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吞上游國家電網壟斷色彩加重

肖　強

電氣設備生產是競爭性的，電網是壟斷性的，如果壟斷性企業和某些生產企業聯合起來，那其他生產企業就失去生存基礎。

正泰集團董事長南存輝感到了巨大的危機，因為國家電網公司(下稱“國家電網”)最近正頻頻收購他的同行企業。

南存輝擔心，國家電網挺進上游設備制造行業以后，將實現集團內部采購，而其他未被國家電網收購的企業從此日子將相當難過。正泰集團副總裁王書成對《瞭望東方周刊》說，趁溫家寶總理視察正泰的機會，南存輝還向總理反映了他的擔憂。

同樣憂慮的不止一人，早在今年7月，電氣設備制造企業的老板們就紛紛向中國機械工業聯合會(下稱“中機聯”)反映訴求，這導致了后者接連兩次向國家有關部門上書陳情的舉動。

電網擴張

最初的質疑源于國家電網對河南兩家電氣設備制造企業的大手筆收購。

7月17日，國家電網下屬的中國電力科學研究院 (下稱“電科院”)、平安信托投資有限責任公司、許繼集團簽訂了《合作框架協議》，電科院通過增資擴股，取代平安信托成為許繼集團控股股東，持股比例為60％。電科院以后還將進一步增持許繼集團股份至100％。

同日，國家電網另一家子公司國網國際技術裝備有限公司(下稱“國網裝備公司”)與河南省平頂山市國資委簽訂協議，無償受讓后者持有的平高集團100％股權。

許繼集團是中國電力系統自動化、繼電保護和輸變電設備的龍頭企業，擁有上市公司許繼電氣(000400.SZ)；平高集團是中國高壓電氣開關設備的骨干企業，擁有上市公司平高電氣(600312.SH)。

“中國電力設備行業一直都在通過市場換技術，但始終沒有形成像ABB、西門子這樣在世界上舉足輕重的企業。國家電網作為這個行業最大的客戶，由它來引進國外技術，培育起國內大企業并最終‘走出去是有可能的，因為它具備市場談判地位。國家電網本身的經營戰略之一就是要向海外擴張，最近還收購了菲律賓電網，但要做海外業務必須具備比較強大的設備制造實力。所以，我認為它們整合的目的也是為了海外擴張。” 中信證券電力設備行業分析師楊凡認為收購行動“有比較積極的意義”。

中機聯重大裝備辦公室副主任呼淑清則向本刊記者舉例說明了國家電網挺進上游企業的危險：去年底，國家電網對換流閥采購進行招標，電科院也參與了競標。“外面的企業報價一個是11億元，一個13億元，11億元是保本價，電科院報的不到9億元，最后還是它中標了。它是國家電網的全資子公司，缺兩個億國家電網直接就給它補了，這樣的競爭并不公平”。

壟斷之問

“國家電網和南方電網分開就是為了打破壟斷，如果高層允許國家電網這樣做，南方電網也會效法，以后電網公司將進行內部采購了，競爭無從談起。”正泰集團副總裁王書成說。

“電氣設備生產是競爭性的，電網是壟斷性的，如果壟斷性企業和某些生產企業聯合起來，那其他生產企業將失去生存基礎。反壟斷執法機關應該對此予以禁止。”《反壟斷法》起草組主導專家、中國社科院法學所經濟法研究室主任王曉曄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不過，王曉曄都對反壟斷委員會和《反壟斷法》并不抱以太大希望，因為反壟斷委員會的委員大都是由一些壟斷企業的人或監管部門的領導組成，而《反壟斷法》更是“一只沒長牙的老虎”。

中機聯副會長蔡惟慈向本刊記者介紹，就在國家電網上述兩項收購傳出之際，中機聯就向中央政策研究室、國務院研究室、工業和信息化部、中國工業經濟聯合會等機構發出了反對國家電網并購上游設備制造企業的呼吁。7月份，在向國家發改委和國務院領導匯報機械工業上半年經濟運行形勢時，中機聯借機提出了自己的建議。8月，中機聯再次給相關部委上呈了一份更為翔實的報告。

原國家機械工業部副部長陸燕蓀告訴《瞭望東方周刊》，為了阻止國家電網公司對上游設備制造企業的收購，兩個月前，他曾給溫家寶總理寫信匯報自己的看法。

反對聲并沒有攔住國家電網的收購步伐。9月上旬，國網裝備公司還是再次通過無償劃轉方式從常州市政府手中取得了變電器生產企業常州東芝33％的股權。

國家電網的收購計劃其實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早在今年2月，安信證券分析師黃守宏就曾在一份研究報告中披露“國家電網公司要對輸變電設備企業進行大規模兼并收購”，他甚至大膽猜測被整合的主要上市公司可能依次為平高電氣、許繼電氣、國電南自、思源電氣、特變電工、榮信股份和天威保變。

就在秘密越來越不成其為秘密的時候，國家電網的對外宣傳卻呈現出刻意的低調風格。該公司官方網站從未出現對上述三筆收購行動的任何介紹。“我們領導一般不接受媒體采訪，有的話也是上級領導安排，但走流程比較困難，沒有成功過的。”該公司外聯部負責人拒絕媒體采訪。

“分家”難題

除了壟斷行為會斷送許多上游企業的生路之外，反對者同時認為，國家電網此舉違背了中國電力體制改革的方向。

呼淑清介紹，當前正在實施的這一輪“電改”肇始于2002年，其標志是國務院《電力體制改革方案》。“打破壟斷，引入競爭”被列為此次改革的第一目標。《方案》為“電改”設計了四步走規劃：第一步是“廠網分開”；第二步是“主輔分離”；第三步是“輸配分開”；第四步是“配售分開”。這個規劃與歐美發達國家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的“電改”方向非常吻合。

“廠網分開”很快得以實現。2002年底，原國家電力公司被拆分重組成11家公司：2家電網公司、5家發電集團公司和4家輔業集團公司。國家電網公司自此走上歷史舞臺。

“主輔分離”、剝離輔業的初衷是要減輕電網企業負擔，弄清電網運營的真實成本，以此為電價市場化鋪路，但改革走到這第二步卻進展遲緩。電網公司目前劃出去的輔業僅僅是醫院、學校一類的“三產”，與“電”有關的單位大多保留了下來。不僅如此，國家電網公司網站顯示，該公司還是一家正宗的非相關多元化公司，其直屬企業甚至包括一家傳媒投資集團、兩家保險公司、一家保險經紀公司、一家信托公司、一家證券公司……

“我建議國家電網下面的公司通過資本市場盡量上市，變成公眾公司，這樣就能嚴格按規范公開透明地運作。”楊凡說。

本刊記者了解，對電網企業而言，具體何為主業、何為輔業，業界一直存在著爭議。但在王書成看來，問題并沒有那么復雜，“發展電網是電網公司的主業，其他都是輔業。”

雖然國家有關部門尚未對國家電網對上游企業的并購拿出明確意見，但陸燕蓀告訴本刊記者，國務院已經責成國家發改委在牽頭聽取各方意見，“前些天還把西電公司、沈陽特變和中機聯都找去征求意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