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當發達國家從美國的這場金融危機中反思金融創新濫用的問題時,金融創新能力較弱的中國反而在加快其步伐。繼小額貸款公司、村鎮銀行的模式推出來后,目前國家又決定在北京、上海、成都及天津等四地先開展消費金融公司的業務試點。這一類業務的共同特點都是高收益、高風險,與中國銀行業長期以來習慣的傳統商業信貸特點有著本質的差異。
因為在商業信貸模塊中,銀行的服務對象是中國規模以上的大企業,它們不僅做著大量的標準化生產,利潤比較穩定,而且,他們貸款中給予銀行充分的抵押資產,以備信用危機中銀行能夠通過它來對沖大部分的風險(事實上,當資產泡沫崩潰時,銀行的抵押資產變現能力十分疲軟,最終還是會造成大量不良資產),從這個意義上講,銀行非常愿意做這類“低收益低風險”的業務。因為只要保持足夠大的貸款規模,在政府相對穩定的“利差保護”下,中資銀行的經營利潤會十分的可觀。
相反,消費金融業務因為它服務的客戶群是個人,他們信用能力的差異化十分顯著,比如,個人收入能力會受到個人的身體狀況、在公司內待人接物的能力、自我約束的控制力等多種原因的影響,也無法通過消費金融公司對每個個人所擁有的資產價值進行評估,確認抵押的能力,所以,控制信用風險的方式就完全與商業信貸模式不一樣,不是用評估抵押物價值來控制整體的信用風險,而是需要將風險分離成“個別風險”和“系統性風險”,然后用不同的管理方法加以控制。對于前者,主要是通過跟市場信用狀況聯動的高利率利用“集體”的還貸能力來“對沖”個別人帶來的違約風險,所以,關鍵是要做大市場形成強大的集體力量。對于后者,主要是把握好宏觀經濟運行的狀況,避免市場超過集體還貸能力的過度膨脹現象發生,從而“事前”將集體違約的風險控制在它萌芽的搖籃中。當然,也要考慮萬一“事后”集體違約的情況發生,所以,監管部門事前要對這一類開展高風險業務的金融機構提出更高的審慎性監管要求,比如,建立整個個人信貸業務體系內的信用信息共享平臺,另外,比一般商業信貸要高得多的資本充足率,損失撥備比例等。同時,“事前”對已產生的大部分貸款金額進行“資產證券化”以分散“事后”這一系統性風險的做法也是比較有效的管理風險的途徑(不過美國這場金融危機的爆發,讓人們對這一類的金融創新產品失去了信賴)。這里要說明的是光提高利率是無法沖銷事后系統性風險的,一是高利率超越了個人還貸能力就成了形同虛設的條件。二是利率定的越高,把守本分的好客戶擠出去的“逆選擇”問題就會變得越嚴重,于是消費金融業務的系統性風險反而變得更加嚴峻。
不管怎么說,今天消費金融公司的成立,標志著中國金融體系開始邁入了一個新時代:
首先,為了培育中國本土的消費市場,緩解出口受阻對中國企業利潤造成的負面影響,消費金融業務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帶動內需,有利于改變中國經濟對外依存的增長模式。因為今天沒有中國自己的市場,我們就只能拿外幣的收入,就永遠擺脫不了自己的財富價值控制在別人手里的尷尬局面。人民幣國際化的市場基礎也就不存在。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要為消費金融公司的出現叫好,盡管到產生實際的規模效應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第二,消費金融公司的誕生意味著中國金融業風險管理的能力在提高。在這場金融風暴爆發前,人們都感到“混業經營”的收益增長模式是歐美金融業“做強做大”的一個重要原因,各國銀行業也在效仿歐美這樣模式來提升自己的競爭力。可是,這場危機爆發后,讓我們認識到高風險業務和低風險業務捆綁在一起做,非但不能夠分散風險,反而把健康的業務都糟蹋了,美國兩房、AIG瀕臨破產的案例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于是,中國政府今天嘗試著建立高風險業務的獨立平臺(金融創新),這有利于政府采取不同的監管模式來控制風險,也有利于金融機構提高抵御外部沖擊的能力,不會因為銀行的存款在宏觀形勢出現異樣時而出現被高風險業務的捆綁住以致無法套現,最終不得不陷入破產的困境。總之,如果這種金融創新模式運作成功,那么可以相信,今后銀行業的消費者信貸業務的比例會降低,準入門檻的要求會提高,以回歸“保護存款人利益”的銀行經營的宗旨上。而為了提高收益完全可以采取控股這些高風險的消費金融公司的方法。
第三,今天隨著中國經濟的高增長和金融體系的發展,中產階層的隊伍在不斷擴大,服務中產階層的“金融業務能力”也在隨著民營資本的財富積累和銀行機構這么多年開展個人信貸業務的經驗積累而不斷提高,尤其是今后隨著中國利率市場化的進程加快和信貸市場開放的程度提高,傳統靠息差收入的商業信貸業務也會像歐美那樣出現空前的競爭格局,所以,消費金融業務的金融創新活動為銀行業打開了嶄新的收入增長的空間。另外,消費金融公司的舞臺也為民營資本提供了貢獻社會的必要途徑。今后,要在稅收政策上更加給予做高風險業務的民營資本以充分的稅收優惠。這樣才能解決消費金融公司不靠存款只靠吸收社會資本所面臨的融資困難。
當然,我們也應該清楚地意識到當前影響中國消費金融公司健康發展的“不利條件”:一是中國金融體系的利率市場化還不充分,無法充分地利用利率變動的機制來“對沖”每天千變萬化的個人信貸風險。而且,在浮動利率下的風險管理經驗我們的銀行業相對歐美也比較匱乏。二是社會上下對消費金融業務的風險本質還認識不夠,于是,無論是消費者個人還是開展消費金融服務的公司都會因為自己的“非理性行為”而很容易導致這一塊高風險業務形成“過度膨脹”或“開展不力”這樣的“極端狀況”。三是監管部門對高風險業務的監管能力受到考驗。尤其是經濟繁榮的時候,由于個人收入增長的環境較好,消費金融業務很容易發展過快,但是,一旦個人收入能力受到經濟周期的影響后,我們就會發現自己也無法擺脫美國這場次貸危機和2003年韓國爆發的個人信用卡危機的厄運。所以,監管部門要學會根據個人信用特征“差異化”的特點,盡快建立一套“事前”和“事后”控制信用危機的制度體系和應急措施,把金融創新的“雙刃劍”關系徹底地處理好:既不要“過度監管”,扼殺了金融創新帶來的“內需增長、技術創新能力提高”的功效,也不要“監管不足”,造成“金融投機猖獗、市場擴張過度”的問題無法收拾,最后反而將自己的國家送進了“金融創新濫用”所帶來的痛苦的危機煎熬之中。(摘自:孫立堅博客 2009年8月20日 編輯:張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