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止僑匯變“熱錢”

梅新育

有海水的地方就有華人。

中國勞務輸出已經覆蓋了全世界幾乎所有國家和地區。2007年，中國勞務合作派出371709人次，其中亞洲為255473人次，占69％。2008年全年派出各類勞務人員42.7萬人，較上年同期增加5.5萬人；2008年末在外各類勞務人員74萬人，較上年同期減少3000人。截至2008年底，我國對外勞務合作累計完成營業額559億美元；合同額599億美元；累計派出各類勞務人員462萬人。但考慮到其他因素，這個統計數字應該是大大低估了海外中國勞工的實際人數。

海外新華商的隊伍同樣在不斷壯大。與大多數發達國家的跨國公司不同，我國企業跨國經營的一個突出特點就是常常伴隨著海外移民。奔走于天涯海角推銷中國商品的國人，很多已經在海外長期定居并創辦中小企業，甚至是微型企業。從前蘇聯、東歐國家的眾多華人小店，到西歐國家的大批華人店鋪和工廠，很多以銷售中國國內產品起家，逐步發展到在東道國當地生產、當地銷售，這也是數百年來海外華人商業模式一脈相承的特點。

這類海外華人中小企業在東道國某些類別商品的生產經營中已經占據了重要地位，如西班牙華人工廠和店鋪在鞋業的地位，意大利普拉托華人資本占據全歐紡織服裝市場10％份額。從幾年前轟動一時的西班牙埃爾切事件中就可以看到，當地中國鞋銷售商無一例外全部是中國移民。這是中國企業跨國經營的顯著特點。

海外華商華工的未來作用

勞務輸出和海外新華商給中國帶來了可觀的經濟利益。前不久，世界銀行發布統計，2008年，旅居海外的中國僑民和赴海外務工的工人對國內匯款金額達到406.3億美元，約占中國國內生產總值的1％。筆者并不十分清楚世行上述數據是如何得出的，但根據對這些國際經濟組織的了解，相信也是直接間接來自中國政府統計。在中國現行國際收支統計制度下，上述數據包括“僑匯”和“職工報酬”兩個部分，兩者均屬于經常項目收支，其中僑匯列在“經常轉移”項目下的“其它部門”科目，職工報酬列在“收益”項目下的“職工報酬”科目。

由于“經常轉移”項目下的“其它部門”科目除了僑匯之外還包括其它項目，因此，世界銀行上述統計數據，并不等于《中國國際收支平衡表》中上述兩個項目之和，如在《2008年中國國際收支平衡表》上，“經常轉移”項目下的“其它部門”科目收入為525.16億美元，“職工報酬”科目收入為91.37億美元，合計616.53億美元，比世行上述數據高出一半還多。但由于僑匯通常占“經常轉移”項目下“其它部門”科目的主體，所以這一科目的變動大體上也能反映出僑匯的變動。

同時，與移民相關的海外華商對中國眾多企業的出口有著重要意義，他們為這些中國企業在海外鋪設了廣闊的銷售網絡，對一些生產自主品牌日用消費品的企業尤其重要。

在更廣闊的時空跨度上審視，我們還可以看到海外移民對我國長治久安和持續發展的重大意義。如果局限于在目前的國境之內解決問題，那么我國人口發展將面臨兩難選擇：如果繼續執行嚴厲的計劃生育政策，人口老齡化將導致未來中國經濟與社會發展全面停滯。只有突破中國國境的局限、在世界范圍內才能突破這一兩難困境，也就是適度放松過分嚴厲的計劃生政策，同時將國外作為我國人口的蓄水池，鼓勵國民移民到有環境潛力的國家創業。

事實上，廣東等沿海省份的一些地方政府已經自覺不自覺地開始推行類似政策了。在人口總量仍在機械增長、尚未達到動態平衡點之前，其它國家可以吸收我國的一部分人口，避免國內環境無法承載的危機，而這一時期激烈的就業競爭也會形成迫使國民遠赴海外創業的壓力。

國內人口總量達到動態平衡點并開始下降之后，海外華人勞動力回流國內，將有助于減輕人口老齡化壓力。從國際戰略角度看，正是依靠數千萬華人，當年虛弱的晚清和民國政府才得以在南洋保持了相當的影響力，海外華人也成為當時中國的重要資本積累來源和外銷市場渠道。而一旦準許移民海外，只有保證海外移民聚居達到相當的數量，才能保證他們保持民族特征而不至于被徹底同化，從而喪失未來補充國內人力資源的可能性。

僑匯的經濟穩定壓力

與此同時，勞務輸出和海外華商的增長也給中國帶來了一系列新問題和壓力。不僅海外華人、勞工安全問題正日益凸顯，就是他們匯回國內的款項，也開始對國內宏觀經濟穩是陸構成了一定沖擊。分析《中國國際收支平衡表》中上述兩個項目的多年變動，當能得出結論，這兩個項目收入的增長相當程度上是受匯率、利率變動引發的。

僑匯曾經是中國的重要外匯收入來源，如果說早年的僑匯更多地是為了滿足國內親友的必要生活需求，那么，隨著國內生活水平和經濟開放度的提高，僑匯已經日益成為海外僑民及其親友的理財工具，對國內外利差和匯率變動趨勢日益敏感。

人民幣升值預期、僑居國貨幣貶值預期、國內利率高于海外主要經濟大國和華人僑居國利率、國內資產市場(股市和房地產等)上漲預期等因素將吸引僑匯更多的流入國內；人民幣貶值預期、國內利率低于海上，主要經濟大國和華人僑居國利率、國內資產市場(股市和房地產等)下跌預期將使僑匯減少流入，此前已經流入的僑匯也會手機匯出。

1998年經常轉移項目下其它部門科目收入比上年減少5.16億美元，降幅10.3‰相當程度上就是因為1997年東亞金融危機、人民幣貶值預期驅使僑匯減少流入、加快流出。由于中國經受住了亞洲金融危機的考驗，而且國內利率較高，以及出現人民幣升值預期，2000--2004年間，該科目收入連續5年增長30％以上，最高增幅達52.5％(2002年)。

正是由于僑匯流動顯著，國家外匯管理局在發布《2004年中國國際收支平衡表》的新聞通稿中還專門指出：“2004年，經常轉移順差規模達到228.98億美元，同比增長30％，大大高于往年水平。其中，經常轉移收入243.26億美元，支出14.28億美元。我國居民個人來自境外的僑匯收入增長，是經常轉移呈現大幅順差的主要原因。”2007--2008年，增幅分別為35.2％和23.2％。

職工報酬流向也有類似趨勢，只不過許多海外務工人員承擔的養家責任更重，他們能夠運用的理財工具也相對有限，這種營利動機下的變動趨勢沒有如此顯著而已。

1998年，在東亞金融危機沖擊下，我國職工報酬收入銳減41.6％，只有9700萬美元，但次年便開始連續大幅度增長。1999——2005年間歷年增幅在38.4％一126.9％之間。2007--2008年，增幅分別為58.2％和33.7％。特別值得注意的是2008年，因為不考慮收入水平變動，職工報酬收入取決于我們在外各類勞務人員人數，而2006年末在外各類勞務人員74萬人，比上年同期減少3000人；即使考慮到我國海外務工人員層次和收入水平提升，但在人數減少的同時匯回款項卻猛增1／3強，很大程度上應該是歸因于由于全球性金融危機而國內相對穩定，海外務工者為了避險和追求更高收益而更多地把錢匯回國內。

此外，從政治角度來看，這也意味著中國對海外僑民和工人的領事保護面臨更高要求。眾多海外華人中小企業雖然往往帶有較多非正規經濟的色彩，因此迄今一直為研究中國海外投資的研究者所忽視，但也屬于中國的利益范疇，其合法權益理當得到中國和東道國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