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也是兒子

　　在我們全家農轉非到城里的第二年，父親就到了60歲該退休的年齡。就在父親辦理完退休手續的當月，同樣是60歲的母親因患肝癌去世了。本想安度晚年的父親受不了這個打擊，頭發一夜之間全白了，人也變得木訥了許多。可是禍不單行，不久又接到老家大姐打來的電話，86歲的爺爺因突發腦血栓癱瘓在床，需要父親回家照料。我很擔心父親的身體，可是這時的父親突然堅強起來，恨不得立刻回到爺爺的病床前。
　　在我們農轉非的時候，大姐因為早已結婚生子而留在了老家，巧得很，她的婆家和我們一個村。我把父親送回老家的時候，對大姐千叮萬囑，要照顧好父親的身體。誰知父親卻說我的身體沒事，我現在最主要的任務是照顧好你爺爺，在你爺爺的面前我還是個兒子呢。爺爺年紀大了，醫生建議保守治療不再手術。爺爺的一半身子失去了知覺，本來瘦小的爺爺，翻起身來卻讓父親費了很大的力氣。父親把爺爺抱起來翻身后，給爺爺擦洗身體，涂抹褥瘡，每一步都那么仔細認真，還趴在爺爺耳朵上大聲地問爺爺想吃什么。把爺爺伺候好，父親就開始在院子里洗涮爺爺的衣服，看到父親滿頭大汗的樣子，我們要幫父親一下，誰知他卻堅定地拒絕了，他說你們都去忙自己的活吧，我這身子骨還行，末了還笑著說，誰的爹誰伺候。這下把我們都逗樂了。
　　因為我還要工作，我在老家呆了一夜就匆忙趕了回來，可我的心卻一直在父親那里，我每天都要打電話，問候一下父親和爺爺的身體如何，開始父親還心平氣和地說，你放心，你爺爺很好，我也很好，每天照顧好你爺爺后，我還能幫你大姐做飯、喂牛呢。我知道父親是個勤快人，讓人高興的是，因為要照顧爺爺，父親迅速地走出了母親去世的陰影。可是時間長了，有一天父親不高興了，他在電話里發火了，我這里很好，不要老是打電話了，你要好好地工作，打電話多浪費錢，再說了，我有事會給你打電話的。其實我知道父親不是心疼錢，是不愿讓我老是分散精力牽掛他。
　　為了讓父親不生氣，我沒敢再繼續打電話，雖然我的心依然在牽掛他。一個月后我利用一次出差的機會回到了老家。剛到村頭，熟悉的嬸嬸大娘們見了我都拉著我的手說，你爸爸伺候老人伺候得真好，比女人都有耐心，給你爺爺喂飯、擦澡一點也不嫌煩。我的鼻子突然一酸。我快步跑回家，父親正在院子里用一只手掃地，他見我來有點吃驚，你怎么來了。而讓我吃驚的是父親的另一只胳膊打著夾板。這是怎么了，我大聲急問。父親淡淡地說沒什么，前兩天夜里給牛喂料，不小心被它頂了一下，不過馬上就要好了。你過來看看你爺爺吧。爺爺的臉上有了紅色，雖然還是一半身子不能動，但他偶爾還能和我說幾句話。我堅持給爺爺翻身、抹藥，這次父親沒再拒絕。晚上父親高興，弄了幾個小菜，我們倆在一起喝了點小酒，我也非常高興，父親雖然有點勞累，但看得出氣色很好，這就讓我放心了。酒后不一會兒，我又累又困睡著了，半夜里我醒來要喝水，被眼前一幕驚呆了：父親要給爺爺翻身，但是父親的一只胳膊又不能動，只見父親脖子里拴了一條圍脖，然后把圍脖也套在了爺爺的脖子里，這邊再用一只好手抓住爺爺的兩條腿，自己喊著口號，一、二，終于把爺爺翻了過去，此時的父親大口喘著粗氣。怎么不喊我呢，我嗔怪父親，父親卻說你走了一天的路，太累了，明天還要趕路呢，我自己能行的，這幾天我就一直用這法子。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淚水恣意地流下來。不翻身不行嗎?父親說那可不行，癱瘓的人本身血脈就不周流，不翻身，幾天就把身子都硌破的。可是你的胳膊……你放心，過幾天就好的，這對于我也是一個鍛煉嘛。你快睡覺吧。父親把我趕到床上。但躺在床上的我一夜沒有睡，我為有這樣的父親而驕傲，他給我做出了榜樣，是啊，父親是爺爺的兒子，我是父親的兒子。
　　
　　(梁朝家薦自《中華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