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編輯部
高等教育機構游走于政府與市場之間的特殊身份,讓少數經營其間的蠅營狗茍之輩長袖善舞、左右逢源。一手抓政治資本,一邊伸出“看不見的手”自認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市場的腌臜地帶抓取金錢利益和物質享受。
近日,武漢大學常務副校長陳昭方、黨委常務副書記龍小樂,因涉嫌在基建工程中受賄被捕。而此前,同濟大學原副校長吳世明因受賄罪被判囚十年、南京財經大學原副校長劉代寧被控受賄160多萬,湖北已有五六所大學的主管官員因腐敗落馬。
對于這些腐敗分子,首先要予以道德的審判,不能以體制為其個人品質卸責,以免減輕這個群體中之個人違背職業倫理時的道德負罪感。但是,道德審判的事后威懾只能削弱部分潛在腐敗者尋租的動機,對日益表現為系統性風險的高校腐敗,更應慎思明辨、進而彌補其背后或有的制度缺陷,減少潛在的可尋租的數量和機會。由后者觀之,高等教育機構“政府市場化”機制可謂高校腐敗之源。
與教育部門其他覆轍之前車相類似,陳、龍二人落馬的重要看點之一是二人高居正廳的行政級別。這一現象反映出我們教育機構與政府之間特殊的“旋轉門”機制。在美國,“旋轉門”指個人在官、學、商之間變換身份、次第任職,就其負面而言,是利益集團與政府的勾結,但若程序透明監督得法,也能匯集多個層次的智慧謀略,為國家利益服務。
大體上,美國的“旋轉門”人脈是積累的,權力則不盡然。而我們教育部門表現出來的“旋轉門”,不僅積累人脈,而且積累權力---人們預期他不會因為屆滿而喪權,相反,在其他非要害部門但更高級別位置上周轉之后,他被普遍寄予以更高級別重返要害部門從而獲得更大權力的希望。甚至,地方上的高校領導人,不待進一步升職,其級別已然躍乎地方教育管理當局之上,二者處于權力高度不對稱的狀態。加之,教育部管理高校上千,其中“部屬高校”達幾百所,教育部本部對這些院校處于信息高度不對稱的狀態,即便在純粹的計劃經濟之下也難以管理,況且在市場經濟大旗高揚的當下。
橫向的權力不對稱和縱向的信息不對稱讓高等院校一定程度擺脫了有效監控,這種狀態甚至因為計劃經濟合法性的相對衰弱而得到某種肯定。與此同時,改革開放以來經濟的快速發展,又為公共權力的變現提供了更大的市場規模。高等教育機構游走于政府與市場之間的特殊身份,讓少數經營其間的蠅營狗茍之輩長袖善舞、左右逢源。一手抓政治資本,一邊伸出“看不見的手”自認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市場的腌臜地帶抓取金錢利益和物質享受。從這個意義上說,教育部“從源頭上治理腐敗”的對策立基于“加強高校的領導班子反腐倡廉建設”之上,未中正車。
高等教育機構的這種特殊身份與我們對教育的認知和定位有關。中國向來有將“師”與“國”、“親”并列的傳統,為師之道甚至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續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不把教育抓在手里,人民不滿意(看看多少人愿意上民辦高校)、國家不放心。教育為國之根本和未來,上述考慮并無不妥,但具體執行方式有待考究。美國同樣重視教育的控制,它的中小學生至今每天必須向國旗宣誓“這個上帝之下的國家不可分割”。它在技術上的可取之處是主管部門只抓綱常和精神,具體事務由活躍在教育領域的公私大學裁處。它甚至鼓勵私立和特許教育機構與公立學校競爭。
不要小看私立學校和與社區有合同關系的特許學校的發展,它們向高品質發展不僅能改變公立學校“舍我其誰”的大爺狀態,更重要的是能通過它們把教育領域包括基礎建設在內的真實成本反映出來,以免因為學校建筑結構有特殊要求等借口,把學校成本深埋在少數人構筑的“黑箱”之中。此外,教育的“民間化”定位還可以讓政府從教育官員腐敗的指責中脫身而出。將教育者從身份上納入政府的序列,實際上是無端承擔了用政府聲譽為學校腐敗埋單的風險。
鑒于教育本身的公共事物的特性,它決然難以承當徹底的市場化的“無恥”。新科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政治學家奧斯特羅姆女士已給出了一種處方---在本地或地區層面完善政府與市場之外的社群自主治理。能否畢功?不妨試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