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家園的朗朗歡愉

江　霞

湖南省花鼓戲劇院新近創作演出的大型現代輕喜劇《作田漢子也風流》給了我們一個全新的感受：凝重嚴峻的主題被賦予了輕快、明朗、愉悅的風格，田園水清天藍，農民意氣風發，處處洋溢著歡樂和諧的時代風采。這不啻是一次新鮮而銳利的精神漫游，一次對當前戲曲長期疲軟狀態的堅挺抵抗，一次同物理時空制約搏斗的非凡勝利，一次地方戲形式革新的大膽探索，為當前戲曲創作提供了新的生長點與可能性。

《作田漢子也風流》的劇情取材于當代農民拍電視劇的故事，富裕起來的湘中楓樹村村民需要健康有益的文化生活，需要接受現代文明的洗禮，于是村長領頭拍起了電視劇，一連串妙趣橫生的故事由此展開了……這部戲通過幾件小事、幾個小人物，成功塑造了一群現代農民的新形象、新面貌和他們在物質文明達到一定層面時，追求更高的精神生活的新主題。全劇不但反映了農民生活的巨變、觀念的巨變，而且還巧妙地表現了城里人被鄉里人吸引，鄉下生活感染了城里人，城里的文化人愿意‘倒插門到鄉下呼吸新鮮空氣、感受真正“綠色生活”現象，富有強烈的時代感。就具體創作而言，無論是取材角度、敘事策略、舞臺風格、表演理念，還是審美品格等都突破了地方戲曲已有的創作定勢，走向更為豐富的多元共存的新模式。

可以說，上世紀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諸如《打銅鑼》、《補鍋》、《野鴨洲》等花鼓戲作品，較多的是對農民政治層面覺醒的反映，解決的是姓“資”還是姓“社”等思想觀念的問題；上世紀九十年代諸如花鼓戲《石榴灣風情》、《鎮長吃的農村糧》以及近幾年的花鼓戲《鄉長本姓趙》、《書記有本難念的經》等作品，較多的是對農民經濟和精神層面覺醒的反映，解決的是溫飽富裕和思想解放問題；而在新世紀新的歷史階段，諸如花鼓戲《村官是個堂客們》、《作田漢子也風流》等作品則更多的是關注社會科學發展和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的問題，反映了農民對與之相處的環境如何更為和諧自我意識的覺醒。當下的農村題材，“自然生態”與“傳統文化”只是打動人心的一個起點，而不是終點。因此，審美化、民族化并不等于古典化，農村題材戲曲應積極融入現代文化理念，為觀眾帶來具有現實性的啟迪與精神力量，它必須建立在對現代人文精神的真實而生動的建構基礎上；它要求創作者對于現代人文理想充滿信心，以堅定的文化信念為普通大眾帶來精神的力量?！蹲魈餄h子也風流》在這方面作出了大膽的創新和嘗試。

雖然是預設了主題，但這臺戲卻沒有因此而失去敘事的生動性?！蹲魈餄h子也風流》為故事的展開，精心設置了人物關系和命運。故事一開始，就在村民參與選秀自拍電視劇的競爭中開始?？鞓返暮＿x為劇中人物的沖突拉開了序幕。張一畝、王金花、李菜花……親情、友情、愛情、鄉情……都被編織到戲劇性沖突中，全劇用整體的戲劇性框架支撐了主題的展開和人物命運的展開。在戲劇性框架下，《作田漢子也風流》呈現出濃厚的農村生活氣息。無論是農村場景的設計，還是農村生活氛圍的傳達，抑或形形色色的農民形象的定位和塑造，都生動樸實，親切自然，人物個性帶有濃厚的湖南韻味。盡管李菜花的形象，無論從漂亮的外貌或是從趕潮流的洋氣方面看，都有些故意的“城市化”，但由于環境的“逼真”和其他人物“像農民”，卻并沒有破壞故事的鄉村假定性，反而增加了這臺戲的喜劇效果和浪漫氣息。相對概念的主題，依靠著濃厚的湖南農村的生活氣息，獲得了生動的呈現。劇中李菜花曾是張一畝的戀人，而王金花和李菜花又要爭做電視劇的主角，因此，劇中便有了爭風吃醋，甚至罵架的場景。在罵架的處理中，該劇采用了長沙山歌的腔調，既罵得好聽也罵得好玩：“講我騷來就唱唱騷歌，騷起你王金花痛心窩，買它七十八斤四兩三錢牛奶粉，再把花露水買一籮，調成一盆洗澡水，棉布手巾慢慢搓，洗凈渾身等你一畝哥”、“四十歲的寡婦實難熬，臉上起噠苦瓜槽，哪怕你用七十八斤四兩三錢牛奶粉，就是油漆十遍也徒勞，哪個男人走噠背時運，哪個男人被你撩，好比叫花子住破窯……”唱腔高亢、婉轉、清脆，原生態氣息濃厚，讓人捧腹大笑。

這臺反映新時期新農村新風尚的湖南花鼓戲，云集了劇作家吳傲君、楊小仆、孫文輝，導演童曉陽、宋谷，作曲家歐陽覺文，舞美設計大師謝惠均、徐興嘉，實力派優秀演員周回生、謝曉君、龍蘭湘、王亦文等。該劇輕松、快樂、熱鬧，畫面精致、和諧、喜慶，節奏跳躍、靈活，在復雜的矛盾中展現出了農村人特有的純樸。在劇中即使作為所謂反面人物出現的“跑胡子”、“狗伢子”等人，也有他們可愛和樸實的一面。

《作田漢子也風流》舞臺風格清新明快、生動貼切、詼諧幽默、富有濃郁的湖湘特色。在繼承花鼓戲傳統的基礎上，又融入了嶄新的時代內容。導演借鑒話劇、影視藝術的表現手法，在強調生活氣息濃郁的同時，舞臺設計簡練，時空轉換自由靈動，舞臺調度手法獨具匠心，充分發揮“長板凳”作為舞臺道具的敘事功能，讓它成為戲劇時間的凝聚點、空間的顯示器和情節的推動力，渲染了一種道具(器物)敘事的奇妙功能。該劇戲曲動作程式化的運用也恰到好處。唱腔設計講究地域特色，重在突出人物的內心情感，特別是女聲唱腔具有明顯的“省花”風格。人物音樂形象準確，配器色彩鮮明，和聲語言豐滿，合口昌、伴唱運用得當，對表達主題起到了很好的推動作用。

《作田漢子也風流》帶給人愉悅，并在美的愉悅中促使人反思，這就是成功。文學的審美止于思考，思考止于現實的更加美好。這是一個很長久的過程，我們需要耐心穿越，在戲曲藝術特別是地方戲曲藝術披荊斬棘的進程中，《作田漢子也風流》讓我們感受到了內心的一片溫暖和自信。

當然，“歡娛之詞難工，而窮苦之詞易好”，用喜劇的形式表現農民覺醒過程的精神風貌，更考驗花鼓戲演員們的表演功力。在當下低俗甚至是惡俗風氣流行的文化背景中，準確、形象地表現農民的性格厚道而不愚蠢，表現了農民的生活樸實而不骯臟、農民的語言幽默而不油滑，顯然這是藝術的一種理想狀態?！拔冶緹o心說笑話，誰知笑話滿籮筐”，這種“笑”，在該劇的表演過程中雖有一些探索，但巧合、誤會、風趣、詼諧或者插科打諢以及夸張等等，只是作者用來表現戲曲沖突的藝術手洼并非喜劇所僅有的、也不是農村喜劇所特有的，如何靈活巧妙地使用它們并使其更好地為作品服務，更好地推動情節發展才是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