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北煤老板艱難起家

　　一座煤礦10元錢
　　
　　以前，位于陜西北部毛烏素沙漠邊緣的府谷縣，沒有一條像樣的公路。晴天，車輛卷起的黃土，隨風飄揚；雨天，道路泥濘，根本無法通行。挖幾尺黃沙就可能挖出煤的府谷縣，老百姓過著貧窮的日子。
　　“村里姑娘外嫁，后生娶不回媳婦，叫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同車的府谷縣王志海對我說。
　　1980年，時任國務院財貿(mào)領導小組副組長、神木人李智盛，向國務院建議，開發(fā)神府煤田。當時，神府一帶只有小煤窯。
　　1981年，陜西省185煤田勘探隊隆隆的鉆探聲，終于驚醒沉睡中的神府。1982年，地質(zhì)隊提交報告，探明煤炭儲量達2363億噸，頓時轟動世界。
　　1991年，府谷縣委、縣政府鼓勵私人辦煤礦，只要掏lO元辦證費，就可以領到蓋著政府大印的煤礦開采證。
　　一位姓張的煤老板回憶說：“只要掏10元錢，不管是農(nóng)民，還是干部，現(xiàn)在都是億萬富翁。”
　　干部上門為群眾辦理采礦權，卻少人問津。神府一帶遍地是煤，挖開地面的幾尺沙土，就能挖出煤來。神府一帶的小煤窯，采挖的煤堆成山，由于道路不通，銷路不暢，一車煤連5元錢都賣不出去。開煤礦的幾乎家家虧損。
　　府谷縣新民鎮(zhèn)村民李連海說，那時，大家提起開煤礦的事就搖頭，活又臟又累不說，還很危險，一旦出事，就賠大了。每年正月十五，府谷的各個村莊，村民們在家門前將大塊的煤，壘成一人高的煤塔，點火慶祝元宵節(jié)。在百姓的眼中，煤根本不值錢。
　　
　　富翁全是打工族
　　
　　如今身家過億元的老板們，在神府煤田的開發(fā)前期，多數(shù)是給煤田修路運砂石、開推土機的打工者。
　　被稱為榆林首富的高乃則，就是在神朔鐵路建設工地上開始發(fā)跡的。他連小學都沒有讀完，上世紀80年代末，來到府谷縣城，和妻子一起賣豆腐。
　　看到別人買推土機賺錢，高乃則買來推土機，在神朔鐵路建設工地攬活。夏天酷暑難當，他光著膀子，靠破襯衫扇涼。一年辛苦下來賺了錢，他四處貸款，又買來10臺推土機。許多人認為他瘋了。
　　靠山吃山，靠煤吃煤。那時在府谷縣很有名氣的農(nóng)民企業(yè)家張侯華、石掌雄，也在給煤田、鐵路搞建筑、跑運輸。
　　具有傳奇色彩的高乃則，真正成為陜北煤炭大亨，還是從一次“喝酒”開始的。
　　修建神朔鐵路時，高乃則請3位姓王的工頭喝酒，還想給工地上推土。
　　一位醉酒的工頭勸他：“我看你是一個實在人，去買煤礦吧。”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修鐵路就是要拉府谷的煤。高乃則開始四處買煤礦，親戚朋友認為他在于傻事。正是工頭的幾句“醉話”，讓他擁有十幾座煤礦，沒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億元資產(chǎn)。
　　創(chuàng)業(yè)總是艱難的，并非所有人都是那么幸運的。雖然看好煤礦經(jīng)營，一些老板買了煤礦，由于經(jīng)營虧損，不得不將煤礦賣掉。
　　當時，一位老板將自己的煤礦以60元出售。到了2005年，這座煤礦的市價已近兩億元。
　　
　　煤販子南下北上
　　
　　神朔鐵路開通后，陜北煤炭開始外運，每噸只賣幾十元錢，而一些頗有遠見的神府人卻發(fā)現(xiàn)了商機。
　　一位姓劉的煤老板說，由于交通條件限制，府谷的煤嚴重滯銷，許多人被迫到山西、廣西、貴州等地，聯(lián)系賣煤。有的是舅舅帶外甥，有的是專門組織人員搞銷售。
　　這些四處聯(lián)系用戶的銷售人員，人稱“煤販子”，不但可以賺銷售差價，還可以拿到煤礦的獎勵。一時間，府谷街頭上，到處都是尋找煤炭銷售的煤販子。許多朋友見面的問候語都成了：最近生意怎么樣?款子收回來沒有?
　　府谷縣城的餐館里，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起喝酒談生意。
　　“每天晚上，都能看見許多醉漢，十有八九，都是談生意的人。”府谷人張玉和說，喝酒的目的就是找客戶，或者借錢做生意，要么就是找合作伙伴。在銀行借貸的煤販子之多，“把銀行的門檻都能踏斷”。就是在那個時候，府谷民間高利貸風行，許多人還不起債，經(jīng)常吵架、打架。能夠生存下來的煤礦，大多依賴煤販子。煤販子可以先賣煤，收款后，再給煤礦，因此，販煤是一個不用多少本錢的好買賣。
　　看到周圍好多推銷煤炭的鄉(xiāng)黨，一個個都發(fā)家致富，一些國家干部紛紛下海，干起煤炭銷售的生意。
　　楊喜喜，1954年生，曾任府谷縣煤產(chǎn)品公司副經(jīng)理，算是“出門有車坐，每月幾百元”的國家干部。已有三個孩子的楊喜喜，每年過年想多買點肉孝敬父母都辦不到，那點錢根本應付不了正常的生活開支。
　　拮據(jù)的生活，讓楊喜喜有了下海的想法。父親罵他：“你天生就是一個討吃的(乞丐)。你是國家干部不安生上班，做什么生意呢?”
　　楊喜喜決定下海，他懷著復雜的心情，離開單位。1996年春節(jié)前，他賣掉縣城一套價值3.2萬元的房子，前往南方賣焦炭。
　　生意場上，并非他想象的那么順利。
　　春運期間，太原火車站人山人海，等了幾天，楊喜喜才買到一張到漢口的火車票。上車后，連過道上都站滿人，到了漢口，他的雙腿都是腫的。
　　他從廣西到貴州，推銷府谷的焦炭，一連奔波二十多天，一無所獲，不知有多少次被人攆出辦公室。眼看身上的7000元錢所剩無幾，楊喜喜感覺自己更像一個四處討飯的乞丐。
　　
　　終于趕上好光景
　　
　　辛苦終于沒有白費，如今，楊喜喜闖出來了，1996年，他凈賺二十多萬元。那種滿足與激動，讓他感覺走路都比往年有勁。
　　生意場上，好景難長。1999年，楊喜喜將四百多萬元的焦炭發(fā)往東北，對方是一家玻璃廠，因資金緊張，無法付現(xiàn)款，就用大批玻璃制品頂賬。處理掉這些玻璃制品，楊喜喜虧了四百三十多萬元。在那幾年，府谷外銷的煤炭、焦炭，要賬難已經(jīng)讓整個銷售出現(xiàn)問題。許多從事煤產(chǎn)品銷售的府谷人，開始搞起實業(yè)。楊喜喜與朋友在家鄉(xiāng)窯家溝辦起了電石廠。
　　賺得第一桶金，被當?shù)厝朔Q為煤販子的老板們，大多數(shù)人跟楊喜喜一樣，因為收賬難等問題，紛紛退出煤產(chǎn)品銷售業(yè)。
　　轉(zhuǎn)業(yè)的老板們上銀行貸款，甚至借高利貸，紛紛在這片荒涼的土地上辦起電石廠、石灰窯、泡花堿廠。用府谷縣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局干部石輝的話說，那時候，府谷縣是“戶戶點火，村村冒煙”，煙霧繚繞，在衛(wèi)星上可能都看不見府谷縣。
　　2004年，能源漲價，府谷縣煤老板的機會終于來了，一個個暴富神話緊跟著上演。那時，前來炒煤炒礦的外地人，讓府谷的大小賓館人滿為患。有時，一座煤礦一年就倒手好幾回，每次倒手，價格上漲幾千萬元。
　　目前，府谷縣上億元資產(chǎn)的老板有2000人，10億元的老板有200人。在2004年前，他們多數(shù)是騎著摩托車開礦的小老板。
　　
　　有人節(jié)儉有人奢
　　
　　在神木、府谷街頭，寶馬、奔馳隨處可見。有人說，這些老板大多文化程度不高，愛面子，好攀比，今天買別墅、寶馬，明天買洋房、奔馳，他們生活奢侈，揮霍無度，一頓飯花幾萬元也是常事。
　　石輝說，外界只知道府谷有錢的老板開名車、住洋房，很少有人知道，1991年，府谷縣工農(nóng)業(yè)總產(chǎn)值只有三億多元。2007年，府谷縣僅工業(yè)總產(chǎn)值就達69億元，其中，公有制工業(yè)產(chǎn)值3.18億元，非公有制達65.82億元，全部工業(yè)企業(yè)實現(xiàn)利稅12.03億元。府谷的經(jīng)濟發(fā)展。離不開這些艱苦創(chuàng)業(yè)、靠煤起家的老板們。以前，老板們過的是苦日子，現(xiàn)在，有的人生活節(jié)儉，心地善良，口碑不錯。
　　每年，高乃則會給村里考上大學的學生獎勵，考上北大、清華的學生，每人獎10萬元；張侯華斥資一億多元，在黃河上建大橋等等。
　　不過，90％依靠煤炭起家的老板們，并沒有這么幸運。在“戶戶點火，村村冒煙”的上世紀90年代，府谷的高耗能企業(yè)對環(huán)境造成極大危害，當?shù)厝罕姺错憦娏遥笾卫淼暮袈暩邼q。
　　2000年以來，一百多家土法煉焦廠被取締，一批泡花堿廠、小水泥廠等被強行關閉。政策性的取締、關閉，讓府谷縣的許多老板，一夜之間變成窮光蛋。
　　現(xiàn)在，許多老板在決定投資前，都要先看看項目是否符合國家政策。
　　
　　(任凱薦自《華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