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在訪華期間說:“我們將同升同降。”一語道破中美經貿關系的實質。但是在中國占主導地位的政策建議卻是“脫鉤”(decoupling)。對于左翼而言,中國為美國生產廉價產品,出賣勞動力,而美國則用陰謀(或陽謀)控制中國,所以中國應該和美國脫鉤;對于右翼而言,中國不靈活的匯率制度導致中國經濟增長過于依賴美國消費,脫鉤就是要中國采取靈活的匯率制度。這兩種觀點都有一定的道理,但都缺乏遠見。
作為替代,我提出一個中美經濟雙贏方案(A Grand Bargain)。它的要點是:
(1)中美兩國:維持人民幣和美元之間匯率的穩定。
(2)美國:
a)改變目前金融立國的經濟模式,加強對金融市場的監管;
b)要求中國增加從美國的進口。
(3)中國:
a)繼續堅持出口導向的發展模式;
b)短期內繼續購買美國低風險資產,幫助美國的經濟復蘇;
c)加大城市化力度;
d)鼓勵私人對外投資;
e)進行一次1970年代末期“洋躍進”式的大規模技術升級。
這個方案可以分成三個部分。第一個部分保證中美的雙贏,包括(1)、(2b)和(3a)、(3b)所列的建議;第二個部分是對美國經濟調整的建議,即(2a)中的內容;第三個部分是對中國結構調整的建議,包括(3c)、(3d)和(3e)中的內容。
為什么方案能保證中美雙贏?
首先,對于中國而言,出口導向發展模式有著人口和勞動力方面的根本原因,不是也不應該是在短時期可以改變的。中國的人口撫養比是0.4,即一個勞動力只負擔0.4個十六歲以下或六十歲以上的人口,因此中國正處在勞動力最豐富的時期。亞洲金融危機后穩定的人民幣帶來的一個副產品,是中國成為世界工廠,周邊國家為中國提供原材料和之間產品,中國對這些國家的貿易形成赤字,而對美國的貿易形成盈余。入世又讓中國這個世界工廠實現了全球采購,投入品價格不受國內生產的影響,價格可能增加的只有勞動力和土地,而這兩種要素價格又很低,所以,出口增長帶來的好處更多地的給了出口企業。
近年來,中國的國民儲蓄增加到GDP的近一半,但是多數儲蓄的增長是由企業和政府帶來的,居民儲蓄占的份額較小。事實上,中國的居民儲蓄率和印度的居民儲蓄率差不多。這就意味著,在不做結構調整的前提下,提高國內消費只能是一句空話。中國的國民儲蓄在一段時間里,還是要以貿易盈余的形式存在。
事實上,中國的居民儲蓄率和印度的居民儲蓄率差不多。
其次,出口導向戰略對于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巨大。出口增加值大約占中國GDP的20%,也就是說,如果中國經濟的年增長率是10%,則出口的直接貢獻是兩個百分點。如果加上出口產品生產的前、后向聯系,則出口對增長的貢獻還會更大。而且,不要忘記,出口為中國創造了大量的就業。國內知識界一個最不能理解的現象是,一些人一方面聲稱關注社會平等,一方面又反對出口。出口下降,受打擊最大的是那些進城打工的打工仔、打工妹。難道讓他們回家種田才是最公平的?
第三,對于美國而言,大量的中國廉價產品對于維持美國中低收入民眾的生活水平有著積極的貢獻。而且,中國出口的60%是外資貢獻的,其中,美國公司占的比重很高,中國最大的十個出口公司都是美資或中美合資的,減少中國對美出口會同時打擊美國公司,進而打擊美國本土的就業。另外,即使中國減少對美出口,其空缺也會很快被其他國家所填補。
最后,對于中美雙邊貿易參與者而言,穩定的匯率降低貿易風險,提高雙方貿易參與者的盈利水平。中國的一個長期目標是實現中國國際貿易以人民幣結算,要實現這個目標,人民幣幣值的穩定是必不可少的。人民幣的升值似乎可以解決短期不平衡問題,但是如果人民幣進入一種大幅浮動的境地,則升值就是得不償失的,而這種境地是很可能發生的,日元的下場是中國的前車之鑒。
為什么美國應該改變金融立國戰略?
首先,金融離不開實體經濟。一個靈活和高效的金融市場有利于實體經濟的發展,但是,離開了實體經濟,金融市場就是海市蜃樓的虛景。
其次,金融過度自由化的后果是助長了金融市場和實體經濟的脫鉤,金融的交易對象完全變成對未來的想象。比如,由一項住房貸款形成的證券化資產一般要被買賣20次,而石油期貨的交易量是世界石油消費量的15倍左右。盡管對未來的交易是金融市場不可或缺的內容,但是,如此瘋狂的對未來的想象只能造就一個又一個龐氏騙局。
第三,美國是世界經濟和政治的重要一極,美國金融體系的動蕩危及它在全球的領導地位,包括美元的強勢地位。美國金融體系的重建應該以金融穩定為核心,而不是華爾街的利潤增長。
為什么中國必須進行結構調整?
首先,中國的結構調整不是要減少出口,而是要從結構出發,增加國內投資和國內消費。許多人認為,增加消費的最好辦法是增加政府對社會保障的投入。但是,在目前就建立以政府投入為主導的社保制度將讓政府財政背上巨大的包袱,日本和歐洲都是極好的反面教材,沒有一個國家可以長期維持政府收入的超常增長。另一方面,人們對人口的老齡化速度、預期壽命的增長以及由此帶來的對醫療和社會保障的需求往往估計不足,以為目前這樣的低水平社保將不至于導致今后爆炸式的增長,但這卻是多數國家發生的事情。
其次,城市化是提高國內消費最有效、也是最穩妥的辦法。中國城市化水平遠遠低于中國的經濟發展水平。如果讓農村居民的收入全部來自農業,且其勞動生產率足以保持其現在與城市收入的差距,即3.5倍,則我們只需29%的人生活在農村。另外,城市人均消費額是農村人均消費額的2.6倍,如果讓農村居民的比例由現在的55%下降到29%,則全國消費將提高24%,消費占全國GDP的比例將由現在的49%提高到55%。這些數據是在假設沒有任何收入提高、沒有任何額外投入的前提下得到的,但是,我們知道,城市化的一個結果是對城市基礎設施投入要求的提高,由此而導致的投資的增加將是不可估量的。
第三,鼓勵私人(包括國有企業)對外投資是消化國家外匯儲備、降低國內通脹壓力的有效手段。國家主權基金(如中投)的投資是為了國家外匯儲備的保值和。增值,但不會起到降低國內通脹壓力的效果。當然,把國家外匯儲備分給老百姓也不會起到降低國內通脹壓力的效果,而且,國家外匯儲備本來就不是央行的資產,而是央行對全國人民的債務,不能像某些經濟學家想象的那樣,可以拿來分給老百姓。私人對外投資要求投資者擁有等量的人民幣,因此是央行回籠人民幣的一個手段,而且還有利于中國企業的國際化。
第四,中國增加從美國的進口仍然有很大的余地。盡管中國的收入水平還不足以消費大量像波音客機這樣的美國產品,而且美國對中國的高科技出口還有大量限制,但是,中國可以通過以下途徑增加從美國的進口。一是降低關稅和非關稅壁壘,增加從美國的消費品進口,包括汽車、藥品、家具等等。增加從美國進口的另一個途徑是增加對美國的服務需求,如出國留學、培訓、開放服務業市場等,長期而言,這些措施將有利于中國國內人力資本的提升。
增加從美國進口的最有效方法是通過進口美國的常規技術提升中國工業的整體技術水平,即再來一次1970年代末式的“洋躍進”。在那次“躍進”中,中國建立了像寶鋼、揚子石化和齊魯石化這樣的重工業基礎企業,本次“躍進”是在信息化和清潔生產方面對中國工業進行一次重大的提升。奧巴馬總統的經濟刺激方案中就包括清潔生產的內容,中美是能源消耗大國,兩國的合作將產生巨大的經濟和政治效益。
編輯:何樂
世界經濟復蘇指望“G2”
3月6日,世界銀行行長羅伯特·佐利克和首席經濟學家林毅夫在《華盛頓郵報》發表了題為“經濟復蘇取決于‘G2’”的文章。
中國經濟增長率2009年將會下跌。美國正處于嚴重衰退之中。世界經濟要想復蘇,這兩個發動機必須合作,形成“G2”集團,并成為20國集團的引擎。
兩名世行高官在開篇即指出:“我們必須面對上述現實。”
面對危機,雖然中美先后公布了大規模經濟刺激計劃,但文章認為這只是兩國對短期憂慮的習慣反應,從長遠來看,美國必須著手刺激儲蓄和投資,而中國則需要拉動內需。
中國的儲蓄率遠高于其他國家,其背后的事實并不僅是因為老百姓喜歡儲蓄,而是來自于中國一些大企業的大量儲蓄。同時,雇傭著80%勞動力的中小企業獲得金融服務的機會非常小,因為中國的金融服務基本上為四大銀行主宰,而四大行是為大公司提供服務的。
這意味著,中國的普通老百姓和中小企業—直通過低收入和低利率補貼那些大公司。鑒于此,中國亟須建設一個小型的地方金融服務系統,為中小企業提供融資。世行表示,解決中美經貿失衡的有力工具是,中國進一步放開貿易和投資服務,增加進口,緩解貿易緊張問題,增強市場的競爭力和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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