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
昨日煙花
丁玲第一次見到馮雪峰的時候,感到非常失望,她本來認為一個北大學日語的年輕人應該是英俊瀟灑的,而他看上去像一個鄉下人。馮雪峰是與應修人、汪靜之等齊名的“湖畔詩人”,曾在北大自修日語。他們談談文學,談談時事,師生關系無意當中就改變了。一禮拜后,兩人之間便明白她并不適宜于跟這個人學日文,但他卻已經開始跟她學習愛情了。
丁玲和馮雪峰相愛了。兩人之間愛情的火焰愈燃愈熾,但那時她正與胡也頻在一起。她提出要和兩個男人共同生活,于是他們真的在杭州西湖邊共同相處了一些日子。但愛情的路上是不允許三人同行的,所以最終,這段糾葛的感情以馮雪峰的離開而結束。丁玲心如刀絞地看著馮雪峰離去,重新回到了胡也頻的身邊。
三人之間風波的平息,是丁玲理智戰勝情感的結果,同時也是由于馮雪峰的退避與胡也頻對丁玲的體諒。丁玲把她和馮雪峰之間的感情稱之為“偉大的羅曼史”,那是一種上升到靈魂的愛情。十幾年之后,丁玲在延安向美國記者韋爾斯這樣談及當時的情形:“隨即我有了一個‘偉大的羅曼史。我從未和胡也頻先生結過婚,雖然我們住在一起。一天,有一個朋友的朋友來到我們家里,他也是詩人。他生得很丑,甚至比胡也頻還要窮。他是一個鄉下人的典型,但在我們許多朋友之中我認為這個人特別有文學天才,我們一同談了許多話。在我的一生中,這是我第一次看上的人。……這在我是一個非常復雜的局面。雖然我是深深愛著另外那個人,但我和胡也頻同居了許多時候,我們彼此有一種堅固的感情。如果我離開他,他會自殺的。 我決定我不能和我愛的人在一起,對他說:雖然我們不能共同生活,我們的心是分不開的;又說,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是我所愛的,無論他會離開多么遠,這個事實可永遠不會變,所以我們的愛只得是‘柏拉圖式的了。這決定使他非常悲哀,所以我終于不得不拒絕和他見面,把關系完全切斷。我仍然和以前一樣愛他……”
胡也頻和丁玲的關系恢復了以往的平靜,他們像蜜月的伴侶一樣,在西湖邊度過了三個月的時光后回到了上海。馮雪峰也開始了自己新的生活。1931年2月7日,從事地下政治活動的胡也頻被殘酷地在上海龍華荒郊殺害了。
那之后,兩人的生活才再次有了交叉。丁玲參加《北斗》的編輯工作,她與馮雪峰又有了更多的交往,深埋于心中的愛情又復活了。丁玲在1931年8月11日和1932年1月5日曾寫過兩封不算情書的情書,傾訴她的愛情和苦衷:
我不否認,我是愛他(指胡也頻)的,不過我們開始,那時我們真太小,我們像一切小孩般好像用愛情做游戲……我們不想一切俗事,像是神話中的孩子們過了一陣。到后來,大半年過去了,我們才慢慢地落到實際上來,才看到我們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是被一般人認為夫妻關系的。不過我們卻更相愛了,一直到后來看到你,使我不能離開他的,也是因為我們過去純潔無瑕的天真,一直到后來使我同你斷絕。寧肯讓我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是把苦痛的秘密藏在心頭,也是因為我們過去純潔無疵的天真和也頻逐漸對于我的熱愛——可怕的男性的熱愛。總之,我和他相愛得太容易太自然了,我沒有不安過,我沒有幻想過,我沒有苦痛過。然而對于你,真真是追求,真有過寧肯失去一切而只要聽到你一句話,就是說“我愛你”!你不難想著我的過去,我曾有過的瘋狂,你想,我的眼睛,我不肯失去一個時間不望你,我的手一得機會,我就要放在你的掌握中……”
當時,馮雪峰已婚娶,他同丁玲一樣珍視這份情誼,又能理智地對待這種情感。兩封信,丁玲是寫給雪峰,但只把痛苦深置于心,她一直沒有將信遞給雪峰,而是在共同的革命生涯中,互相激勵,把愛情化為事業的動力。 丁玲晚年回憶說:與胡也頻相愛,她投入了自己的真情;與馮雪峰相愛,則是留下了無限的遺憾。但其實就是這段遺憾,真真是為我們譜寫了一曲純凈的柏拉圖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