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清俄羅斯的“斷氣政治”

強曉云

這已經不是俄羅斯第一次“斷氣”了。2006年冬天，歐洲就曾被俄羅斯攪得“斷氣驚魂”。未曾想到，2008年的冬天更加寒冷。

乍一看，這是俄羅斯與烏克蘭意氣用事的結果，然而，細細掂量下來，在“斗氣”的背后還有著復雜的經濟賬、政治牌和更為長遠的戰略考慮，特別是主動出招的俄羅斯。“斗”的是“氣”。但拼的是在全球能源和地緣體系中的先手。

翻一翻俄羅斯的經濟賬本

俄烏“斗氣”的最直接原因是經濟糾紛，主要集中在債務和價格兩個方面。

在債務問題上，還在2008年底，俄烏雙方已經在天然氣債務問題上產生分歧。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認為，烏克蘭因使用俄羅斯供應的天然氣已經拖欠了20多億美元的款項和滯納金，并聲稱如果這一債務問題在2009年1月1日前還不能解決，俄將切斷對烏克蘭的天然氣供應并大幅提高未來對烏天然氣售價。烏方起初否認欠債，后來表示已全額付清所欠天然氣款，但未得到俄方認可。

其次是燃氣價格和過境費談判破裂，兩國不能就2009年俄出售給烏的天然氣價格及俄通過烏境內管道向歐洲輸送天然氣的過境費率問題達成一致。

烏方認為，2009年俄出售給烏的天然氣價格應是每千立方米201美元，過境費率則不應低于每千立方米每百公里2美元。俄方則要求把天然氣價格從2008年的每千立方米179.5美元提高到250美元，過境費率則維持在1.7美元的水平不變。在國際能源價格暴跌的情況下，烏方無法接受這一報價。兩國就天然氣債務和2009年天然氣價格問題的談判在2008年的最后一天無果而終，俄羅斯于是在新年伊始打出“斷氣牌”。

再聯系到當前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就不難看到俄羅斯如此決絕的背后原因。全球金融海嘯爆發之后，俄羅斯也沒能幸免，最直接的損失是股市暴跌，資產大幅縮水。如果說2007年底俄羅斯證券市場的市值與GDP相當的話(32.3萬億盧布)，那么到2008年底時證券市場的市值則減少到不及10萬億盧布。

金融危機還造成了盧布大幅貶值，外匯儲備減少，資本大量外流。2007年11月10日俄羅斯貨幣當局正式宣布盧布大幅度貶值，預示著央行準備放棄對盧布的人為支持。盧布與美元匯率由2008年8月1日的1美元兌23.4盧布減低到2009年1月的1美元兌換31盧布，僅相當于2003年的水平。不僅如此，俄羅斯外匯儲備也大幅縮水，從2008年夏天的5980億美元減少到現在的4000多億美元。

金融危機不僅僅影響到金融行業——俄羅斯的許多商業銀行舉步維艱，同時也波及到工業企業，使得企業資金鏈被切斷，部分企業或裁員或減產，最終極有可能會造成國民經濟整體發展速度下降。

在金融危機后續影響將越來越顯著的2009年，俄羅斯原本就很難放棄理應得到的資金回報，索取數額可觀的烏克蘭拖欠俄羅斯的天然氣債務，在此背景下也就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了。對不起，廉價天然氣時代即將終結

但僅僅是為了索回欠債嗎?這樣，恐怕又低估了俄羅斯。

全球金融危機同時造成了世界能源價格的大幅回落。2008年底2009年初，油價已經從最高點的147美元跌落到30多美元。眾所周知，俄羅斯是世界原油生產和銷售大國，與其他產油國一樣，依靠世界油價的突飛猛進賺了個盆滿缽滿。而油價的大幅滑落無疑對俄羅斯是個巨大的損失，危及到其根本利益。

因此，不排除俄羅斯為了保障國家的能源經濟利益，主動將天然氣問題熱炒、進而推動世界能源價格向高位運行的可能性。

一方面，天然氣價格本身就與世界油價息息相關，天然氣價格的波動必然會對原油價格產生直接影響。例如，目前俄羅斯給歐盟的天然氣平均銷售價格每千立方米400多美元，就是在油價接近100美元一桶時的定價。

2008年12月23日，俄羅斯總理普京在莫斯科出席世界天然氣出口國論壇第七屆部長級會議時也曾經表示，由于天然氣價格與石油價格掛鉤，全球金融危機在造成油價下跌的同時，也嚴重影響了天然氣市場，而由于現有的氣田資源逐漸枯竭，而未來具有利用前景的氣田又遠離消費中心，“天然氣勘探、開采和運輸的費用無疑將上漲”。普京其實是想說：對不起，廉價天然氣時代即將終結。

另一方面，2008—2009之交在全球發生的熱點事件——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間，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間，以及俄羅斯和烏克蘭之間發生的天然氣爭端，如果從整體和大全局的角度來看，也似乎驗證了這樣一個事實：一些相關的利益集團和利益國家，需要用某些事件或口實來推動油價。而在這一系列的事件發生之后，油價也確實從30多美元上升到了接近50美元一桶的水平。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在此次的俄烏天然氣爭端中，俄羅斯似有意通過此次事件引入監測委員會機制，借助歐盟的力量使烏克蘭成為一個相對穩定的俄羅斯天然氣過境運輸國家。

每年由俄羅斯輸往歐洲的天然氣中80％經由烏克蘭過境，盡管俄已努力實施能源出口和過境運輸多元化的戰略，供歐天然氣也有其他過境運輸路線(如途經白俄羅斯)，但由于歐洲部分國家，如匈牙利、羅馬尼亞等的天然氣管道與烏克蘭的管道同屬一個標準體系，短期內難以將大量天然氣繞過烏克蘭運輸至歐洲。因此，如何保障俄羅斯向歐洲供應的天然氣過境安全問題便成為俄方近幾年關注的重點。在俄羅斯看來，只有引進權威、客觀的第三方機制才能夠比較徹底地解決自己的天然氣過境運輸安全問題，而歐盟無疑是最好的第三方選擇。

尤先科：選俄羅斯，還是美國

除去經濟層面的因素，此次俄烏“斗氣”也不能不使人聯想到近年來俄烏政治關系的曲折發展。不提俄烏歷史上的恩恩怨怨，光是近年以及近來烏克蘭一系列親西方、特別是親美的舉動就足以讓俄烏這兩個鄰國心存芥蒂。

“橙色革命”之后的烏克蘭加緊了向西方靠攏的步伐，先是積極采取行動力圖加入北約，再是就在俄黑海艦隊駐烏克蘭塞瓦斯托波爾港租期問題上也與俄產生嚴重分歧。而烏克蘭在俄格軍事沖突中的立場也嚴重刺激了俄羅斯的情緒。據俄新社消息，俄羅斯聯邦總檢察院偵查委員會主席亞歷山大·巴斯特雷金于2008年底的一次新聞發布會上明確指出，該委員會掌握了2008年8月南奧塞梯事件時有烏克蘭雇傭兵為格魯吉亞作戰的情報和確鑿證據。而另一位國防部的高官、俄羅斯國防部陸軍防空部隊司令米哈伊爾-克魯什少將也證實了這一點，并稱烏克蘭參與今年8月份南奧塞梯戰爭，是該國現代史上首次參與反對俄羅斯的戰爭。

此外，烏克蘭與美國的漸行漸近也讓俄羅斯感到不小的壓力。就在2008年12月19日，烏克蘭與美國簽署了戰略合作伙伴憲章。美國駐烏大使評論說，憲章的措辭表明烏將成為北約成員。此外，為對付俄黑海艦隊，美國還準備向烏提供數艘軍艦。所有這些，都令俄感到了來自以美國為首的北約的壓力。俄總理普京也曾經強調，如果烏加入北約，俄有權采取“應對措施”，理論上不排除將導彈瞄準烏的可能性。

綜合以上的分析，有理由相信，俄烏“斗氣”既是經濟糾紛的結果，更是多個地緣政治沖突的產物。

普京：還要修一條通向亞洲市場的天然氣管道

此次的俄烏“斗氣”爭端，從某種意義上講，歐盟無疑成為了兩國的“人質”。2006年的“斷氣驚魂”已讓歐盟切實領教了俄羅斯“能源”的威力。歐盟深知，它對俄羅斯的能源依賴在可預見的將來不僅不會減弱，而且可能進一步加重。因為修建新的陸上天然氣管線尚需時日，加強歐盟能源安全的一系列措施也帶有中長期的性質。這就決定了歐盟不敢也不能夠拿自身的能源安全開玩笑，底氣十足地和俄羅斯過招。遭受著金融危機的歐洲也遭遇到了真正的“寒流”。只有與俄羅斯合作可能才是短期內解決能源供應問題的捷徑。

目前，雙方的博弈仍未能最終分出勝負，而唯一可以肯定的結果是，此次事件影響將遠遠超出這個冬天。

為了獲取更大的能源利益，俄羅斯必將積極推進其能源出口多元化的戰略。1月8日俄羅斯總理普京就表示，俄羅斯與烏克蘭天然氣爭端的持續將對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產生“嚴重的經濟后果”，但同時也促使俄方更積極地拓展亞洲和北美天然氣市場。俄羅斯媒體當天援引普京的話說，目前俄羅斯正在修建通往太平洋沿岸的石油管道，俄方還將平行于這條管道，修建一條通向亞洲市場的天然氣管道，以及建設液化天然氣加工廠和組建油氣運輸船隊等。這對同樣需要能源的中國將是一個值得期待和研究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