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寒冬中的科學前景

王　雯　林　若

美國財政部2008年底的5000億美元經濟刺激計劃中，僅有10億用于科研領域，一些科學家視其為“對科學的侮辱”

2008年9月，雷曼兄弟公司破產，當時大多數科研工作者還在以一種隔岸觀火的態度看華爾街哀鴻遍野。但很快，他們意識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醫藥研究企業基因解碼公司位于冰島，通過對人類基因的研究開發新藥物和診療手段。該公司的運營一方面通過研發產品，但這不足以支撐龐大的基因庫并保障研究順利進行，因而，公司拿出部分盈利委托金融機構投資以獲得充足的研究經費。不幸的是，他們選擇的投資機構是雷曼兄弟公司，2008年11月，雷曼兄弟公司申請破產兩個月之后，基因解碼公司的可用資金已經縮減到1180萬美元，僅是危機爆發前的一半，而冰島政府崩潰的銀行體系和全球低迷的股市，使得他們難以從別的渠道融資。

沒有著落的經費

相比高科技企業，研究機構感受到風暴寒流較為滯后，但受到的沖擊同樣深遠。

美國匹茲堡大學的神經科學家格林納麥爾和西北大學的電生物學家詹姆士·薩梅爾，同屬一個神經科學研究聯盟，該聯盟由著名教育慈善基金會皮考爾基金會的創始人巴巴拉·皮考爾資助。每年這一聯盟能獲得大約400萬美元的投資進行帕金森氏癥或其他神經疾病的病理研究。

2008年12月19日，兩人同時收到一封來自巴巴拉·皮考爾的郵件，被告知基金蒸發了，科研經費一下子失去了著落。此時詹姆士·薩梅爾正在研究鈣離子對神經細胞的作用方式，并嘗試用一種藥物緩解神經細胞受到的傷害，以減緩帕金森氏癥的發展?！罢斘腋杏X快要對患者有所幫助的時候，錢突然沒了，研究進了死胡同?！?/p>

大學及研究機構的運營經費來源無非兩種，政府或私人資助。在普遍走低的經濟環境下，私人機構大多難以幸免，而政府的支持力度也不得不削減；同時學校原有的資產在投資過程中不斷縮水。受累于金融危機，即使是一些財務狀況相對較好的私立學校，也一改以往的大手大腳，開始節衣縮食。

芝加哥大學細胞生物學博士生劉旸介紹說：“芝大每個系的預算都有所削減，從前提供午飯的午間研討會改成了自帶伙食，學校發給學生的電子郵件說，‘雖然學校投資減少，仍能組織聚會；雖然沒有太多資金，仍能提供午餐。不過從前的香檳奶酪現在成了可樂薯條。”

相比于金融領域或汽車行業，研究領域受到的影響雖然深遠，卻不顯眼，因而很難在第一時間得到資金補償。美國財政部2008年底的5000億美元經濟刺激計劃中，僅有10億用于科研領域，一些科學家視其為“對科學的侮辱”，但他們也不得不承認，美國政府“補貼工業是因為其回報率更高”。

被留在學校里的人才

風暴對企業和研究機構的影響直接傳遞給了正在求職或求學的研究人員。目前在歐美求學的留學生紛紛反映，這段時間申請博士后、教師職位的難度變大，回國尋找就業機會的人越來越多。

在美國肯塔基大學從事醫學研究的劉旸博士說：“現在公司的職位越來越難找，高校教師職位也在減少，各研究室申請到的項目縮水了，畢業的博士生和到期的博士后都不容易找到職位。甚至有人在一個實驗室做了十余年高級技術員后，因為首席研究員經費短缺而不得不轉到別的實驗室重新做博士后。”

往年很好就業的金融專業畢業生，今年出現了轉到科學或技術專業繼續深造的現象，而一些已經得到資助的研究生選擇推遲畢業，影響到學校入學的獎學金名額。

伴隨企業的裁員潮，各個研究機構也開始在人力資源上節流。斯坦福大學校長在給員工的信中宣稱本人工資下降10％，同時學校“凍結招聘”——暫不招募新教師，現有教師的待遇不變。同樣明確提出不再進行招聘的學校還包括康奈爾大學、布朗大學、南加州大學和馬薩諸塞大學等。甚至，部分學校已經開始裁員，得克薩斯大學醫學院在遭受了臺風和金融海嘯雙重打擊后不得不大規模裁員，名單中甚至包括83名終身教授。

另一邊，受到金融風暴沖擊的大規模失業人群正在考慮重新回學校讀學位充電。這對于學校來說也許是一個機遇，一方面，學?？梢酝ㄟ^擴招來提高收入；另一方面，報考人數上升后，對于同一個入學資格的競爭更加激烈，有可能幫助導師招收到質量更高的學生。

《自然》雜志在2月19日做了一個專題，集中介紹金融危機對科學的影響，指出，2002年全球6％的物理學畢業生進入金融領域就業，2007年這個數字上升到19％，而如今，金融危機造成的金融服務業縮水幫助研究機構留住了人才。

這種狀況還可能扭轉科研水平較低地區在全球的地位。以中國為例，因為研究機構經費來源中政府投入比例較高，受金融風暴的沖擊又相對滯后，因而研究經費沒有明顯縮減。在這種情況下，學生又開始青睞深造之途。2008年，我國全國碩士研究生考試人數較前一年下降6％，而2009年全國碩士研究生考試人數則較前一年上升3％。

設法御寒的高科技公司

前文提到的基因解碼公司，2008年秋天剛剛從美國食品與藥物管理局獲得進行阿爾茨海默氏癥試驗的批準，現在，公司主管們開始慎重考慮，是否需要撤銷一些新的疾病研究計劃，以節約開支。

CEO卡爾·斯泰佛森在公司的一次內部會議中說：“現有資金只夠撐到今年年底。一方面，現金儲備正在縮減，另一方面，新的投資方還沒有找到，恐怕公司將不得不考慮和其他醫藥公司合并，以求保全?！币粋€月前，這家公司通過售出總額約1100萬美元的拍賣利率證券暫時緩解了現金壓力。

不同類型高科技企業的御寒方法大不相同。對于銷售額有所下降但不至于大傷元氣的大型企業，他們大部分保持樂觀審慎的態度，同時不放棄在風暴中趁勢撈一把的機會，通過廉價的收購專利或兼并公司為自己的長期發展續航。

值得一提的是，清潔能源等環保產業——盡管目前仍有融資困難——在當前的危機中被長期看好。

德國通過補貼太陽能用戶促進了其產業的增長；中國和美國也在考慮類似的清潔能源刺激計劃；發展清潔能源汽車既可以提升本國的能源安全，長遠考慮又可為氣候變化危機施以援手。2008年11月15日結束的G20峰會號召發達經濟體就可持續能源、土地與水資源利用等方面對不發達地區進行支持，這將形成刺激發達國家經濟、發展貧窮地區并保護環境的“三贏”局面。特別是汽車電池業，如今在驚慌失措舉棋不定的投資者眼中成了風暴中罕見的孤島，反而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支持。

是否殺雞取卵?

在經濟有可能長期衰退的背景下，加大而非削減科研和創新的投入力度，同時促進研究成果向實用技術的轉化，可能是保證經濟長期、健康、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手段。在《自然》雜志的專題中，歷史學家埃里克·羅威將目前的情況與上世紀30年代經濟蕭條時期對照，指出當時的羅斯福新政盡管在某些方面受到質疑，但其加強了政府與科研機構的合作，使產業界得以改善技術與創新，從長遠來看為美國經濟和科技的發展提供了非常好的平臺；英國科學專門委員會主席伊恩·泰勒號召政府應竭力推動科學向技術的轉化，并通過加強基礎研究促進這種創新；與此同時，他指出，科學家也應現實地著眼于實用領域。

當前，各國政府都意識到，金融危機下縮減科研經費無異殺雞取卵。在2月2日結束的2009年達沃斯經濟論壇上，不止溫家寶總理提出科技創新是促進經濟平穩較快發展的一個重要方面，多國領導人與企業家都指出科技提升是度過當前危機的一個重要源動力。

盡管有此共識，限于當前各國的經濟形勢，在長遠利益與短期經濟安全之間做出明智的平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