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山莊》之空間解讀

孔　娟　李小敬

摘要:本文通過對其空間并置、空間化情境、以及空間轉換因素的分析來探討空間對作品藝術性建構的積極作用。

關鍵詞:《呼嘯山莊》;空間并置;空間化情境;空間轉換

1. 引言

小說既有時間維度,又有空間維度。空間在文學中是一個不亞于時間的核心因素。《呼嘯山莊》是一部具有強烈空間意識的小說。作者并未運用傳統的線性敘述方式來展開故事,而是創造性地利用空間并置、空間轉換等技巧,從時空意識的角度出發,將敘事和審美結合,讓故事在現在和過去中交織、滲透,形成多層次的空間感和舒緩有致的節奏感。

2. 空間并置與空間象征

2.1 空間并置與對立

“并置”是指文本中并列地放置游離于敘述過程之外的各種意象和暗示、象征和聯系,使它們在文本中取得連續的參照或前后參照,從而接成一個整體。《呼嘯山莊》把呼嘯山莊和畫眉田莊兩個對立的空間場所并置于同一文本中,使小說形成了獨特的對立結構。

“呼嘯山莊”位于山頂之上,充滿大自然的威力;“畫眉田莊”居于山谷之中,充溢著鳥語花香。山莊周圍是荒原和沼澤地;田莊周圍是花園樹木,是青翠廣闊的林苑,并有小溪流經山谷。呼嘯山莊終日北風猛烈,一年到頭清新涼爽,畫眉田莊則溫暖舒適。呼嘯山莊的壁爐上面是“幾支蹩腳的舊搶和一對馬槍,還有三個油漆鮮艷的茶葉罐,一齊溜放在壁架上,算是裝飾品…”;畫眉田莊里,“鋪著大紅的地毯,椅子、桌子上覆著大紅的繡布;純白的天花板,圍著金邊,玻璃吊燈上的玻璃墜子像下雨般從中央的銀鏈子上掛下來,閃爍著一支支柔軟的小蠟燭。”

通過對呼嘯山莊和畫眉田莊環境及陳設的描述,構建出兩個對立的空間場景。

2.2 空間的象征意義

呼嘯山莊和畫眉田莊兩個對立空間場景的設置不只是為人物提供活動的舞臺,同時具有豐富的象征意義。山莊和田莊的對立象征了兩種對立的情感方式和生活方式。

“小說中的主角和他的環境具有典型的雕塑特征。”呼嘯山莊的環境養育出了希克厲、卡瑟琳和亨德萊這樣的自然之子。他們的感情像荒原上的風一樣猛烈、狂野、毫無掩飾,對人的愛和恨是極端的、完全不受理性拘束的。

畫眉田莊舒適安逸的環境中也養育出了像林敦和伊莎蓓拉這樣的寧靜之子。林敦和伊莎蓓拉的愛情是理性的。伊莎蓓拉無法理解卡瑟琳的對希克厲的愛:“把他看得這樣透,還對他愛的這么深。怪物!”

呼嘯山莊和畫眉田莊的代表了兩種不同的生活方式。山莊和田莊內有兩個主要的活動場所。在山莊,廚房是個重要的地方,人物的很多關鍵對話和活動都是發生在廚房內的。而書房在畫眉田莊是個重要場所,林敦、小卡瑟琳等長時間在里面消磨時光,甚至管家納莉也讀了不少書。相反,在呼嘯山莊,當洛克烏讓小卡瑟琳給納莉回信時,她說,“我想回她信,可是叫我用什么東西寫信呀——連一本書都沒有,否則我還可以從書上撕下一頁當信紙”。廚房和書房兩個空間意象象征了原始和文明兩種不同的生活方式。

3. 空間化情境

空間化情境是指小說中的故事發生的規定情境是一個相對單一和固定化的空間,敘事基本上只圍繞這一情境進行,很少游離于這一空間情境之外。《呼嘯山莊》就是這樣一部具有空間化情境的小說,故事發生在呼嘯山莊和畫眉田莊內,小說的敘事視角基本沒有游離出兩大空間場所之外。

空間化情境的設置,給小說構建了特定的封閉空間,使其具備獨特的美學內涵。封閉空間的設置一方面有助于刻畫人物性格特征,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展現人物情感的張力。

3.1 空間化情境與封閉性

《呼嘯山莊》的故事發生在呼嘯山莊和畫眉田莊。山莊連同它臨近的畫眉田莊構成了一個封閉性的小天地。比如希克厲是歐肖先生從利物浦撿來的,而他成人后曾離開三年并發跡,他去了哪兒?亨德萊被歐肖先生送去讀書,他在那兒的生活如何?伊莎蓓拉不堪希克厲虐待,離家出走,她生活的地方如何?對于這些地方,作者卻未著筆墨。她把敘述的空間嚴格限定在了呼嘯山莊和畫眉田莊構建的小世界中。

《呼嘯山莊》的封閉性在書中人物的名字中得以更好的體現。第二代的名字幾乎全是第一代名字的重復,比如小“卡瑟琳”,小“林敦”。卡瑟琳和小卡瑟琳的名字更為奇特,卡瑟琳·歐肖——卡瑟琳·希克厲——卡瑟琳·林敦,從左往右讀,是第一代卡瑟琳的情感歷程,而從右往左則成了小卡瑟琳的情感故事。

空間的封閉性反映了人的閉塞性,以及對外界的排斥和提防。洛克烏拜訪時遭遇暴風雪,當他提出在呼嘯山莊留宿時,希克厲說:“不管有錢還是沒錢,陌生人總是陌生人,我不容許隨便哪個在我防范不到的時候,待在這個地方,這可不合我的口味!”

3.2 空間化情境與情感強度

《呼嘯山莊》情感的展現得益于作品中空間結構的設置。小說把故事設定在一個狹小、封閉的空間內,限制了視野的廣度,無法引領讀者去探尋廣袤的世界,然而,它卻以深度彌補了廣度的不足,使作品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使情感的強度在封閉的小天地里得到最大的展現。

希克厲和卡瑟琳的愛情是小說的核心和精髓。毛姆曾感慨道:“我從未讀過像《呼嘯山莊》這樣把愛情的痛苦、強烈、殘酷描寫得如此逼真的小說”。他們的愛就像荒原上的北風一樣,狂野、暴虐、無所阻擋,完全突破了既有的愛情模式,是超越現實的、非人類的愛情。

當卡瑟琳向納莉傾訴,當卡瑟琳大喊著“我就是希克厲”的時候;當希克厲對著卡瑟琳說,“……難道你還愿意活著嗎,當你的靈魂已進了墳墓?”我們會震驚于作者所展現的愛情觀,她突破了傳統愛情尋找“英雄”的模式,而把愛情描繪成一個尋找自我的過程。

希克厲和卡瑟琳之間的愛,感染力不在于愛情的甜美,而在于愛情雙方經受的折磨和痛苦。愛的深度是透過痛的強度彰顯的。卡瑟琳的死亡以及其后希克厲對她的痛苦追尋過程深刻展現了他們之間跨越生死空間的愛情。“她死了之后,我發狂了,一個清晨接著一個清晨,我永遠在祈求她的靈魂回到我的身邊來。” 現實空間只是一種外在的形式,對于希克厲和卡瑟琳來說,愛早已跨越了生死。

在封閉的空間中,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縮短,碰撞和沖突的機會增多,情感在此空間之中更能彰顯其濃度。封閉的空間“充滿了怪異性——它的封閉性本身,就產生了怪異性。而這空間下的一切,似乎都是令人難以捉摸的”《呼嘯山莊》里展現的非人類的暴風驟雨般的愛情也只有發生在呼嘯山莊這樣的空間場所內才會給人可信性。怪異空間的設置使一切情感方式具有了合理性。

4. 空間轉換

在所有英國小說中,《呼嘯山莊》是最具“動感”的小說之一。小說中的人物至始至終處于不斷地運動之中。從開篇敘述者洛克烏拜訪呼嘯山莊到最后小卡瑟琳和哈里頓準備搬回畫眉田莊,人物在兩大主體空間場景——呼嘯山莊和畫眉田莊之間來回穿行。主人公空間位置的轉換對推動小說情節的發展、節奏感的呈現、以及人物的刻畫起著重要的作用。

4.1 空間轉換與作品的情節和節奏

《呼嘯山莊》講述了從一七七一年希克厲來到呼嘯山莊到一八零二年去世共三十一年的故事。敘述者洛克烏租賃了畫眉田莊,但是他卻未從田莊講起,而是一開始就把敘述的視點放到呼嘯山莊。他通過向讀者講述了兩次拜訪山莊的情景,引領我們走進了呼嘯山莊——希克厲統治的世界。隨后,洛克烏回到了畫眉田莊,納莉給他發生在山莊和田莊的故事。納莉講述完后,洛克烏第三次拜訪呼嘯山莊。帶著對希克厲的重新認識,洛克烏再次觀察了希克厲的世界,審視他的生活。最后又通過洛克烏的第四次拜訪交代人物的最終命運。

在整個故事的講述過程中,敘述者帶領讀者從一個空間跳到另一個空間。但這種空間轉換并非任意的,而是經過慎重考慮的,比如在小說開始,當洛克烏被窗外的鬼魂抓住手腕的時候,呼嘯山莊成了一個可怕的、令人恐懼的所在,畫眉田莊此時便成了最好的避難所。文中空間轉換的例證比比皆是。人物空間的轉換一方面推動情節穩步前行,另一方面給作品創造出有急有緩,張弛有致的節奏感,使小說一直處于擺動的狀態,賦予作品動態之美。

4.2 空間轉換與自我遺失

卡瑟琳離開呼嘯山莊去畫眉田莊、伊莎蓓拉離開田莊到山莊,他們的命運因此而改變,而改變并不一定意味著幸福,相反,在移位的過程中,他們很可能會失去自我。卡瑟琳嫁給了林敦,然而“只是覺得無邊無際的煩惱”。

卡瑟琳在田莊里迷失了自我,呼嘯山莊賦予她的荒原氣質在畫眉田莊里只是無盡的壓抑。卡瑟琳和希克厲最后都發現,無論是呼嘯山莊還是畫眉田莊都無法包容他們躁動的靈魂,他們不屬于其中,而是屬于二者的中間地帶:荒原。只有在荒原中,他們才能突破空間場所的限制,到達他們自己的天堂。

5. 結語

空間建構了《呼嘯山莊》的藝術特色。作者在作品中并置了兩個對立的空間,并賦予其豐富的象征意義,從中探索了永恒的愛情主題;空間的轉換推動小說情節的發展,同時使小說在舒緩有致的狀態中前行,創造出優美、緊湊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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