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詹姆斯·H·科布/著 聞春國/譯
啊呀,那天晚上,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可是后來,情況發生了變化。
你要知道,每到夏天,我們都會多次駕車回到印第安納這個地方。天上閃爍著無數顆星星,氣候也非常暖和,讓你可以放下頂篷通宵達旦地在外面盡情巡弋。然而,午夜剛過,我便把自己的黑色Deuce—nosed29型跑車停到了勞特22號小餐館那空曠的停車場,伴隨著一陣驚人的聲浪,只見車輪下碎石飛濺。那感覺簡直美妙極了。
我在自己的愛車——一輛小排量的無擋板福特車的引擎蓋上親切地拍了一下,因為那個晚上它一直表現得相當出色。隨后,我穿過勞特22號小餐館那扇不銹鋼的藝術裝飾門走了進去,一屁股坐在吧臺前的一條凳子上,用手在蒙乃爾合金柜臺上輕輕拍了拍。“伙計,請給我來一杯巧克力風味的麥芽酒。要那種特別濃的。”
今晚的柜臺服務員是埃迪。只見他的眼珠朝鍍錫鐵皮天花板滴溜溜轉了一圈,伸手拿過一只平底無腳的啤酒杯。
“普拉斯基,看你今晚挺高興又挺逗人的樣子,肯定是有人上當受騙了吧。”
我把手伸進了皮夾克的口袋,迅速掏出了三張林肯頭像的五美元鈔票。“給我一位來自印第安納州的大學生朋友也來一杯五元錢的。他和女朋友正駕著他爸爸的新款48型凱迪拉克敞篷車在外面兜風,那感覺肯定令他們終生難忘。你可以猜想,一個能夠考上大學的人自然不會意識不到一輛體積龐大的凱迪拉克展示車根本無法用一臺簡裝的A型發動機來加速。”
“是啊。可是,一旦你達到速度上限,他就會逮住你的。”埃迪答道,將一勺子香精倒進了調和罐,“你這輛小賽道跑車在小雨中容易滑出賽道,可那種大型V8引擎要是掛到最高擋可能會讓你葬送性命的。”
雖然埃迪本人并不是一個改裝車手,但我們這伙本地的改裝車迷很早以來就喜歡聚在他的小餐館里,聽他說一些花言巧語來為自己鼓氣。
“你說得沒錯。”我附和道,“不過,你也知道,我這次組織的車賽是在靠近機場的那條旁路上舉行的。它是汽車加速賽的理想場地:路面全是鋪設好的,道路筆直,而且沒有任何車輛通行。問題是,這樣的道路不太多。那天,我們是通過汽車排擋來加速的,我那位大學生朋友最后只好依靠曲柄來發動那輛大型的凱迪拉克老爺車。正當他準備超過我時,只聽見‘咣當一聲,我們倆全都飛出了賽道!”
這位柜臺的小招待嘆息了一聲,把最后剩下的一撮干麥芽撒在我的飲料上面。“普拉斯基,你得趕緊想辦法把自己捆在一根電線桿上,否則,總有一天你會被撞死的。”
“哎呀,我可是希望能笑嘻嘻地離開這里喲!只要能讓我高興,怎么都行。”說著,我伸出手,朝游戲柜臺扔了一枚鎳幣。
當遠處一輛汽車發動機的聲音伴隨著佩姬·李的最新歌曲傳來時,我這才從玻璃杯里吸了第一口。
“你的兩位顧客就要到了。”我說道,“一分鐘之內,史蒂夫·羅卡迪和朱莉·肯尼迪就會從那扇門走進來。”
埃迪蹙起一條眉,疑惑地問:“眼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拍了拍我的飲料杯子。“我跟你打一個賭,就賭這杯麥芽酒錢。那輛車要么是雙排氣管,要么就沒有排氣管。”
“你贏了。”
這是那天晚上我們第二次沒有發生任何爭議。這時候,一種雙音調的尖厲的咆哮聲沿著公路呼嘯而來,而且其聲音的沖擊波越來越強。我無須回頭,或者看一下窗外就知道一輛福特T-Bucket跑車停在了A-Bomb車的旁邊。我也無須用眼看便知道我的朋友史蒂夫在駕駛著那輛小型的改裝車,而坐在旁邊出謀劃策的是朱莉。不過,這些天來,我老是看見她坐在史蒂夫的身邊。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這一點的。”埃迪嘴里發著牢騷,然后倒了幾杯水,放在柜臺上。
問題是,當我費了一番周折去看望我的朋友時,結果卻發現我們倆都有自己不順心的事。史蒂夫長了一副深色的希臘水手型的英俊面孔,而且平常待人也相當和善。不過,今天晚上,他卻像是完全瘋了一樣,動不動就大發雷霆。朱莉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紅紅的,就像是大哭了一場。現在,該是我凱文大叔發問的時候了。
我和史蒂夫之間建立了一種可以稱得上是相當和諧的關系。雖然他已經大學畢業了,可我還在高中讀書。我和他一樣,爸爸都在鐵路上工作,兩人都是差不多同時來到費爾蒙特的外來戶,而且我們兩人都時時刻刻離不開自己的改裝高速賽車。我們經常在一起交換汽車部件,交流汽車加速的技巧,并且在印第安納州那次未經認可的環形賽道半場賽中還彼此充當了對方的后勤維修人員。而朱莉屬于本地人,出生于與我們父輩完全不同的另一種家庭。她是一位身材嬌小,非常漂亮而又隨和的金發女郎。最近,她和史蒂夫長時間地待在一起,兩雙熱切的眼睛久久凝視著對方。
于是,問題就來了。你想想,朱莉的父親擁有費爾蒙特城里唯一一家珠寶店。雖然那個狹小、簡陋的地方并不是什么著名的蒂法尼珠寶店,但你絕對不會從肯尼迪先生的行為方式中知道這一點。按照他的個人看法,他的女兒要是嫁給這個西班牙裔意大利籍美國鐵路工人的兒子那簡直就太便宜了他。最近,每當遇到史蒂夫唉聲嘆氣,朱莉淚流滿面時,一般都是因為她的老父親在從中作梗。
“頭兒,怎么在生氣呀!”當他們坐到我旁邊的板子上時,我問,“什么事讓你們這么垂頭喪氣?”
“還是老一套,凱文,只是比以前變本加厲了。”史蒂夫嚴肅地答道,“跟朱莉的爸爸發生了摩擦。鬧大了。”
我從夾克衫衣袋掏出一包已經被壓扁了的幸運牌香煙,并給他遞了一支。“這么說,還是老樣子,沒什么新情況嗎?”
朱莉全身一顫,發出一聲嘆息。“凱文,這一次不同了。爸爸今天表示堅決反對。他說,我再也不能與史蒂夫見面了,永遠!”
“難道我這是在和一個影子說話嗎?”
我的朋友不禁笑了起來。“不是的。”史蒂夫答道,然后,他伸出手在朱莉的手上輕輕地捏了捏,“可我想,現在該是攤牌的時候了。我和朱莉必須要作出一些決定,只是我們還不是十分清楚我們該去做什么。”
哎呀,我知道他們需要做什么。城里面凡是見過他們背著那個十足的怪人彼此相愛的人大多數都知道他們需要做什么。史蒂夫和朱莉只是需要找一個機會說服他們自己。
“好吧!那就給我說句恭維的話。或許,凱文可以幫上你們的忙。”
他們向埃迪要了幾瓶可樂,并開始講述事情的經過。
“今年夏天,我一直在珠寶店里給我爸爸幫忙。”朱莉開始講述,“今天傍晚,哦,現在算起來就是昨天下午了,史蒂夫順道來看我。爸爸不喜歡史蒂夫在我身邊轉悠,可他只是在那里待了一會兒,我看不出這有什么妨礙的。不知怎么回事,我爸爸這一段時間一直被銀行糾纏著,我本人對那個地方始終也存有戒心。”
朱莉又抽搐了一下,嘆息了一聲,然后機械地吸了一口可樂。“我們只是站在柜臺前談話。突然,我的父親從店里的輔助庫房沖了出來。此時此刻,我想他簡直就像是朝史蒂夫猛撲過去。我想,他根本就不在乎當時是不是有什么顧客在場。他開始威脅史蒂夫,還罵他一些難聽的話。”
“是啊。”史蒂夫皺起眉頭補充道,“如果他只是罵我,我本來倒還可以忍受。可他還要罵我的全家。他罵我的父親是個該死的、骯臟的意大利人,還有一大堆難聽的語言。后來,他還朝朱莉啰唆了一大堆。普拉斯基,我告訴你,我當時幾乎要對他動手了。事實上,我回敬了他幾句,便在我徹底爆發之前走了出去。”
“小子,你做得很明智。”埃迪稱贊道。
確實如此。你知道,他們是如何評價當今的青少年的。如果史蒂夫真的對朱莉家老頭子說了什么大不敬的話,那么,不管他是多么有理,都會為此受到譴責。
“那么后來呢?”我問。
史蒂夫聳了聳肩,“沒有什么那么了。我當時氣得不得了,心情根本平靜不下來。于是,我鉆進了我的福特T-Bucket跑車開始飆車去了。嗨,我燒掉了滿滿一箱子汽油,駕著車就繞著縣城來回轉圈,好讓自己冷靜下來。等到稍微一冷靜,我便回到城里接朱莉去了。我們還得把一些事情說清楚。”
“難道她的父親對此就沒有什么意見嗎?”
朱莉用她那“只有史蒂夫明白的微笑”方式微微一笑,并把手搭在他襯衫的領口上。“我們很幸運。爸爸今晚不知什么原因被叫到珠寶店去了,當我聽到史蒂夫的車子從我家駛過時,我便從后門溜了出來。我敢肯定媽媽已經給爸爸打過電話了,但我不在乎。他們已經把我管到快四十歲了,他們究竟還想怎么著?”
我朝朱莉豎起一個大拇指。“美女,你真酷!那就跟史蒂夫一起私奔吧。”
我喜歡與爭強好勝的人在一起。
我剛剛開始考慮我朋友的問題,我自己的問題也出來了。在停車場那邊,碎石在車輪下發出一陣嘎吱嘎吱的響聲,兩輛掛有費爾蒙特警察牌照的黑色和白色福特轎車堵在了門前。幾分鐘之后,那個身材魁梧、走起路來斜著肩膀的海拉姆·杜利警官的身影隱約出現在走廊上。
一年多來,杜利一直在和我玩著貓逮耗子的游戲。自從我有了A-Bomb改裝車之后,我便在當地的一些后道賽車中變得聲名大振。他從來都沒有逮著我們,當然,嗨,他也一直在拼命地努力, 你知道吧?一般來說,我是不會對這事懷恨在心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讓一個像老迪尤拉普這樣的人跟在你的車子后面并不是一件太壞的事情。它可以防止你粗心大意,掉以輕心。
與杜利一起巡邏的另一位搭檔也跟著他走進了餐廳。這兩位警察用一種敵視的目光看著我們,看起來情況有些不妙。
“杜利警官,大駕光臨啊!”說著,我轉動椅子,面向著這兩位司法部門的人,“今天晚上我能為你做點什么?”
我的第一感覺就是,他們的到來可能與我們在機場附近舉行的那場小型汽車加速度比賽有關,但很快便證明我的猜測錯了。
“普拉斯基,這一次沒你什么事。”他咆哮道,“你給我閉嘴,而且最好從這里滾開。我這里有重要的事要與羅卡迪談談。”
史蒂夫的眉毛皺到了一起。“找我?警官,出了什么事啦?”
“孩子,沒什么事。我們只是想和你談一談。”
當一位警察用這種語氣和你說話時,沒錯,那一準是出什么事了。
他們讓史蒂夫靠在柜臺邊,輕輕按住他,我和朱莉、埃迪在一邊注視著。
“好啦,羅卡迪。”杜利直接問道,“今晚十點三十分左右你在哪兒?”
“哦,就在附近。”這句話就連我和朱莉聽起來都覺得說得不怎么利索。我們知道他在談論什么問題。
“‘就在附近是什么意思?”
“我是說,我只是在附近兜風。我無法說出十點三十分時我的準確位置。我想是在城東的某個地方吧。”
“也許那個時候你在緬因街附近吧。”杜利的搭檔插話了。他們現在是兩人對付史蒂夫一人。
“不,我清楚地記得我當時已經出城了。”史蒂夫開始有點沉不住氣了,“嗨,這里究竟發生什么事了?你們怎么問起了這些問題?”
“孩子,我想看一下你的車子,你不介意吧?”杜利用另一個問題回答了他。
“為什么?”
“年輕人,你不讓別人看你的車子總該有一個理由吧?”
這像是一句指責,而不像一句提問。
“沒有任何理由!不過,我希望有人能告訴我你們究竟在找什么。”
“孩子,別擔心。如果我們發現了,我們會讓你知道的。”杜利朝他的搭檔點了一下頭,第二位巡警朝停車場走去,對史蒂夫的改裝車進行徹底搜查。
餐廳里一片寂靜。從我的眼角,我看見史蒂夫的手攥成了拳頭。“伙計,冷靜點!”我低聲說道,“要冷靜。”
“羅卡迪,聽你朋友的話。”杜利咆哮道,“這一次,他總算明白過來了。”
沒過多久,他們便有了收獲。
只見杜利的搭檔走了進來,手中舉著一把帶有塑料柄的螺絲刀。“我在前面的座位下發現了這把螺絲刀。”他聲稱,“它與我們在那個珠寶店里發現的螺絲刀是一個牌子,看起來像是一套的。我還發現了這些東西。”
巡警伸出了另一只手。他的掌心里有一串金燦燦的東西。
杜利從他的襯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張折疊的紙,并迅速將它打開,仔細審視起來。“是一副金佩飾中的一枚蛋白石戒指和一條金項鏈。是的,它們已經被列入了肯尼迪先生給我們的那個初步清單里。”說著,他轉向史蒂夫,從自己的皮帶上取下了手銬,“好了,孩子,你跟我們走吧。別再給我們添麻煩了,否則,你是在跟自己過不去。”
很難說,我們當中哪一個人最感到驚駭,是史蒂夫,是朱莉,還是我。
“被逮捕了?為什么?”朱莉叫了起來。說著,她站了起來,聲音也隨之升高了。
杜利將手銬銬在史蒂夫的手上,搞得他滿臉的迷惑。“肯尼迪小姐,今天晚上,似乎有人闖進了你父親的珠寶店,并把那里洗劫一空。剛才,我們在你男朋友的車子里發現了一些失竊的珠寶。”
從那以后,情況變得有點古怪。我給我們一位共同的朋友打了電話,要他過來將史蒂夫的汽車開走。然后,我把那把史蒂夫的車鑰匙交給了埃迪,中途,我把歇斯底里的朱莉送到她的家里。隨后,我驅車來到了費爾蒙特警察局,想進一步打聽詳細情況。
在本地的司法部門,我是一個不怎么受歡迎的人。不過,一個愛好汽車的年輕警察在一次泥道車賽中認識了我,我便從他那里得到了相關的消息。
昨晚深夜,由費爾蒙特商會雇用的守夜人本·施勒,一直在沿著緬因街轉悠。他看到肯尼迪珠寶店里似乎還亮著燈光。他穿過街走近一看,正當他開始檢查前門時,他聽見一輛改裝的高速賽車從大樓后面的胡同里呼嘯而來。
施勒先生當時有點筋疲力盡了,所以,他轉個身子都費了一番工夫。等到轉過身來,那輛汽車已經不知去向了,可肯尼迪珠寶店被弄壞的后門仍然還開著。
當一輛夜間巡邏車出現時,施勒朝警察大聲呼叫。他們發現店里的幾個陳列柜已經被洗劫一空了。他們還發現了其他一些值得關注的東西。一根用來撬東西的十八英寸長的螺絲刀和一只裝有兩節電池的手電筒,顯然是盜賊在逃離現場時落下的。這兩件物品上均刻有史蒂夫·羅卡迪的名字。
可以發現,史蒂夫的指紋到處都是,盡管史蒂夫對此給出了一個解釋。可讓他無法解釋的是,他的螺絲刀和手電筒竟然留在了珠寶店里。他朝這兩件物品看了最后一眼。它們原本一直放在他的車座下,車子一開起來它們便發出咯嗒咯嗒的響聲。
同樣,史蒂夫無法提供一個證人來證明他八點鐘在城郊給汽車加油之后以及午夜前夕到達朱莉家的這段時間的行蹤。在這幾個小時里,他一直只是在一條后道上飆著車。
哎呀,看來情況非常不妙了。從時間上推斷,史蒂夫應該有充裕的時間去干那種骯臟的事,并把贓物藏匿起來。
這時候,史蒂夫的爸爸出現了。他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霜打的茄子,更像是在出了一場嚴重的車禍之后,你在事發現場周圍所看到的行色慌張的什么人。不過,由于史蒂夫沒有其他任何犯罪記錄,而且從技術上來講,他眼下還只是“涉嫌”,所以,他被釋放了,由他的父親取保候審。明天上午十點鐘有一個訊問,到時候就會傳喚他,并作出是否正式起訴的裁定。
我有一種預感,這只是一個例行的司法程序。從消息靈通人士那里得知,他們已經給史蒂夫預先定罪了,而且準備對他起訴。當他的爸爸把他帶走時,我只能朝史蒂夫豎起一個大拇指。隨后,我便回家了。此時此刻,我的情緒低落極了。
我把A-Bomb車拐進了我們房后的胡同,這時候已經快到凌晨三點了,可廚房里的燈還亮著。我已經回來晚了,有人在等著我。這一次,我覺得挺高興的。
爸爸身材高大,瘦骨嶙峋,顯得有點蒼老,就像一個黑頭發黑眼睛面部扁平的西德尼·波拉克,也是這個小城里唯一一位六十歲以下就留著胡子的人。這胡子使他留給人一種兇神惡煞的感覺,就像那幅描繪一位投擲炸彈的無政府主義者的經典畫像(實際上,在鐵路工人兄弟會一次激烈的選舉大會期間,那個大個子雷德·蘇利文還確實指責過爸爸是個無政府主義分子。然而,當爸爸把他從樓梯口扔下兩個臺階之后,雷德向爸爸道了歉,所以,他們之間已經不存在任何芥蒂了)。
我的外表則更像媽媽,媽媽棕紅色的頭發,藍藍的眼睛,兩邊的頭發留得很短,顯得非常活潑。爸爸皺起眉頭,她卻在微笑。可是,當我從后門進去時,就連她也蹙起了眉頭。
爸爸從廚房餐桌對面的座位上向我投來了一個“那樣的”眼神。“都三點鐘了。”他說道。
“是的,爸爸,我知道。”我答道,順手將我的馬駒皮夾克掛在了門邊,“不過,這一次回來晚了,我是有正當理由的。”
我抽了一把椅子坐在餐桌前,開始講述事情的經過。等我講完時,媽媽已經將一盤櫻桃餡餅和一杯牛奶放到了我的面前,我知道我已經完全得到了他們的諒解。
爸爸蹙著眉頭,搖搖頭:“這聽起來似乎不像是我所了解的史蒂夫·羅卡迪。喬·羅卡迪是一個好人,我還沒聽說過他的兒子有什么不同。或許性子有一點點急躁,但是決不是那種小偷小摸的人。”
“這我也弄不明白。”我的母親補充道,“不過,就算是最好的人,他們的所作所為有時候也會讓你感到震驚的。”
“嗯,得了吧,媽媽,這絕對不可能!有人企圖在這件事上對史蒂夫栽贓陷害。”
“兒子,你這一說法可是要轟動全城的。”她答道,蹙起眉毛,“大多數城里人寧愿相信那個更簡單的解釋,也就是說,他們相信你的朋友確實犯了盜竊罪。”
“但是,這個城里沒有一個活人真正看見史蒂夫闖進了肯尼迪先生的珠寶店。就是在那天晚上,看門人也只是看見了前面窗戶的一絲燈光。所有的證據就只是,你們叫它什么來著……”
“旁證!”媽媽答道,“說得沒錯。但是,許多人僅僅只是依靠旁證被定罪并被送進監獄的。檢控方所需要的一切就是要有充分的證據。”
媽媽在和爸爸結婚之前是一家律師事務所的秘書,所以,她對法律問題可以說是輕車熟路。
“你還得記住,這個小伙子除了偷竊之外還有一個非常明確的動機,那就是在他的女兒的問題上想對肯尼迪先生實施報復。正如你父親所說,史蒂夫是個出了名的急性子。凱文,這種性格好像不太好。”
“他還有一個不好的名聲,就是經常帶著一大群人出去瘋狂飆車。”爸爸補充道,然后以他那特有的尖銳的眼神看著我。
“哦,呀,爸爸,得了吧!在阿爾斯伯里峰上進行引擎測試和搶劫一家珠寶店,畢竟是性質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嘛!”
爸爸蹙起了茂密的眉毛:“這一點,你明白,我也明白。但是,在這個小鎮周圍,許多人并不這么認為。如今的年輕人似乎總是不讓老年人省心。”
“是的。哦,這就只怪他們倒霉。很抱歉,媽媽!我根本不在乎這個鎮里的人的看法。史蒂夫因為某個莫須有的罪名被人出賣了。如果這事沒有別的人來管,那么,我就來管!”
“好的。”爸爸說著,悄悄地用叉子奪去了我最后一塊餡餅,“你也是處理這事的最佳人選。這事看起來簡直是一件好事。”
嘿,聽了這句話,我的嘴巴久久張開著。
爸爸點點頭。“如果你真的相信你的朋友是無辜的,那么,你也許是可以證明這一點的最合適的人。你了解他的所思所想,了解他的所作所為,也了解他的行蹤。你了解這其中的內情,了解涉案人員。如果說有人能夠證明史蒂夫·羅卡迪在這起盜竊案中實際上是被人捏造罪行,陰謀陷害的話,這個人很可能就是你。”
這就是我的爸爸。只要在他的面前說你打算施展一個招數——無論是什么愚蠢的鬼招數,只要你可以叫出名字——他都可能會點點頭,說道,“玩得開心點。”
問題是,一旦你吹了幾句大話,他就指望你去伸張正義。而且,他不會坐在那里袖手旁觀,在你一試身手時,他會握住你的手,給予支持。
“是的,我認為是這樣的。”我在餐桌旁站了起來,端著剛才裝餡餅的盤子和玻璃杯朝洗碗槽那邊走去。
“哦,我想我該上床睡覺了。我得去好好想一想。”
“兒子,我想是這樣。晚安,并祝你好運!”
當我爬上樓梯,走向我的房間時,只聽見媽媽悄聲說道:“喬,你認為鼓勵凱文介入這樁案子是一個好主意?這可能會帶來麻煩的。”
爸爸淡淡一笑:“瑪麗,我從來不擔心兒子們會惹麻煩。歷史上一些偉大的人物就是因為那些麻煩事成就了一番偉業,讓我擔心的倒是他們凡事總是做得正確。老天爺作證,一個為了朋友敢于站出來伸張正義的人是不會有錯的。”
在我們的房間里,我們兄弟各占一半,其分界線可以說一目了然: 一邊貼的是足球和棒球運動員的圖片,一邊貼的是汽車圖片。從那些美人照片你也可以看出一絲端倪。弗蘭克對豐滿的金發女郎情有獨鐘,而我卻對苗條的黑發女孩有所偏愛。
正當我準備上床睡覺時,弗蘭克突然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對我發了一番牢騷,我要他看在兄弟的情分上拍一下我的馬屁。隨后,我打開收音機,把音量調得很低,調到了印第安納波利斯電臺。在曼妙的節奏和布魯斯樂曲聲中,我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沉思著我的問題。
你知道嗎,我這人其實還算不上是什么偵探小說迷。所以,我對偵探這類問題還不怎么內行。汽車占去了我大部分的空閑時間(還有女孩,當然,這是另一回事)。不過,從改裝A-Bomb跑車我明白的一件事就是你做事必須細心,而且要有條不紊。如果你不擬訂出一個計劃,那么,你一開始就會陷入困境。
我所明白的另一件事情就是你必須有一個明確的工作起點。比方說我的改裝跑車,那就是從我在二手交易市場用三美元淘來的一個用于B型福特發動機的萊利四門賽車頭開始的,而車子的其余部分我是從各個渠道得來的,然后,我一件一件拼裝,再看哪一件合適,哪一件不合適。
在這里,我是否可以使用同樣的方法呢?我該擬訂出什么樣的工作起點呢?
此時此刻,我的心底深處有這樣的一種感覺,我的好朋友絕不可能犯有他們所指控的那種罪行。
你想知道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嗎?這已經足夠了。
哦,我想了好一會兒才猜出誰會陷害史蒂夫,而找到相應的對策則花了我更長的時間。這時候,我看了看窗外,天空已經由黑暗漸漸變成了灰白。等到我理出了所有的具體細節,天空已經變成了一片蔚藍。外面鳥兒在鳴叫,這新的一天將是多么的純凈!
我一骨碌爬了起來,開始穿衣服。眼下,我實在是懨懨欲睡。可這下不行了。提審史蒂夫十點鐘就開始,而我還有好多事需要去組織安排。
我認為,作為一位法律代理人,走進法庭應當是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然而,那天上午,我還得去為我的案子準備幾輛車子。要是我弄臟了我那件禮拜日穿的藍色嗶嘰西服,媽媽非殺了我不可,不管我有沒有正當的理由。這下可好,當我走進訊問室,他們只能看到我穿著利瓦伊那一件油膩膩的皮夾克。
我進去的時候,他們都已經全部到庭了。一間小小的訊問室中間有一條通道將原告和被告分隔開來。史蒂夫和他的父母被安排在右邊。他的爸爸臉色蒼白,由于工作的緣故被曬得黝黑而更顯得憔悴;他那身材矮胖的媽媽,失望之中卻不失一分自尊。而史蒂夫——我的當事人,雖然還是一副不肯認輸的樣子,但已經不再那么桀驁不馴了,就像一位斗牛士一樣,明知自己無論怎么努力去戰斗都將面臨失敗的命運。我現在還沒有機會和他談話,所以,他并不知道也許救兵就在眼前。
坐在訊問室另一邊的是肯尼迪黃金珠寶店的老板哈蒙·肯尼迪先生。他面色紅潤,腦袋光禿禿的,滿頭大汗,臉上露出一副虛偽的表情。一陣陣涼爽舒適的清風穿過訊問室那敞開的窗戶吹了進來。然而,每過一會兒,肯尼迪先生仍然用一塊白色手絹緊張地擦著他那呆滯的面孔。
杜利警官坐在那里,像一座紅頂的小山一樣。施勒先生也在,他穿著一套守夜人的制服,將他那條受傷的瘸腿伸在前面。另外,還有一個家伙看一眼就知道是司法部門的人。從那些競選海報我就認出了他——弗蘭克·阿切爾先生,本縣城的地方檢察官。
好像每個人都在踴躍排隊,競相一睹費爾蒙特第一位真正的少年犯。
過道的正前方坐的是卡爾·約翰遜法官,消瘦而歇頂——一個很難不讓我肅然起敬的人。不過,一會兒過后,這一情況發生了變化。
在訊問的第一階段,我一直保持沉默,冷靜地坐在后面的長凳上。而那個地方檢察官則在巧妙地陳述著他的案情——突然闖入肯尼迪珠寶店——改裝的高速賽車消失在夜色中——史蒂夫在犯罪現場留下的指紋——從珠寶店和史蒂夫汽車里搜集到的證據——史蒂夫缺乏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他找了一些適宜的人問了一些適宜的問題便萬事大吉了。他還盡量對史蒂夫與肯尼迪先生之間糟糕的關系以及史蒂夫放蕩不羈和一系列違反公共利益的行為方式大肆渲染,旁敲側擊。哦,阿切爾先生剛才還打了一個絕妙的比喻。他把本案的被告描繪成一個初露頭角的約翰·狄林杰——一個在美國已經臭名昭著的銀行大盜。
這時候,地方檢察官陳述完畢,約翰遜法官準備傳喚證人。
現在該是出手的時候了。我站了起來。
“法官大人, (真該死,他們在電影里怎么說來著?哦,對了。) 我可以走近您的法官席嗎?”約翰遜法官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可片刻之后他又點點頭,“孩子,你可以走近法官席。我們可以為你做什么?”
我走近法官席,說出了與約翰遜法官的職位相稱的最貼切的字眼:“法官大人,我叫凱文·普拉斯基,得到法庭的允許,本人在這里準備為史蒂夫·羅卡迪一案出庭作證。”
約翰遜蹙起了眉頭。“噢,孩子,首先,這還不是審判。這只是起訴前的一次訊問。”
“法官大人,這我明白。我的媽媽——嗯,我的法律顧問——已經給我解釋過這是一次訊問,其目的就是確定是否有足夠的證據對史蒂夫進行審判。法官大人,我想,如果你們給我機會,我能夠證明審判史蒂夫沒有足夠的證據。”
“天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聽見人們在我身后竊竊私語。我回過頭來,看見肯尼迪先生正探著身子,憤怒地用力拉著地方檢察官的衣袖。
阿切爾先生看起來也不怎么高興。他站了起來,向法官陳述道:“法官大人,全城的人都在關注著這個案子。我們已經有足夠的證據把史蒂夫·羅卡迪送上審判庭,控告他犯有蓄意盜竊罪。我看不出假如在此中斷又如何能夠維護和促進司法的公正。”
約翰遜法官不再像剛才那樣對青少年投以那種冷漠的眼光。“阿切爾先生,我敢肯定,地方檢察官覺得案情就是這樣。不過,我們這次訊問的目的就是要對那些顯然對史蒂夫·羅卡迪不利的證據進行查驗。僅此而已!如果就此案件還需要進一步審理,那么,它就得繼續下去,不能草草了事。”
法官又將目光轉向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的眼神不像剛才那么怪異了。“普拉斯基先生,繼續往下說。你似乎想要表明你可以駁倒整個縣城的人對羅卡迪先生的不利證據。你怎么來證明呢?”
我強忍著內心的激動,把那些早已在我心頭想好的話有條不紊地道了出來。“法官大人,情況是這樣的。指控史蒂夫的證據有三條。其一就是在肯尼迪先生的珠寶店里發現了他的指紋。哦,這其實并不是什么重要證據。任何人都可以告訴你,史蒂夫經常在那里周旋。這是因為朱莉,哦,就是肯尼迪先生的女兒的緣故。”
“接下來的證據是在肯尼迪的店里發現了屬于史蒂夫的螺絲刀和手電筒,而且在史蒂夫的汽車里發現了一些失竊的珠寶。哎呀,法官大人,你知道費爾蒙特的情況。誰曾鎖過自己的車子呀?而且,史蒂夫開的是一輛敞篷跑車,在通常情況下都把頂篷放下來了。只要有人想栽贓陷害史蒂夫,那他只需要一眨眼的工夫就可以把那些工具從他的改裝高速賽車里偷走,或者把那些珠寶藏匿在他的車子里。”
法官蹙起眉頭。“年輕人,你這么說有什么證據嗎?”
“沒有。法官大人,我沒有證據。但是,你不得不承認有這種可能性。”
停頓片刻之后,約翰遜法官再次點點頭:“本庭承認有這種可能性。你繼續說。”
“法官大人,我所想做的就是想從第三條證據著手,就是那條假定史蒂夫在犯罪現場的證據。如果法庭同意,我想詢問施勒先生幾個問題。”
“繼續。”
本·施勒在費爾蒙特可以算是一位戰斗英雄。在太平洋戰爭期間,他去了新幾內亞,帶著一枚銀星獎章和滿身的彈片回來了。對于正式的工作,他的身體無法勝任,然而,他的自尊心又非常強,不愿意靠救濟金生活。于是,城里面就給他臨時安排了這份適合于膽大的人去干的守夜的活兒。
當我走近時,本·施勒抬頭看著我,微微一笑,臉上的傷疤也隨之扭成了一團。
“孩子,你想了解些什么呢?”
“施勒先生,我知道,你已經在這里把那天晚上你所經歷的事陳述了一遍。不過,我需要搞清楚幾件事。”我答道,“其一,你其實并未看見從肯尼迪珠寶店后面駛出的那輛車子。”
“沒有。我腿腳不便,不可能那么快就繞到大樓那邊。不過,我確實聽見它是從那里開出來的。”
“可是,你連看都沒看到它,怎么就能肯定那是一輛改裝的高速賽車呢?”
“這我是不會搞錯的。它的聲音非常之大,車子一啟動,周圍的窗戶都跟著抖動。”
“所以,施勒先生,可以有把握地說,那輛汽車的聲音你聽得非常真切。”
我穿過訊問室,走向一扇窗戶。“在法庭的允許下,我今天特意在這里安排了一次現場演示。”
約翰遜法官的訊問室在費爾蒙特法院的一樓,只有一條狹長的草坪與停車場相隔。現在,那個停車場停放了一排汽車,其中四輛是改裝的高速賽車,有一輛是普通汽車。在每一個駕駛盤前都坐著一個少年——他們都想看到史蒂夫·羅卡迪能碰到好運氣。
我朝窗外揮揮手,伸出了一根指頭。在A-Bomb車里,號稱速度一號的迪恩啟動了我的小排量跑車的引擎。一時間,那熟悉的燈光,它那四組動力設備的快速轉動聲從敞開的窗戶傳了進來。我讓速度一號輕輕拍幾下加速踏板,讓汽車轉速達到最高值,然后,我用手在喉嚨部位比畫了一下,做出一個“切斷”的手勢。
A-Bomb改裝車發動機的轟鳴聲戛然而止。我又轉過身,面向訊問室。
“那是我的改裝車。它是一輛裝有B型四缸發動機的29A型福特車。我在車上焊接了一個分離式排氣歧管和一套狹口的備用消聲器。我燒的是汽油,那些火焰穩定器是我自己調節的,可以這么說,它們聽起來聲音相當不錯。”
接著,我又朝窗外伸出兩根手指。第二臺汽車發動機啟動了。那隆隆聲就像汽船一樣,漸漸升高,然后達到頂峰,最后,隨著一聲尖厲的爆裂聲又停息了。
“那是杰夫·繆利迪的40型福特豪華轎車。他有一輛半賽車型福特水星系列平頭車,上面裝有在梅諾頓定制的哈利伍德排氣系統。那輛車可是用金錢堆積起來的。”
我朝窗外伸出了三根手指。于是,第三臺發動機啟動了。那深沉的令人震撼的隆隆聲漸漸升高,變成一種強勁有力而又十分流暢的轟鳴聲,使得訊問室的窗戶隨之發出嗡嗡聲,然后慢慢減退,轟隆一聲停息了。
“那是克林特·弗洛克35型的拼裝跑車。他是在一臺林肯V12型發動機上用波特鋼制墊片和三英寸口徑的排氣管改裝而成的。這是一輛名副其實的櫻桃色跑車。”
“普拉斯基先生,你所做這一切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目的?”約翰遜法官不耐煩地問。
“是的,法官大人。我確實有目的。”我答道,然后轉向法官席,“我這是在開創一個你們所說的先例。法官大人,你知道,每一輛改裝車都有一個與眾不同的特征——總有某種完全不同于其他任何一輛車子的地方。那就是它的發動機排氣聲。”
“必須得那么做。改裝高速賽車是一種獨一無二的創造。裝有不同發動機的不同汽車,其改裝方式就有所不同。不同的消聲器因為不同的管長和直徑,其排氣系統就有所不同,所有這些都是獨一無二的。”
隨后,我又走向那扇窗戶。“施勒先生已經說過如何辨別那天晚上從肯尼迪珠寶店后面駛出的那輛改裝高速賽車了。問題是,每次他說‘改裝高速賽車,在座的每個人都聽到了‘史蒂夫·羅卡迪的名字。沒錯,史蒂夫是一位改裝車手,他也確實駕駛著一輛改裝高速賽車,可這并不表示那個行竊之人就是他。”
我朝那位守夜人瞟了一眼。“施勒先生,我已經找來了另一輛車子讓你聽聽。請你仔細聽好了。”
我再次走到窗前,舉起四根手指。在停車場外面,史蒂夫的 T-Bucket改裝車啟動起來了。朱莉·肯尼迪臉色蒼白,痛苦地坐在那輛低矮的小排量改裝車的駕駛盤后面,加快了發動機的轉速。這是她能幫助朋友的唯一方式。T-Bucket車那尖厲的雙音咆哮聲很快上升,并達到頂點。這次演示持續了半分鐘時間,然后在我給出“停止”信號之后慢慢消失了。
“好的,施勒先生。”說著,我轉向訊問室,“你昨晚在肯尼迪先生珠寶店后面聽到的就是這種聲音嗎?”
那個守夜人的表情變得困惑不解,像是在沉思。“不是。”停頓片刻之后,他說道,“昨晚,我聽到的汽車聲聽起來根本不像這種聲音。”
我又快步走到了法官席。“法官大人,史蒂夫的改裝車采用了一種真正不同凡響的配置,一個270立方英寸GMC卡車發動機通過一個自制的2/4分離式歧管和一套Smitty消聲器來進行排氣。在印第安納州,也許你再也找不出第二輛改裝車能夠發出那種聲音。這就是史蒂夫的汽車。我可以叫來五十個孩子來驗證這一點。”
此時此刻,法官的臉上也有一種若有所思的表情,還有那個地方檢察官和杜利警官。天哪,經過一番周折,他們終于在用心思考了,而不僅僅在那里憑空推測。所有的人,但有一個人除外。
“法官大人,這簡直太荒謬了!”肯尼迪先生勃然大怒,“為什么法庭要浪費時間聽任這種滑稽的馬戲表演。這個小惡棍是羅卡迪這小子的一位鐵桿朋友,說不準他也參與了這次搶劫。這么說來,他們很可能是借用了其他車子,或者是干脆從哪里偷來了一輛車子去干的。我要把這個意大利移民中的渣滓送進監獄!”
聽到這兒,我的心涼了半截。我已經給了他一次機會。我是說,肯尼迪先生本來可以承認他現在有理由對史蒂夫的罪行產生懷疑。我本來也愿意順水推舟。然而,問題是,他并沒有這么去做。所以,我們也只好一路奉陪到底,即使這樣做會傷害一些人也在所不惜。
“法官大人,我想,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觀點:所有經過改裝的高速賽車其聲音聽起來都各不相同。”說著,我最后又回到了那扇敞開的窗子前,“不過,這個規律并不適用于在底特律裝配線上生產出來的那些未經改裝的汽車。施勒先生,還有一輛車子我想請你也聽一下。”
我舉起手,伸出了五個指頭。
在停車場外面,艾米·維克斯按下了轎車的啟動器。那是她從父親的汽車經銷商那里借來的。這時候,從停車場那邊傳來了刺耳的嘎吱嘎吱的嘯叫聲,比我們目前聽到的任何其他汽車聲音還要大。我讓它持續了一分鐘左右,然后示意艾米把它關掉。
我甚至不必提問,本·施勒就已經點頭承認了。“是的,就是這種聲音。這更像我昨晚聽到的聲音。”
“法官大人,”我開口說道,“那是一種備用的龐蒂克牌直8型排氣管,其消聲器已經被取掉了,這樣就使它聽起來像是某某人想象中的改裝高速賽車。”我慢慢地轉向某某人,“肯尼迪先生,你開的就是一輛龐蒂克47系列君王車,是不是?”
這時候,珠寶商臉上那經久不衰的粉色紅暈頓時消失殆盡。他猛地站了起來,沉默無語。然而,此時此刻,杜利警官就站在他的身邊。他把這位珠寶商按在了他的椅子上。
突然,那天晚上一宿沒睡終于產生了不良反應,我實在感到疲憊不堪。“嗨,杜利,”我說,“如果你出去的話,請你檢查一下肯尼迪先生的車子下面。你可以看見消聲器被拆卸又重新安裝后在那個排氣管上留下的痕跡。”
雖然說我是解開這樁案子的關鍵人物,可我還是被隨后很快便展開的另一次訊問拒之門外。于是,我將艾米父親的汽車消聲器重新安了上去,并且充滿感激地將其他改裝車迷打發走了。然后,我便占據了法院對面的公園里的一條長椅,等候著案情的發展。
約莫一個小時過后,杜利走了出來,穿過大街,看起來像是需要在樹蔭處坐下納一會兒涼。當他走近時,我從T恤衫的袖套里拆開一包幸運牌香煙,給他遞了一支。他本能地盯了我一眼,然后微微一笑,接過香煙后便坐在我旁邊的長椅上。
“案情進展如何?”我問。
“這樁盜竊案偽裝得非常巧妙。”杜利答道,“只是肯尼迪還不是一個慣犯,所以,這一次,他栽了。他將自己所擁有的每個子兒都投進了那個珠寶店,結果發現費爾蒙特這地方不夠大,無法讓它維持下去。如今,他已經是負債累累了,而且將他的房子和即將到期的珠寶店也都全部拿來抵押了。在極度絕望之中,他決定鋌而走險,偽造了這一起搶劫案。他本以為將店里的存貨賣給一位經銷贓物的人,等到他拿到保險費和那筆貨款之后,他就可以平安無事了。”
“是的,他想利用這起搶劫案企圖加罪于史蒂夫,從而達到一舉兩得之目的。他要趕走這個小子,看見女兒和他在一起,他簡直無法容忍。”
大個子警察點點頭。“根據最新案情,肯尼迪已經供認他藏匿了那只手電筒和那些珠寶,并采用詭詐手段讓他的汽車聽起來像一輛改裝的高速賽車。此外,他還將這一起偽造失竊案的案發時間與本·施勒的巡邏時間彼此吻合,其目的就是讓人更加懷疑羅卡迪這小子。他就是賭羅卡迪在那個時間段找不到一個充分的不在現場的證據。而這一詭計差一點就真的奏效了。”
“那么,現在情況怎么樣?肯尼迪先生將被判處多重的徒刑?”
“這個很難說。地方檢察官和法官眼下正在與肯尼迪的律師對此進行核定。肯尼迪有幾個方面對他自己較為有利。其一,他尚未提出保險索賠申請,所以,從技術上來講,他還無法被定為保險詐騙罪。其二,羅卡迪這小子已經拒絕對他提出指控。這是有利條件。盡管如此,肯尼迪今后仍將面臨勞役之苦。”
穿過大街,有一小群人離開了法院。那是羅卡迪的一家人,此外,朱莉·肯尼迪也和他們在一起。史蒂夫用手摟著她的肩膀,和他的媽媽爸爸親親熱熱地走在一起。不管怎么說,朱莉至少還無法獨自一人面對自己的艱難時刻。也許連肯尼迪先生最終也會意識到他未來的姻親畢竟還是非常不錯的人,誰知道呢!
“好的,普拉斯基,”杜利警官繼續說道,“你現在可以向我交底了吧。汽車排氣管一事你干得相當漂亮,不過,我想知道的是什么促使你將肯尼迪作為最大嫌疑對象的?僅僅是因為他對羅卡迪一直懷恨在心嗎?”
“那當然。杜利,情況就是這樣。”我答道,將香煙屁股在長椅扶手上掐滅,“不過,還有其他線索——只要你認真思考過,你就會直接聯想到是肯尼迪先生本人,而不是別人。”
迪尤拉普顯得有些迷惑不解。“行了,我可能上當了。是什么線索?”
“你們在史蒂夫改裝的高速賽車里發現了那些藏匿的珠寶。再看看昨天發生的那些你們所謂的 ‘連鎖事件。那天傍晚,史蒂夫來到了肯尼迪的珠寶店去看望朱莉。她的父親走了進來,在那里大發脾氣,史蒂夫敗興而去。實際上,史蒂夫感到極為沮喪,所以,他整個晚上都在縣城附近來回飆車,以排解狂亂的心情。當他重新進城時,他驅車來到了朱莉的住地,把她接走了,然后直接開到那家小餐館——在那里,你們就把他截住了。”
“伙計,明白了嗎?珠寶店失竊之后,沒有任何人能夠將那些珠寶放進史蒂夫的改裝車里,因為從失竊那時起,史蒂夫一直都坐在他的車上。至少可以說,那些珠寶在被盜竊幾個小時之前想必早就被人窩藏起來了。而真正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只有肯尼迪先生本人。也許他從汽車上拿走工具(即他在珠寶店里挑起那場惡斗之前)的同時又將那東西藏匿在史蒂夫座位下面。你明白了嗎?”
杜利點點頭,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是的,我‘明白了。普拉斯基,我不得不承認這一點。這是一次非常出色的偵探行動。”
“你這么認為?”我沒精打采地坐在長椅上,將兩腿伸向我面前的石子路,“我不知道。我在心里始終都感覺到那人不是史蒂夫。”
“普拉斯基, 這就是所謂的智勇雙全。”杜利停頓了片刻,然后繼續說道,“嗨,孩子,你是否想過要當一名警察?”
我猛地一回頭,發出這一天來最為爽朗的笑聲。“我?當一名警察?得了吧,杜利!”
一會兒過后,他也開始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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