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可·波羅留下的疑團

　　坐著飛機穿梭萬里，游走于東西方之間，讓人頭疼的可能是倒時差。相比之下，輪船火車已嫌效率太低。身處航天時代，自然對蒸汽機時代已看不上眼；想當初大航海時代的人們，對鞍馬勞頓的陸路交通，其優越感也自不待言。古人行走在絲綢之路上，在歷史文化而言是美談，在歷史現實中卻是無奈的苦差。
　　公元1275年的夏天，馬可·波羅隨著父親和叔叔，沿著絲綢之路一路東行，來到了元朝大汗忽必烈的夏宮上都。此時的馬可·波羅，將滿20歲。從他們一行三人自老家威尼斯出發算起，已經三年半了。一路上，他們穿越了土耳其、亞美尼亞、波斯，從阿富汗北部進入帕米爾高原。在中國的新疆地區，他們艱難地穿越沙漠，最后來到了內蒙古草原。元朝的上都，原名開平府。公元1256年蒙哥汗命其弟忽必烈建宮于此，作為駐冬之所。原來蒙元的都城在更北面的和林，上都被當做過冬的場所。忽必烈即位，以北京為大都，以上都為夏宮，這里又成了避暑的地方。后來，上都為明朝攻取后廢棄。一座從草原上建起的城市，重又回歸到草原的荒莽中去。從北京一直向北，內蒙古正藍旗的金蓮川草原上，上都城的城垣與宮殿遺跡，仍依稀可見。
　　《馬可·波羅游記》所稱道的上都宮城不復可見。但上都之美，卻又存活于詩人的意象之中。1798年夏，英國浪漫詩人柯勒律治因病痛在鄉間休養，在一本東方游記中讀到忽必烈汗在十里膏腴之地營建豪華宮苑，受其影響，在夢中成詩一首，就是那首具有東方神秘色彩的詩作名篇《忽必烈汗》。
　　與大汗忽必烈的見面對雙方來說都是新奇的。如果馬可·波羅的記述是真實可信的話，他很快就得到了忽必烈的寵信。從歷史背景上看，這倒沒什么可大驚小怪的。蒙元帝國對當時來自西方的各民族相當寬厚，色目人在元朝是地位僅次于蒙古人的統治階層。馬可·波羅自稱他數度為大汗出使各地，足跡所至，包括云南、西藏，在揚州為官3年，甚至出使印度，在中國足足待了17年，最后從福州走海路返回家鄉威尼斯。回家后的馬可·波羅卷入戰爭被俘，在囚牢里由一位傳奇寫手筆錄，完成了《馬可·波羅游記》一書。
　　從一開始，《馬可·波羅游記》就是被當做一本“世界奇異書”來看的。人們對他所講故事的真實性有所懷疑。幾百年后的今天，盡管它已算得上是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經典之一，仍然有人、甚至是專家學者對書中內容的真實性表示質疑，發出“馬可·波羅到過中國嗎”的疑問。
　　讓人氣餒的是，馬可·波羅在游記的序言部分曾透露玄機說：自己是個講故事的能手。之所以能夠得到大汗的喜愛，就是因為大汗愛聽自己講各地的奇聞趣事。游記的寫作者也喜歡獵奇，難免夸大其辭。加上它一直以抄本流傳，沒有定本，抄書者往往加入新的內容。書中有的故事牛吹得太大，反而被人抓住了把柄。《馬可·波羅游記》通書只字未提后來的東方游記總要提到的中國的長城、茶、漢字、纏足等事物。他號稱當過3年揚州總管，然而遍查中國史籍無載。他所記錄的有關中國見聞，也缺少能夠與史實參證的個人化的事件，作為他“在場”的鐵證。
　　馬可·波羅畢竟只是一位商人旅行家。一部寫成于牢獄之中的回憶之作，要求他以嚴謹的學術標準自律，未免苛求古人。其實，盡管當時蒙古大汗的騎兵已經打到了家門口，歐洲人當時對東方的了解并不比東方人對西方的了解更多。好像中國人在《山海經》里曾經描述過奇肱國、貫胸國一樣，中世紀的西方人以為東方居住著許多怪物，其中之一是狗頭人。必須看到的是，在《馬可·波羅游記》中，馬可·波羅關于中國的記述，一些內容得到了中國史籍的驗證。以平實心態揣想一下，馬可·波羅顯然在個人見聞中夾雜了道聽途說和夸張舛誤（當代游記也免不了吧）。他在忽必烈身邊也許做過侍從，但絕不會做到“揚州總管”這樣相當于今天局級甚至副部級以上的高官。有人懷疑說，馬可·波羅可能抄襲了古代波斯有關中國情況的手冊。且不講此說并無證據，退一步講，即便馬可·波羅確屬抄襲，那么他無意中等于為后人保留了一部已失傳的古籍，也算是一件功勞。值得一提的是，馬可·波羅臨死前，他的親友要求他承認他在游記中說了謊，以求得上帝的寬恕。他回答說，“我還只是講出了自己見聞的一半呢！”作為基督徒的他，敢不敢打這個誑語？
　　無論如何，“天方夜譚”似的《馬可·波羅游記》是歷史大發現前夜的啟蒙讀物。200年后，一個名叫哥倫布的人就酷愛讀這部書。哥倫布曾經讀過，并在書中空白處做滿了筆記的拉丁文本《馬可·波羅游記》，如今還保存在西班牙的一家圖書館中。正是馬可·波羅在書中對富庶東方的鋪陳狀寫，引動了哥倫布的探險之心。■
　　（周文燕薦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