式積累,也有利于促進青年教師的專業成長。
但是在該篇文章中,魏本亞先生對“于漪們”“那一代”為何具有如此的成就似乎缺乏深入揭示。筆者認為,有清楚的職業價值觀,熱愛教育事業,熱愛語文教育職業,熱愛學生,是“于漪們”獲得成功的根本原因。錢夢龍曾說:“認定了目標以后,就要以戀人般的癡情,宗教信徒般的虔誠,革命志士般百折不撓的意志,不離不棄、無怨無悔地緊追不舍。”魏書生講過:“我屬于愿意當教師的這一類人,我們這些愿意教書的便常常聚在一起,談我們這項又窮又苦的事業中的樂趣,以激勵自己更踏實、更認真、更有效地做好本職工作。”于漪說:“只有對學生真心一片,才能與學生心心相印。”于漪不僅愛班里的優秀學生,而且對所教的全體學生都充滿愛心,一視同仁。顧德希從教近40年,在“教書育人”方面做出了突出貢獻。在學生“評教”活動中,連續多年來綜合評價都是100%“非常滿意”。 如果一個教師缺乏對教育事業的熱愛,缺乏對語文教師職業的熱愛、對學生的熱愛,卻想取得語文教學的成功,將是很難想象的。這是本文強調的一個方面。
另外,筆者認為,魏本亞教授對新時期我們語文教育理論中引進國外的教育理論的評價有失公允。在語文新課程改革過程中我們引進了大量的國外教育理論,包括建構主義、接受美學、闡釋學、符號學等。他評價說“這些理論曾經令我們激動不已。但是在實踐過程中,理論與實踐總是那么的不和諧,引進的理論總是和我們開玩笑。對話教學改變了僵化的課堂結構。但是虛假對話、泛對話又令我們心有余悸;讀者中心解放了學生的思想,卻帶來了信馬由韁的‘假解放”。魏本亞雖然用了兩個“總是”對引進的教學理論的價值進行否定,但事實上傳達給讀者的卻是一種吹毛求疵的印象。一種理論“改變了僵化的課堂結構”,一種理論“解放了學生的思想”,它的功能何其強大!他的價值何其重要!一種理論對我們的語文教育能夠起到如此重要的作用,我們是否還應該有其他奢求?根據我國傳統哲學,任何事物都利弊互存,上述文字所謂的“虛假對話、泛對話”、所謂的“假解放”,是語文教學的常態嗎?顯然不是。否則,它們斷然不會“改變了僵化的課堂結構”、“解放了學生的思想”。
再者,文章的表現形式顯得比較宏觀,從“群體”視角,立足于“面”上揭示“于漪們”的教改探索及其貢獻,達到了整體揭示“那一代”共同特質的目的。但“點”的特殊性缺乏縱深感,顯得深刻性與新穎性不足。當然,這種認識一方面可能是因為“于漪們”這些名師的教學歷程與教育思想已為廣大教師所熟悉,宏觀的研究已經很難找到新的切入點;另一方面,如何繼承老一輩語文教育名家創造的語文教育財富,并使之成為一個常說常新的話題,仍然值得我們努力探索,魏本亞先生做了又一次有益的嘗試。
[作者通聯:上海師范大學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