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天
春天啊!“沒有言語,只有淅颯和低吟”
如果風能吹開我們的皮膚
把種子種進我們的指甲
或者,把一些星星植入我們的眼皮
那些可以翻卷過來的往事
是愛,就讓它發芽,長高
結出果子,再一代代播種下去
那些恨,可以包容,磨礪
手指上的橄欖,眼里的雨水
和在心里悲忍的珍珠
一行詩句在春天里有彎曲的弧度
如果春天在他心里,而不是在軀殼之外
憐憫吧!——心靈,正是因為這個春天
蠱惑魍魎而失掉了自恃!
生活美如輕煙
這個夏天,氣候溫暖,橙子芳香
從瑪根丹開來的慢車,它長長的車篷
沾著鮮嫩的鳳尾草的小葉。
一只布谷鳥在一株山楂樹里叫著
有什么被喚醒?像一個夢,像在
默片時代的電影里,那種不招自來
又飛逝而去的命運
夕陽在鐵道路基的枕木盡頭
跳著格子步。那種濃烈如醉酒的紅
多么像是虛無。從瑪根丹開來的慢車
吐著蒸汽和煤煙,咣啊咣啊咣啊
誰在歌中唱著青春?唱著生活
想著早上心愛人的那一吻,還有今晚
蘋果樹下的密約
這一切美如輕煙。那個傍晚,因為
我愛著,世界才慢了下來
你不可能把它們都留下來
像藝術捕捉了美。此時此地
正是這樣的一瞥。因為我愛著,他們
也彼此依傍不語,互相深信
那來到瑪根丹的
風先來到瑪根丹。瑪吉河用一只手撫平了
身下的密草和芒刺。接著金銀花開滿崖壁
景色如此之美!癡人啊,請繼續說夢
小牛吃草。燕子高飛。泥炭上的薩瑪吉河
流著油脂一樣緩慢的波濤。一個黃金時代
那個心懷著愛情的人,來到瑪根丹
在這可愛的日子里,一切板結的都將被
宿命打開禁忌的缺口。
她要等一列火車去冒險
生活將馬上像小說一樣飛逝
從瑪根丹開來的慢車,在大地的中心
讀著一個預言。那城市,那鄉村
在火車的旋轉中到來,而她一切的過往
都將被火車帶著開進未來。呵這份恩賜,這種煩躁
最終會來到瑪根丹。在漂流的溪谷中
一排變形的房屋被帶走,新的永未馴服的崖頭
“多么純潔的漫長的創傷!”而我這慣于痛心的天性
此刻為什么還要心痛?為什么,我剛一寫出詩句
卻再一次把傳說中的你傷害!
一株薩瑪吉堡的波羅櫟
秋天,在薩瑪吉堡,我和一條狗
都有幸醉于你的香氛。你混身在
一群小葉樸樹、馬尾松和側柏之間
從你葉片漏下的露水變成了塵埃
我試著寫出贊美你的詩句
那一時刻,你停下風中的舞蹈
仿佛要退回一株樹的白日夢中
你用你的根須,我用我的腳——我們
在泥土、石頭和植物的時間中停頓
然后,風再次吹起。你的葉子在說話
青銅的世紀,白銀的詩篇,一個孩子
出現在鏡頭里。他把羊群趕到云朵之上
你鼓動著枝條,一半用來迎迓
一半用來辭別。一首詩日夜兼程
殷勤造訪,仿佛補償著
命運對我們的怠慢
一首詩里的生活,廣闊的生活
向現世中的事物俯身
在大地的稿箋上
我寫給你的詩,填滿了
我和一株薩瑪吉堡的波羅櫟
之間的空隙
那個地方叫哈那斯
“你還不知道那地方叫哈那斯。”母親
埋頭織著亞麻桌布上的圖案。哈那斯
我說出來。好像又虛無又存在的
生與死,那桌布上小小的蓮花
那火焰!她歌吟似的,聲音里的金屬
和硫磺。綠色車窗外,橫斷的火山
被曬得發出一團白光。每晚,在村口
在哈達嶺那邊都能聽見麻雀的啁啾
像是樹枝的豎琴,樹葉沙沙響
我又說了一遍,哈那斯。我不知道
自己的心為什么跳的這么快
這么孤獨。橙色的金雀花
閃閃發光的山毛櫸
和樹背后月光下的廣大的山影
暮色下的哈那斯古城,一塊被陽光
烤軟的銅。在那兒,人是太陽孤獨的影子
何日,何時
那個打開掌心火鐮的匠人整天沉睡在
噶布拉村的草灘上。他用火石取火
他用白發穿針。他一只眼瞄著太陽
一只眼瞄向窮人的山河。這是你
懷中的一根白發。它將從灰燼轉化成詞語
再回麻地那無邊的寂靜。只有我尚為
憂愁而驚奇:那些積雪和織錦
那些附著在動詞和副詞中的編織物
那些秩序和歷史,那些難以形容的繁華
在事物和身體墮落之前,和烏云一起逃走吧,
在事物和身體墮落之前,誰來解放
那囚禁在心里的烏合之眾?我
每天都會死去一點:用詞語的原罪
或自然中的救世。一陣風殺死過桃花
一朵碎玻璃上的陽光,讓一隊忠貞的螞蟻殉情
假如我反抗著我的矛盾。噶布拉村!
那個打開掌心火鐮的匠人,帶來了火氣
和輕煙。多么盛大和烏有!我這個被自己
流放的一個要犯,如今,帶著韻律和枷鎖
和那個匠人一起,重整內心的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