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芳鄰

王充閭

說來也是一樁人生幸事，我竟然有機會在一個半世紀之后與蜚聲世界文壇的勃朗特三姊妹做了短暫的鄰居。

來到哈沃斯已是暮色微茫了。我投宿的小客棧與教堂隔著一條小道，特辟的西窗斜對著三姊妹的故居(現(xiàn)為勃朗特紀念館)，抬起頭來便能望見對面的燈光。實在難以想象，這樣幾間看不出什么特色的普通石屋，從中競升起了卓絕千古的文學(xué)之星，競孕育出那些恢宏、壯美的傳出：杰作!凡是讀過《簡·愛》《呼嘯山莊》和《阿格尼絲·格雷》的人，有誰不為三姊妹天馬行空般瑰奇詭異的想象力，不為她們書中捍衛(wèi)獨立人格、表達強烈愛憎的蘊涵，美得蒼涼、充滿著詩情畫意的文筆而傾倒呢?

與她們同時代的英國著名詩人馬修·阿諾德寫過一首題為《哈沃斯墓園》的詩，在深情悼惜勃朗特三姊妹超人的智慧、非凡的熱情、強烈的情感之余，稱許她們?yōu)榘輦愔鬅o與倫比的天才。作為一個文學(xué)群落，“三姊妹現(xiàn)象”在世界文學(xué)史上是僅見的。難怪有人說，她們的出現(xiàn)是近代的一則神話。直到今天，西方還有人稱她們?yōu)椤拔膶W(xué)的斯芬克斯”，一個難解的謎團。

天陰得更沉了，漫空飄灑起蒙蒙的雨霧，茫茫視域里一片潮天濕地。我簡單地用過早餐，便急匆匆地一頭鉆進了向往已久的勃朗特紀念館。這里資料比較豐富，實物也不少，幾個展覽柜中都珍藏著手跡、書稿，衣櫥里存放著夏洛蒂穿戴過的衣服、鞋帽，廳堂里擺著艾米莉彌留之際躺過的沙發(fā)，還有安妮最珍愛的搖椅，各個居室的布置也都保持原貌。

從畫像上看到，夏洛蒂一頭短發(fā)，一雙大而奇特的眼睛止水般的寧靜，身材瘦小，舉止穩(wěn)重；艾米莉個頭略高，一副神經(jīng)質(zhì)，不勝羞怯似的，顯得落落寡合；她們的妹妹安妮長著一雙略帶紫羅蘭色的眼睛，面孔富于表情，神態(tài)有些矜持。

三姊妹的體質(zhì)十分孱弱，患著同樣的結(jié)核病。死神一直在這家庭里猖獗肆虐，七年問三姊妹先后棄世，分別得年三十九歲、三十歲和二十九歲。小妹妹死在幾十英里外的一個市鎮(zhèn)，骸骨沒有運回；兩個姐姐病逝之后，即被鄉(xiāng)親們安葬在本村的教堂里。

勃朗特一家基本上處于與世隔絕狀態(tài)，一向清貧寒素，三姊妹童年是在寂寞凄苦中度過的，但精神世界并不空虛。父親是一位牧師，性格有些乖戾，卻酷愛文學(xué)，出版過詩集，早歲周游各地，帶回來許多文學(xué)名著。母親也是天資穎慧的，只是年紀很輕就去世了。三姊妹上過幾年學(xué)校，由于秉性孤僻，與其他女孩子很少交往，更多時間是在家里自學(xué)，由父親給她們講課，或者跟隨閱歷豐富的女仆在荒原上閑步，聽講一些帶有原始意味、充滿離奇色彩的遺聞軼事……她們從老女仆那里了解到了社會上各色人等的生活方式和百式百樣的人生厄運、家庭悲劇。

天氣轉(zhuǎn)晴，和煦的秋陽鉆出了云層，楓香篩下來片片光影，教堂的七彩玻璃上映射著耀眼的光芒。“叮叮當(dāng)當(dāng)”，一陣鐘聲響起，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到了上午十一點，時間過得真快呀!還有幾十分鐘就要登上返程的班車，告別芳鄰，同三姊妹說聲“再見”了。為了永不忘卻的紀念，我請人拍攝了兩張與故居的合影。

回過頭去，又凝神矚望了好一會兒，想讓這座不尋常的建筑牢牢嵌入我的記憶之窗。

編輯感言

從珍藏的手跡、書稿，到衣服、鞋帽、廳堂里的沙發(fā)、搖椅，到各個居室的布置，到留下的不朽的篇章，在這一個個生動的細節(jié)中，作者和勃朗特三姊妹展開了一場跨越時空和生死的對話。聯(lián)系教材中的《小草和大樹》這篇課文，你有什么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