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成就大慈善，那個13歲的天使叫達佳

田祥玉

曾經,我一直以為“天使”不過是傳說,因為他們太漂亮聰穎、更因為他們勇敢無畏且無所不能。其實天使真的在人間。他們穿著樸素、笑容溫暖,有的臉上布滿皺紋,有的,還只是13歲的小孩……

2009年2月6日,“2008年長沙市慈善新春頒獎晚會”上,令人驚訝的是:一位13歲的女孩,竟捧走了“十大慈善人物”的獎杯。這個身著校服、個子嬌小、羞怯笑容里露出可愛小酒窩的姑娘,憑什么將如此厚重又引人矚目的獎杯攬入懷中?

這個13歲的女孩,名叫王達佳,是湖南長沙市青竹湖湘一外國語學校初二學生。初春4月,記者采訪王達佳時,離她參加頒獎晚會已一月有余。光鮮奪目的時刻早已過去,達佳不太愿意提及。此刻她正在思考,汶川地震一周年到來時,自己還能為那里的孩子提供一些什么幫助?幾個月前援建的理縣雜古腦鎮的電教室,最早什么時候可以投入使用?這時的達佳,沉靜而成熟、冷靜又睿智,完全不像她自己說的“不懂事”。當她處理完諸多“大事”再接受采訪時,又是無比漂亮可人的姑娘,澄澈眼神、可愛酒窩,一看就是那種惹老師喜愛同學追捧的好學生。

問她,當選為湖南省“十大慈善人物”,是驕傲還是緊張?王達佳沉默了幾秒鐘,然后露出俏皮的笑容說:“‘十大慈善人物中9個是董事長,只有我1個不懂事。我這個‘不懂事要向其他9個董事學習!”

小小的心,

怎么能裝得下那么多人

2009年2月21日,湖南省委書記張春賢,專門接見省內著名慈善人物時見到13歲的王達佳,笑著拍達佳的肩膀說:“你就是王達佳啊,我是你的超級粉絲。因為你是最善良的天使!”

是的,在那些接受過她幫助的人眼里,王達佳就是天使。

5歲時,父母帶她去繁華熱鬧的“五一街”過平安夜。天空飄著零星小雨,伴著微風拂在臉上,會讓人忍不住打寒戰。但小孩們卻很高興,他們深信這個寒冷的夜晚能遇見圣誕老人。

瞬間的工夫,媽媽黃錦智發現剛才還牽著手的女兒不見了。她焦急地呼喚著女兒的名字。“媽媽,我在這兒!”達佳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黃錦智和丈夫王大順馬上趕過去,見女兒達佳竟卷起褲管,赤著腳在地上走!媽媽一臉責備地將達佳抱起來,還沒說話達佳先低頭認錯了:“媽媽,對不起。但是……”她頓了頓,看著周圍那幾個赤腳的賣花小孩說:“我只是想試試赤腳走路有多冷。好冷啊,媽媽給他們買雙鞋吧!”

見女兒的眼眶里儲滿淚水,剛才在地上奔跑的腳丫又臟又紅,黃錦智不忍心責怪女兒,但她也不忍心告訴女兒,要救助這些赤腳的賣花小孩,并不是買一雙鞋那么簡單。見媽媽沉默不語,王達佳急了,她攢了一點錢,原來準備買套漫畫書的,但現在,她決定買孩子們的玫瑰花。

5個孩子共45朵玫瑰花,幼小的王達佳根本抱不過來。但她高興極了,雖然小臉通紅、手腳冰涼,步子卻無比歡快。當有人問達佳的父母,如何培育了這么懂事的孩子時,他們不知如何作答,因為女兒的行為常常也令他們吃驚。也許,達佳的善良和無畏是她與生俱來的吧!就像兩歲多時看《白雪公主》,當惡毒的繼母給白雪公主吃下毒蘋果,她會突然淚水滂沱地問:“壞人為什么要害白雪公主?我想讓她活過來”;就像她3歲上幼兒園,為了讓突然失去爸爸的小朋友不難過,會慷慨地把自己剛買的裙子和玩具全都送給小朋友;4歲去醫院時,她求媽媽幫助一個沒錢住院的大學生;7歲時,她把自己的壓歲錢全給了一個孤寡老人;8歲時,見社區里住著外來子弟穿著破舊衣服,用塑料袋當書包,她就去親戚或鄰居家,讓他們捐獻不用的書包、衣服、課外書和資料。達佳隨身攜帶一個小本子,會將人家捐獻的東西,一一詳細記錄下來,然后鄭重地讓他們簽名。小小年紀,達佳已經懂得別人付出了,你就應該有所回報。

王達佳讀小學時,她所在的班級每隔一段時間就去福利院看望孤寡老人。有一天,她從福利院回去后跟父母說:“我們給的錢太少了,去的次數也太少了。我想掙點錢給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我自己有錢了,就可以經常去看望他們。”

這么小的孩子,怎么去掙錢?讓她做家務,大人給她發工資?去親戚開的飯店幫工?王大順和妻子都覺得不好。夫妻倆想了好久,終于想到了一個辦法,去公園義賣。達佳主動貢獻出壓歲錢,批發了100只氣球,然后和父母一起去“掙錢”。春 寒料峭的清晨,一家三口搬著桌子帶著氣球去了公園。桌子剛擺好,公園的管理員就來呵斥他們離開。還有人說:“現在的大人真是可惡,竟拿這么小的孩子當幌子騙錢。”9歲的王達佳已經能明白這些嘲諷,她委屈得直掉眼淚。父母什么都沒說,抓緊達佳的手,示意她擦干眼淚。

但孩子畢竟是孩子,達佳很快忘記了令她不快樂的這點小插曲,父母也沒再提起。當第二個周末她要求去公園時,父母再次陪她去義賣氣球。沒想到這次管理員幫他們擺放桌子,夸贊達佳還跟她說對不起,這讓達佳有點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興奮。依然有人投來懷疑和嘲諷的眼神,但達佳笑臉相迎。看女兒歡快而辛勤地奔波,看她把氣球分發出去,追隨人群走遠,王大順很欣慰。原來為了讓女兒不再受委屈和懷疑,王大順專門去長沙市慈善協會開了證明,證明他們義賣氣球的錢會拿來幫助孤寡老人,所以公園管理人員轉變了態度。

小孩子幫助大孩子:

我們都是好孩子

長沙那么大,有那么多熱鬧的公園、熙攘的街道,夠王達佳和父母忙活了。賣氣球之后再賣報紙,達佳用親自去果園采摘的水果榨新鮮果汁去賣……這個小姑娘的小小腦袋里,開始思慮更多事情,賣什么比較討巧、去哪里人流量大、收入怎樣分配最好。義賣來的錢,達佳細細數好存在箱子里,就像一個忠于職守的倉庫管理員一樣,從不對這些錢動歪心思。媽媽有時開玩笑,讓她拿錢買自己心儀的東西,她會一本正經地“教訓”媽媽:“這些錢不是我的,我用了就違反紀律了!”小孩子就是這樣,他們如果要幫助別人,就一定會傾盡所有。錢如果不太多,她就為外來打工者的孩子買書包,或者給孤寡老人買大米、雞蛋;如果湊到200元,她就寄給農村的貧困學生。

考上長沙青竹湖湘一外國語學校后,王達佳的老師和同學從電視上看到了她,校長在學校的廣播里號召大家向王達佳學習,同學對王達佳說:“你做好事怎么都不告訴我們呀?下次要叫上我們!”有些同學跟她去義賣,去了幾次后就受不了了,地方遠,餓了只能吃便宜的素米粉,更重要的是,他們真的騰不出那么多時間。在同學眼里,達佳簡直就是超人:不遲到、不曠課,還能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她究竟擁有怎樣神奇的力量,將每個周末都奉獻出去呢?

達佳說,父母總是陪著她,親人、父母的同事也總是在周末神兵天降一樣地趕去幫忙,還有那些她曾幫助過的孩子,有時也會跟她一起滿長沙地奔波。有人夸她,達佳就謙虛地說:“因為我是小孩子嘛,小孩子做什么都有人幫忙,我一個人是做不了那么多事情的。”

2007年底湖南遭遇冰雪災害,王達佳設計了卡片,封面是一個懷抱冒出繚繞熱氣暖壺的雪人,雪人頭頂紅太陽;封底是蔚藍的天空碧綠小草,草地上有悠閑的牛羊。王達佳一連熬了好幾個通宵,畫圖、想寫在卡片上的話,父親替她把關,一連斃掉了女兒20多幅圖片后,才最終選擇了“冬天”和“春天”這兩張。“冬天的后面走著春天”,這是卡片上面的話。

賀卡背面的話是達佳和父母一起商量的,“征集2008位愛心人士,為希望工程捐款。”和以往每次義賣一樣,王達佳把每個獻愛心人的名字和聯系方式都記下來了,整整一個寒假,達佳白天都在外面奔波。去了無數地方,遭遇了許多嘲諷和白眼,但最終的成績讓她很是驕傲,5000張賀卡全部賣出去,籌得12008元。2008個好心人的簽名,溫暖地落在達佳設計的條幅上,匯聚成一顆大大的紅心。

2008年3月9日,達佳在父母的陪伴下,捐出12008元善款和2008個簽字匯聚的一顆“紅心”。接受達佳資助的,是雪災最嚴重的瀏陽市田家炳實驗中學。受助的12位學生,都比王達佳大。親手將錢交給他們時,達佳感到心里酸酸的,她不知道說什么好。看見一個比她高一頭的姐姐流眼淚,她用自己的手絹給她擦,告訴人家不要哭時她自己卻熱淚盈眶。

離開時,達佳把爸爸的名片留給他們說:“有困難一定告訴我。你們先用老師的手機給我爸爸手機發個短信,留下座機號,我再打過來。”

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電視里每天都播放汶川的消息:倒塌的房屋、泥石流肆虐的大路、斷壁殘垣……連大人們都看得無比痛心的畫面,父母當然不讓達佳看,一向聽話的她卻執拗著要看。一天晚上,媽媽發現達佳在收集衣服和生活用品。達佳哭著說:“我想去四川,我在這邊買方便面和雞蛋給他們送過去……”黃錦智將女兒攬進懷里,她不能拒絕孩子,于是告訴她:“媽媽理解你也支持你。但現在四川很危險,那邊也不會接收這么小的義工。”站在一旁的爸爸對達佳說:“你在長沙,也能幫助災區的孩子呢。現在,我們一起來想法子吧。”

王達佳愛畫畫,作文也寫得很好。小學四年級時,爸爸曾承諾過她,每篇作文都得優秀,集到70篇就給她出書。細心的父親保留了女兒的每一幅畫和所有作文,本來想等到她18歲,給她出一本書作為成人禮。現在看來這個計劃要提前了。達佳卻有些猶豫,12歲小孩出書,人家會笑話的。

但第二天,達佳接到了好多電話,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父母的同事和朋友,所有的電話都是找達佳的,理由也都一樣:達佳的圖畫和作文很棒,她要是出書,大家都會爭相購買。他們都說,這是達佳幫助四川孩子的最好方式。

天使降臨了,

有的嵌著酒窩 有的皺紋密布

最終書名定為《成長,從感恩出發》。父親精心挑選了她7歲到12歲的70篇作文、60多幅繪畫。兩個多月的時間里,達佳每天放學后就直奔房間,畫畫、校對作文。圖畫和文章都要經爸爸審核,如果爸爸的評語是“還可以”而不是“很好”,達佳就會重來,一直到爸爸說“很好”為止。

9月,長沙酷熱難當,王達佳帶著150本新書和父母一起去公園,這與賣氣球、報紙和果汁很不一樣,達佳心里忐忑不安。她擔心書沒人買幫不到四川的孩子,又擔心小孩子買了學不到什么。公園里有很多人認出了王達佳,盡管地震已過去4個月,但每個人仍然在惦念牽掛那片土地。

當天,150本書全部賣完了,籌到善款4200元。媽媽為了犒勞達佳,要帶她去吃肯德基。達佳卻說:“買一碗米粉就行了。”末了還補上“我今天想吃素米粉”。

有一天,達佳在公園義賣書時,看見一位年近7旬的老爺爺,手里拿著她的《成長,從感恩出發》,書已經很舊了,書角翻卷、頁面發黃。達佳要過老爺爺的書,發現里面的每篇文章都有批注和感想。原來這位老人從孫子那里看到了這本書,自己看完后就拿著書去幼兒園、孤兒院、敬老院和學校義務講課,在這個歷經風霜的老人眼中,這個13歲女孩和她的書,是他這輩子收到的最溫暖的禮物。

走遍了長沙所有的公園、熱鬧的街區、大學校園,《成長,從感恩出發》賣了4萬多冊,共籌善款12萬元。有一天媽媽帶達佳去買羽絨服,她突然跳起來嚷嚷:“媽媽,我終于想到怎么幫那些孩子了!”在長沙市一中,有86個來自四川理縣的孩子借讀。達佳要為86個孩子每人買一件棉襖。媽媽問她為什么要給他們買棉襖時,達佳說:“因為每個孩子,都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啊!”

2009年1月底,長沙市一中的86名理縣班學生,個個穿著新棉襖準備回四川過年。孩子們都比王達佳大,他們沒見達佳前,根本沒想到是一個13歲的小妹妹為他們買了棉襖。去火車站送這86個哥哥姐姐,王達佳既高興又心酸。她在心里祈禱:但愿這溫暖漂亮的棉襖所傳遞的友愛能直抵他們的內心,在馬上到來的春天以及以后所有的日子里呵護著他們。

86件棉襖花了兩萬塊,剩下的10萬塊,王達佳決定為四川地震災區捐建一間電教室,因為她所在的學校有很好的電教室,她希望自己擁有的幸福,其他的孩子也能擁有。當這個13歲女孩的10萬巨款,連同她的800本圖書、300張賀卡到達四川理縣雜古腦鎮小學時,所有的老師都不敢相信這么厚重、溫暖又特別的禮物,竟出自一個初二女生之手。許多人給她寫信,被資助的孩子、失去孩子的悲傷母親、抗震中受傷的戰士、還有前往災區的志愿者。

穿樸素的校服、留多年不曾改變的短發;喜歡“飛輪海”,最愛看《名偵探柯南》;得到表揚時雙頰飛上紅暈,考試不理想也會偷偷掉眼淚……13歲的達佳看起來和所有13歲的孩子沒什么兩樣,但是,許多見過她尤其是接受過她幫助的人,都會叫她“天使”。問她:“你覺得天使是什么樣子呢?”她頓了頓,輕輕地說:“天使就像—那個昨天撿到錢包并把它交還給你、身材矮小的年老婦人;那個告訴你當你微笑時,你的雙眸能照亮世界的出租車司機;那個你以為自己無法被觸動時,卻撥動了你心弦的朋友。天使降臨了,他們姿態萬千,年齡無所不包,膚色無所不含。有的長滿雀斑,有的嵌著酒窩,有的皺紋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