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電影《大地》圍繞中國北方農民王龍娶妻、生子、逃荒、致富、買地、納妾等情節展開敘述,講述了他和妻子阿蘭在辛勤耕耘、歷盡艱辛、最后發家致富的故事。本文把這部電影放置于中國歷史語境和西方文化語境中加以考察,以期觸摸西方文化與中國想象的關系,并探究這部電影在展示中國農民這一他者“形象”背后體現了怎樣的社會文化心理和需求。
[關鍵詞]大地;形象
1932年美國女作家賽珍珠籍其反映中國農民的小說《大地》一舉成名,一時間在西方世界好評如潮。1937年,美國米高梅電影公司根據賽珍珠的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大地》在美國上映,一下子轟動了美國,一舉獲得了第十屆奧斯卡獎最佳女演員、最佳攝影兩項金像獎。這部電影成為20世紀30年代美國普通人了解中國最重要、最直接的渠道。
一、影片中彰顯的土地夢想
這部影片表現的是王龍、阿蘭與土地的關系和他們的生存與活動,表現出人類生活的共同形態和對土地共同懷有的夢想。王龍依靠土地致富的故事充滿浪漫色彩,從白手起家到勤勞致富,簡直就是一個美國夢的翻版。而王龍和阿蘭表現出來的堅韌、頑強、吃苦耐勞、懷揣致富夢想的奮斗精神不僅是中國農民優秀品質的寫照,也是美國夢精神的精髓。主人公王龍無論年成好壞,無論天災人禍,都有著堅定的目標,在逃荒期間也沒有放棄自己的土地夢想,在阿蘭撿拾的珠寶的幫助下回到家鄉,繼續辛勤耕作,最后發家致富。影片中王龍和阿蘭所代表的中國普通農民形象此時“作為一面‘他性的鏡子,映射出美國人自己的需要,體現了那個時代美國民眾社會心理需求。30年代初美國民眾深陷1929年以來的經濟大蕭條,許多普通民眾在王龍和阿蘭人物身上看到了度過難關的勇氣和力量”[1]
二、影片中原始、落后的中國農村
影片中處處展現了中國農村的落后風貌,人們扛著鐵耙、踩著水車、牽著水牛、推著獨輪車在田間地頭勞作。男人們還留著長辮子,女人們裹著小腳。這些來自中國的異域風情讓美國觀眾新奇不已。據說,為了達到這一效果,1933年12月,導演喬治·希爾率領一個攝制組前來中國,拍攝背景素材,收集各種道具,隨行的攝影師查爾斯·克拉克后來透露說,攝制組共拍攝了15萬英尺長的膠卷,3000張照片,近1000段錄像,購買了重達20噸的道具,包括全套的農具、三頭水牛,大量的服裝和小孩的玩具,此外還有中國人日常生活中的一切用品,以備在好萊塢拍攝時使用。[2]美國人早已進入了機械化作業的工業時代,而在遙遠的東方中國,人們還用原始的方式勞作。電影編導特別選取了這些場景,一方面客觀地再現了中國原貌,而另一方面迎合了美國觀眾的期待視野。在他們眼中,中國農村就是落后的。原始的勞動工具和生產方式的展現滿足了他們的獵奇心理,反射了他們對自身先進文明的自豪感。
三、影片中妖魔化的中國小人物形象
影片中有很多中國農民小人物,如王龍的小妾荷花、黃家大院的看門人、黃家管理廚娘的老女人、黃家老太太等等。這些人基本上都被妖魔化了。荷花原是一個賣唱女子,被富起來的王龍納為小妾,終日懶散不堪,銀幕上的荷花被刻畫得極端模式化,眼神撲朔迷離,始終處于勾引挑逗異性的狀態。荷花一面唆使王龍奪走阿蘭珍愛的兩顆珍珠為其修造花園,一面與王龍的小兒子偷情。大概在外國導演的眼中,小妾就是一個整日搔首弄姿、對男性擠眉弄眼的妖精形象。而黃家大院的守門人也是刻畫得滑稽可笑。王龍在結婚當日上黃家大院去領女仆阿蘭做老婆,為他開門的是一個肥頭大耳的大漢。他滿臉不屑地盯著衣著寒酸的王龍看,臉上點上了幾顆痘,嘴角還有一個又大又丑的黑痣。當他得知王龍是要過來討老婆的,當即大笑起來,滿臉的嘲諷,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幾個男仆人也在哈哈大笑,讓王龍渾身不自在。看門人最終還是將王龍領進門,一邊往里走一邊大聲吆喝:“討老婆的農夫來啦!討老婆的農夫來啦!”惹得黃家的大小仆人都圍上來看熱鬧、個個笑得前仰后合。看門人和仆人們自身身份都很低,但是看到只能取得起大院人家仆人的男人來了,都用嘲笑來維持自己的那一點點自尊。緊接著另一個小人物——黃家管理廚娘的老女人也粉墨登場了。她身材肥碩,眼神詭異,眼見著阿蘭就要跟王龍走了,企圖最后從阿蘭身上撈取點什么。于是喝令阿蘭把裝著全部家當的木箱打開,義正詞嚴地斥責阿蘭準又是偷走了什么東西。眼疾手快的她看到了兩顆珍珠,馬上奪走,不分三七二十一給阿蘭一記耳光,厲聲喝問阿蘭是從哪兒偷來的。阿蘭委屈地解釋那是自己被賣到黃家的時候父母留給自己的,但這解釋根本無濟于事,那老女人一口咬定是阿蘭偷的,將珍珠裝進了自己的腰包。黃家老太太的形象也是讓人哭笑不得。鏡頭中的她像一具僵尸一樣端坐阿蘭和王龍跟前訓話,聲音陰陽怪氣,尖細刺耳。
這些中國普通人形象中折射出陰暗色調和歧視意味。他們是小人物,有著這樣那樣的性格弱點,但是在這部電影中基本上所有的小人物都被完全否定,被妖魔化處理了。電影編導似乎熱衷于渲染這些小人物的丑態,來博取觀眾一笑,而對諸多人物的刻畫像是在繪制扭曲的漫畫。這些漫畫式的處理迎合了西方社會對中國社會這個“他者”形象的“期待”。在他們眼中,中國大部分農民仍然落后、冷漠、自私,甚至滑稽可笑。他們以文明者的身份自居,以嘲笑的心態看待中國底層人民,從而滿足了自我認同的需要。
四、影片中愚昧、混亂的中國社會
影片《大地》在展現落后農村的同時,不忘在某些間隙輸入西方文明的影像,讓西方文明以一種積極的面貌出現在中國人的視野中。特別是在抵御蝗災那一扣人心弦的情節中,西方農學先進技術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大學、農業科技顯然是當時西方文化與西方科技進入中國的縮影。王龍已經模糊意識到人受困土地的局限性,把大兒子送出去讀書。大兒子把在大學里學到的農業科學知識運用到救災中,挽救了大片莊稼,給人印象深刻。電影編導們特意設置出抵御蝗災這么一個情節是為影片圓滿結局做鋪墊,卻也是折射出西方社會的文化心理。他們以自己的先進科技為榮,以救世主的身份自居,認為自己的先進科技和先進文化進入中國是對愚昧落后的中國的恩賜。
由于階級立場和世界觀的巨大差異,西方人眼中的中國農民的故事十分簡單。農民們所依賴的經濟結構十分模糊,農民貧困、饑荒的根源除了天災,就沒有深入探析,影片中少有幾處提到的革命也只是輕描淡寫。影片特別描述了王龍一家逃荒到南方某城市時對革命的目睹,鏡頭下充斥的只是在城中橫沖直闖的士兵和愚昧無知的暴民,這些暴民大多是農民,他們認為革命只不過是跟吃有關的東西、認為共和就是到富人家搶劫,由于意識形態、對中國了解程度以及影片角度的局限,電影編導們對革命的性質和目的沒有更深入的了解。這些淺顯的描述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掩蓋了當時西方帝國主義對中國侵略的真相。
綜合以上分析,可以得知影片中對中國農民形象的展示投射的是美國和中國,自我和“他我”之間的互動,混合的是西方的“社會集體想象物”,它提升了美國人對中國人人性的認識,并激勵了美國人度過難關的勇氣。如影片片頭處就寫了這么幾句話:“這個故事展示的是一個謙遜的民族和一個偉大民族的靈魂。在這個中國農夫的簡單故事中,你可以找到某些中國的精神——謙恭、勇氣、繼往開來。”但是,影片并沒有真正改變美國對中國的看法,而是加深了中國在美國人眼中的“他者”形象。在美國公眾看來,中國普通農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們粗俗、落后、愚昧、需要西方文明的拯救,他們以憐憫的心態看待中國人,滿足了自我認同的需要。
注釋:
[1] 高鴻.跨文化的中國敘事——以賽珍珠、林語堂、湯亭亭為中心的討論[D].福建師范大學. 2004:34.
[2] Charles Clarke,“China Photographically Ideal”,American, Cinematographer, September 15, 1934, p.212.
作者簡介:施定芳,華中師范大學英語語言文學專業2007級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