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個體因素與雜文創作

關鍵詞:作家 個體因素 雜文創作 題材 藝術風格

摘 要: 作者以廣泛而具體的雜文閱讀為基礎,分析了20世紀90年代以來雜文作家的個體因素對其雜文創作的影響,并指出這種影響主要體現在雜文的題材和藝術風格兩個方面。

俗話說,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人的個性有狹義與廣義之分。狹義的個性指人的精神性特征,即我們通常所說的性格;廣義的個性除了人的性格之外,還包括人物的生活經歷、職業、個人特長,換句話說,就是人的全部個體獨特性。我在本文中特地將廣義的個性命名為個體因素。

雜文是一種用藝術的方式說理的文學體裁,從表面上看,它似乎與人的個體因素關系不大。其實不然,它是雜文作家個人風格形成的主要原因。

職業關系雜文作家的題材選擇

在作家的個體因素中,職業是非常重要的一項。人的職業本質上是一種工作方式,職業不同,我們接觸到的人與物也有很大的區別。這些年,我閱讀了大量的雜文,對兩個作者群印象特別深,一是教師,一是媒體人。教師這個職業流動性相對較小,工作地點比較固定,與社會其他行業打交道的機會不是很多,然而,由于這個職業特有的專業性,它也把相當一部分其他行業的雜文寫作者排除在某些教育問題之外。這幾年,教育界的雜文作家在自己的“領地”里多有斬獲,寫了大批非常精彩的教育雜文。江蘇教師王淦生《盡可能還原語文課本的本來面目》(《中國青年報》,2006.9.29)從一些中學語文教材隨意刪節入選文章談起,批判了虛假的完美,提出我們應該相信學生的鑒賞能力、審美能力和政治上的分析能力這個問題。長沙教師周彪《把“年終獎”也拿出來曬曬》(《中國青年報》,2007.7.27)由對教師寒酸的年終獎的議論引出社會分配不公的話題,建議讓各個行業的收入充分陽光化;他的《我們的教育何時能走出“杜威迷霧”》(《雜文月刊》,2008.9)從安徽長豐吳店中學一名姓楊的老師在課堂上對學生的打架行為坐視不管,終于導致悲劇,談到有關領導在教師與學生出現矛盾時,板子總是打向老師一方,師道尊嚴掃地無存,老師不敢管、管不了成了一種無奈選擇,希望反思“杜威模式”,重建合理的教育秩序。這樣的雜文對教育圈外的人了解教育的“內幕”大有好處。寫教育雜文十分出彩的教師作家還很多,比如魏劍美、吳非等等。

再說媒體人的雜文。編輯、記者接觸的社會生活面非常廣,他們對各個行當的事情都有一定的了解,什么領域的東西都可以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由于職業的緣故,他們新聞敏感性強,其雜文寫的往往是最新的時事,甚至是焦點、熱點。《瀟湘晨報》編輯楊耕身的《修個籠子關住城管之虎》(《重慶時報》,2008.1.9)以湖北省天門市水利建筑公司總經理魏文華用手機拍攝城管隊員毆打群眾,最后被城管隊員毆打致死為由頭,呼吁必須用體制和政策嚴格制約城管的權力;他的《這三分鐘,是什么讓我們淚流滿面》(《東方早報》,2008.5.20)從汶川地震第一個全國哀悼日自己與家人的哀悼活動寫起,指出設立全國哀悼日對社會的意義:表達對生命的尊重,從苦難中吸取力量。《中國青年報》編輯、記者曹林的《北大歷史系會不會以王益為恥》(東方網2008.6.25)通過北大歷史系某些領導對臨震逃跑的范美忠和淪為貪官的王益態度上的天壤之別,提出大學“要厚道些,不要太功利和太勢利了”的看法;他的《誰是奧運會上最有權力的人》(《中國青年報》,2008.8.15)顛覆一般人的常識,指出北京奧運會最有權力的不是國際奧委會主席,也不是中國和北京市的領導、優秀運動員、杰出導演,而是奧運贊助商和電視轉播商,他們通過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決定著人們怎么看奧運、看到什么樣的奧運和從奧運中獲得何種價值。

文學(學術)閱歷鍛造雜文的藝術品格

雜文作家的文學(學術)經歷也會對雜文創作產生顯著的影響。如果說雜文作家的職業主要影響雜文的題材的話,那么,雜文作家的文學(學術)經歷則非常明顯地影響著作品的藝術風格。

韓少功是中國杰出的小說家、散文家,著有《飛過藍天》、《誘惑》、《爸爸爸》、《馬橋辭典》、《暗示》、《面對神秘而空闊的世界》、《心想》、《山南水北》等幾十部小說、散文集,曾獲得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魯迅文學獎等大獎。因為專注于小說、散文創作,韓少功的雜文數量并不多,但其雜文質量非常高,明顯體現小說家的特點:在講究思想深度的同時,非常關注細節。《強奸的學術》(《青年文學》1997.11)先假設了一個場景:某公共場所發生一起強奸案,證據確鑿、事實清楚,本來把強奸者法辦就是,沒有什么可研究的。然而,偏有一些致力于話語爭霸的人要顛覆常識,用“動機免罪”、“主流抵過”等等理由,替有罪的人辯解。作家通過豐富的細節,揭示了某些學人的“學問”真面目。

邵燕祥是當代著名的詩人,出版過《歌唱北京城》、《到遠方去》、《獻給歷史的情歌》、《在遠方》、《如花怒放》、《遲開的花》等多部詩集,他的詩歌代表作《中國的道路呼喚著汽車》、《中國的汽車呼喚著高速公路》曾在讀者中產生過巨大的反響。邁入老年后,邵燕祥先生把精力主要放到了雜文創作上,而且成就卓著。作為詩人,邵燕祥非常注意雜文的文學性,他的作品思路開闊、結構婉轉,讀來饒有趣味。《以言治罪的文字獄似乎已成歷史》(《南方周末》,2006.10.26)先寫重慶彭水市民秦中飛因短信發送打油詩被捕觸動了自己的遠期記憶。接著寫白族老歌手張明德因演唱《泥鰍調》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文革”后又長期不得平反,自己感到不平,1980年春寫了一首《續“泥鰍調”》發表在《邊疆文藝》,云南劍川縣的當權者大有興師問罪的架勢,中間筆鋒一轉,寫到自己在“反右”和“文革”中遭遇的迫害和最終得到平反。最后又回到秦中飛事件,指出歷史在局部地區出現倒退,個別地方又是以言、以詩治罪,這種行為不得人心,注定會在現實中失敗。《還有多少空置地在扯皮》(《南方周末》,2007.9.3)從北京有關部門準備公示市民“家門口”的規劃說起,然后說到城區還有大片空地沒有“上圖”,圍繞這片空地,教育、工業等各個政府部門互不相讓,使空地擱置達二十年之久。小區居民看著著急,會同辦事處、房地產開發商達成臨時口頭協議,以空地建一地下停車場,地面的三分之二辟為綠地,三分之一建少量附屬建筑。正當事情有點轉機的時候,一位副市長來這里“調研”,身為政協委員的某居民想上前向他說幾句話,反映一下業主們的意見,不料被層層護擁的警衛攔阻。作者強烈呼吁某些政府官員傾聽民聲、尊重民眾權益。

著名的歷史學教授朱學勤,也是一位享譽全國的思想者,著有《道德理想國的覆滅——從盧梭到羅伯斯比爾》、《書齋里的革命》、《中國與歐洲文化交流志》、《被批評與被遺忘的》等多部專著。他的雜文除了思想前衛、深刻之外,材料翔實、學識淵博。《我們該如何紀念南京大屠殺》(中國經濟網,2007.12.14)首先端出觀點:中國的抗日戰爭在國際上沒有得到必要的尊重。他說自己利用在美國短暫訪問的機會,關注過他們通用的二戰史地圖。中國本土戰場在那一類地圖中幾乎是一片空白,不要說南京大屠殺,即使如淞滬戰役這樣雙方投入上百萬軍隊的大規模決戰,也找不到相應標記。說明造成這個現狀是有客觀原因的,亦有我們自身的原因。文章主要剖析自身的原因:數據隨意,忽上忽下;價值觀紊亂,隨政治氣候變動而變動;制度落差,制約民意。在論述中,作家時而美國、日本,時而現代、古代,非一般寫作者所能為。《想起了魯迅、胡適與錢穆》(《作品》,1996.1)針對我們過去對某些學人的過度批判,提出魯迅的社會批判、胡適的自由思想、錢穆的嚴謹學業,應該成為我們向學生介紹30年代知識分子的三種主要形象,文章立論嚴謹,史料豐富。

個體因素主要靠雜文作家選材、構思的藝術慣性體現

作家個體因素影響雜文創作存在一個“特殊”與“一般”的問題。職業關系與雜文作家的題材選擇,這個是就一般情形立論的,不排除少數例外的情況。教師固然可以寫出很漂亮的“非常識”的教育雜文,有的人自己雖然不是教師,但其父母、兄妹、配偶、親戚等是教師,而且他又特別關心教育問題,也有可能寫出有個性的教育雜文。媒體人寫雜文取材當然廣,但生活中許多職業同樣需要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如公務員、律師,這些人去寫雜文,也一樣可能題材廣泛,有時也會注意焦點、熱點。我們說作家的文學(學術)經歷影響其寫作的形式,也是就其整體而言的,你不能因此說,非詩人的雜文一定不會講究結構,非小說家的雜文絕對沒有細節,非學者的雜文肯定知識貧乏,事實上,一個人只要希望加強雜文的文學色彩,他完全可以有意識地將上述元素融進自己的作品中。只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其他職業的人去寫教育題材雜文,非媒體人寫雜文想脫離職業本身的色彩、追求廣泛的內容,沒有文學(學術)經歷的人去寫文學性、知識性強的雜文,只會是偶然的行為,不會像我們上面提到的那些雜文家一樣持久、穩定。原因很簡單,職業偏好或長期的文學(學術)經歷會在我們的頭腦中形成一種類似于條件反射的東西,讓你在選材、構思、寫作時不自覺地受到其“干擾”,從而形成某種藝術慣性。所謂作家的個體因素就是從這種藝術慣性中體現出來的。

作家的個體因素對雜文創作的意義毋庸置疑。任何文學都忌諱千人一面,如果每一個雜文作家寫的文章都是一樣的題材、一樣的表達方式、一樣的韻味,雜文就會失去讀者。從這個意義上說,研究作家的個體因素對雜文創作的影響,對繁榮21世紀的雜文創作意義非同小可。

作者簡介:游宇明,湖南人文科技學院副教授。

(責任編輯:呂曉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