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解政治風險

馬鼎文(David Marchick)

制定審慎、周詳而長遠的策略,將有助中國主權財富基金的對外投資以及外國企業在華投資

從中國高層官員的近期言論可以看出,其為外匯儲備尋找更好的回報的興趣日漸濃厚。中國主權財富基金和國有企業,一直對自然資源行業顯示出濃厚興趣,并積極進行對外直接投資。中國投資公司也在境外進行審慎的投資和商業化運作。

中國進行對外投資是一種積極的現象,也是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結果,也可在推動全球經濟擺脫衰退方面扮演重要角色。然而,對外直接投資的成功,有賴于采取有力措施以識別和降低風險。

和上期文章提到的監管風險一樣,在投資過程中,政治風險也需進行深入分析。

政治風險無處不在

在投資前,主權財富基金必須考慮哪些政府官員或政界人士可能會支持或反對該項投資,并考慮如何與交易的其他有關各方進行合作,制定詳細計劃為相關交易贏得支持,消除反對者的疑慮。其中包括向主要官員說明有關交易的情況。在時間上,有些應在交易公布前加以說明,有些應在公布時加以說明,而有些則應在公布后說明。

此外,交易各方還應找出將因交易而獲得利益或蒙受損失的第三方(其他公司、雇員、工會等),并制定相應策略與相關方進行溝通,免遭他們反對。

以2006年有關迪拜港口世界公司的爭議為例。對這家阿聯酋公司收購美國六處港口的抵制活動,并不是由政界人士發起的,而是當時正與出售方進行一樁訴訟的Eller & Company。這家位于佛羅里達州的海運貨物裝卸公司,聘請了一名說客向國會議員進行游說,最終引起紐約州參議員舒默的興趣。舒默向媒體表達了他的憂慮。由此,問題逐步演變成一個全國性的議題。

主權財富基金應根據交易的規模和重要性,聘用政治顧問或專家來處理政治風險。我們建議,在與目標公司宣布投資之前,應事先制定處理有關問題的策略。

然而,降低主權財富基金的政治風險,并不局限于和政界打交道。一旦交易完成,主權財富基金還應集中精力與投資所在的社群溝通。主權財富基金應貫徹執行其對國家和地方官員,以及受影響的員工和社群所作的承諾,并建立長期友好的、積極的企業形象。

主權財富基金可從日本在美國進行投資的歷史經驗中,汲取重要借鑒。

20年前,日本公司在美國是較新的投資者,它們在短時間內取得的成功,使美國民眾感到不安。盡管日本公司在美國進行投資的初期遭到強烈反對,但過去20年,日本公司已悄然而有效地融入了美國社群。日本公司為美國當地的醫院、學校、各類學術機構和研究中心提供支持。最重要的是,它們為成千上萬的美國民眾提供了高質量的就業崗位。

日本公司為美國社群所作的努力和貢獻,獲得了極大的回報。如今,在美國的大部分地區,日本公司在政界和社群領袖中獲得了和美國企業相同的待遇。除了極為敏感的領域,在美國尋求收購或投資機會的日本公司,在監管和政治方面同樣獲得支持。

凱雷的經驗與教訓

要在美國、歐洲或其他國家成功執行這些策略絕非易事,連經驗豐富的公司也經常犯錯誤。事實上,這些經驗和策略也適用于在華的外資企業。一些經驗豐富、在中國進行長期投資的企業或私人股權投資者,他們有不少對中國的投資計劃由于未能預見的障礙而流產,其中也包括凱雷的一些交易。

例如,我們在幾年前宣布有意投資徐工機械。盡管已在監管和政治方面進行了我們認為合理的盡職調查,但投資計劃仍遭反對。雖然經過兩年多的努力,并在期間大幅降低計劃持股比例,該交易仍未能在協議期內達成。最終,我們決定尊重有關意見,撤銷投資計劃。我們試圖從此事中吸取經驗,遵循本文和前文所述的原則,加強在各個方面的努力。

首先,我們不再拘泥于特定交易的范疇,而是積極加強和國家、地方政府及社群的關系。我們聘請了經驗豐富、備受尊敬的政府事務專家來負責處理有關關系。我們的行政人員,從美國最高層到北京、上海和香港的中國行政團隊,都定期和政府官員會面,并就我們的公司、展望、成功和失敗提供最新資訊。我們積極和政府官員建立穩固而和諧的互信關系,并將凱雷定位為支持并帶動中國企業的發展,與旗下企業建立牢固、可信的合作伙伴。同時,由于私人股權投資在中國是新興行業,我們也致力向外界說明這行業的運作。

其次,我們會在每項交易之前進行嚴格的監管及政治分析,并與所投資公司進行合作,制定相應策略,與國家、地區和地方政府進行溝通。

第三,我們也努力加強和所投資社群的長期關系。例如,我們為四川的災后重建提供財務支持,與共青團中央在此方面建立了良好的關系。同時,我們亦支持學術、研究及地方慈善,并贊助清華大學部分學生前往美國學習;同時,凱雷創始人大衛·魯賓斯坦亦擔任清華經管學院顧問委員會成員。

為履行承諾,推進具有社會責任感的投資,我們還協助私人股權協會就責任投資制定了一套行業指引。作為創辦成員之一,我們推動私人股權協會成員機構接受并遵守聯合國責任投資原則,其中范圍涵蓋環境、健康、安全、企業管治以及勞動等社會問題。

我們認為,外商在中國的投資及中國的對外投資,均對中國及其目標投資國有雙贏作用。通過和中國官員的長期對話,我們看到中國也持這種觀點。

對外投資和其他投資一樣,涉及經濟、監管和政治等方面的風險。制定審慎、周詳而長遠的策略,將有助中國主權財富基金的對外投資以及外國企業在中國投資。因為,在當前的經濟危機下,我們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投資機遇。■

作者為凱雷投資集團政府和監管事務董事總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