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健 李崇月 徐 瑞
關鍵詞:英語格律詩 規范 詩體移植 以頓代步
摘 要: 英語格律詩的漢譯標準,向來眾說紛紜。本文從“規范”的概念出發,對英語格律詩漢譯的三大主要流派逐一進行了分析和比較,并以詩體移植派的“以頓代步”為原點,對英語格律詩漢譯的思想發展進行了回顧和總結。
一、英語格律詩翻譯技法的衍變
英語格律詩的漢譯已有150年以上的歷史,據說最初翻譯時,先由傳教士譯成漢語散文,再由士大夫增刪、潤色,形成符合當時上層讀者閱讀習慣的中文格律詩。第一首英語格律詩——美國詩人朗費羅的《人生頌》就是由英國的威妥瑪和清朝的戶部尚書董恂通過這種合作方式問世的。{1}
此后各家翻譯理論層出不窮,比如嚴復的“信達雅”、許淵沖的“三美”、錢鐘書的“化境”、傅雷的“神似”等,都有至理包蘊其中。但落到實際翻譯時,由于英語格律詩的特殊性,也還是要從形式入手,可歸納成5種主要的譯法:(1)譯成中國古典格律詩體,如五、七言詩體[含絕句、律詩、古風等]、騷體、詞曲以及樂府等;(2)譯成散文體;(3)譯成自由詩體;(4)譯成半自由體,長短較隨意,押韻但不嚴格,無意識運用節奏單位;(5)譯成白話格律詩體。{2}
二、英語格律詩漢譯思想的演變與規范理論
以上5種譯法雖然都是從形式上來劃分的,但每一種都涉及內容的“忠實”和“通順”,雖然程度和對象都有一定偏差。其中,除了第1種、第5種是以韻律體翻譯英語格律詩外,其他3種都或多或少放棄了英語格律詩的形式,而且嚴格來說,第1種雖然譯文也有格律,但此格律非彼格律。只有第5種,由于自身形成與西方詩歌翻譯關系密切,在句法、措詞和節奏上都有一定關聯,所以理論上講,應該可以較好地反映出英語格律詩的原本特色。這也就是為什么初期傾向于歸化的譯法占絕對優勢,但真正以古典格律體、散文體、自由詩體、半自由體翻譯過來的詩歌最后都逐漸失傳的原因之一。
這5種譯法也反映了這百多年以來英語格律詩漢譯實踐中的3種主要的翻譯思想:“民族化”“自由化”和“詩體移植”{3}。需要指出的是,這三種翻譯理念雖然有時間上的大致先后順序,但并非直線型的此消彼長,而是彼此混雜,交錯并行。
“民族化”出現最早,強調的是歸化,不過,這種歸化要求以中國的詩詞格律或形式(比如:五言或七言的絕句、律詩、古風等)來翻譯英美格律詩。事實上,這一派多為性情中人,亦有不少愛國憂民之士,為了宣泄情緒或宣傳理念,不惜對原詩進行大幅度的增刪或改寫,以達到目的。刪減主觀性較大,對原文形式到內容均有較大改動。比如拜倫的《哀希臘》中的第一節,胡適和蘇曼殊的譯文,雖然堪稱美輪美奐、古意盎然的佳作,但是畢竟拜倫不是屈原,也不是杜甫;羲和、素娥、和親、陵夷等也絕對不是會出現在希臘神話中的形象。就這一點來說,受這種翻譯思想影響的譯作更加像改寫/重構,而不是翻譯。
“自由化”與“民族化”對立,主張舍形存神,認為漢譯英格律詩時應當忠于原詩的文義和詩情,注重傳達原詩的意象,但形式和格律基本不考慮保留,甚至有“譯詩不是臨摹,似或不似,在神不在貌。更不必受傳統形式的束縛,押韻不押韻,分行不分行,一概無所謂”{4}的斷言。如果說“民族化”還是在“舊瓶裝新酒”(考慮到詩歌的形式與內容緊密結合的特殊性,這種“新”的程度是很打折扣的),這種“自由化”的翻譯思想則連瓶子都要舍棄。所以,在這種翻譯思想影響下出現的譯詩通常變成散文、散文詩或無韻詩。這種做法容易遭受翻譯理論家的批評和詬病,畢竟,英語格律詩是形式與內容緊密結合的文學形式,一旦徹底放棄格律形式,雖不至于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但誰又能保證這損失掉的部分不是詩的精華呢?
隨著白話文運動全面展開,大量自由體譯詩出現,白話格律詩逐漸取代了傳統的格律詩詞,加上前兩派翻譯思想頗有瑕疵,“詩體移植”的翻譯思想逐漸占了上風,認為詩是內容與形式高度融合的有機統一體,詩借形以傳神,失其形即失其神。所以,需要從英漢格律詩在格律上的相似之處入手,盡量保留原文的形式,由外至內的傳達原作的精神。其發展過程是由較為簡單樸素的“字數相應”,逐漸過渡到“以頓代步”,乃至今天臻于大成的“兼顧頓數與字數”的譯法。
從“民族化”“自由化”再到“詩體移植”,這種翻譯思潮的演變,不僅是英語格律詩翻譯形式上的取舍問題,也是對翻譯要素之間的價值取向問題。根據接受美學觀點,翻譯要素由“原文(文本)”、“譯者”和“讀者(受眾)”構成。{5}上述價值取向,其實可以用“規范”(Norm)進行闡釋。規范是多元系統論常用的術語之一,反映的是社會文化對翻譯的約束力。它在規則(rules)和個人風格(idiosyncrasies)之間,是解釋社會活動最根本的概念,也是解釋文化活動(包括翻譯)的關鍵。根據Toury的理論框架,翻譯規范由預規范(Preliminary Norms)、元規范(Initial Norm)和操作規范(Operational Norms)三者構成。預規范主要是明確與元規范和操作規范相關的社會歷史背景,即特定歷史時期目的語文化的翻譯政策和作為翻譯對象的原本選擇。操作規范則是翻譯過程中的微觀抉擇,即“針對翻譯過程本身所做的實際決策”,也就是翻譯方式和技巧的具體選擇上的規范。而元規范則與操作規范相對,是翻譯操作的宏觀抉擇,也就是譯者自覺或不自覺的選擇翻譯目的有關,或者可以視為譯者對原文重視程度的規范。一般來說,譯者面臨的是三種情況的抉擇:(1)從內容到形式上與原文語篇規范亦步亦趨,也就是以充分性(adequacy)為導向;(2)根據譯語的語言和文字規范,不考慮源語的相應規范,也就是選擇靠近譯語系統,以可接受性(acceptability)為導向;(3)兩者兼顧。事實上,絕大多數譯文都是走第三條路線,在兩端之間尋求平衡和折衷,但總有一種傾向占上風。{6}
“民族化”注意的是“讀者”,特別是受眾的接受能力。自然,隨著主流受眾(只能接受古典詩詞以及其中意境的上層讀者)逐漸流失,普通受眾對西方文化的接受能力增強,這種翻譯流派的影響范圍只能是越來越小,最后導致與其完全對立的“自由化”思想的出現。“自由化”是對譯者的主觀能動性的彰顯,強調了對原作神韻的把握以及翻譯主體的自由度,雖然這種翻譯思想指導下進行了多種有益的譯法嘗試,也促使了“詩體移植”的成熟,但由于詩歌的文體特殊性以及中國讀者對詩歌的特殊情感,這種將西方格律詩無韻化和散文化的做法并沒有得到廣泛的認可。由于“民族化”和“自由化”的呼聲現在已經式微,“詩體移植”流派現在已經大行其道。所以,以下主要以這一派為主要分析對象。
三、“詩體移植”中的格律
在“詩體移植”派,尤其是“以頓代步”流看來,格律不僅是英語格律詩的重要標志,更是格律詩有別于其他文體的內在要素之一。所謂格律,是每種文字獨特的特點自然和必然要形成的語言和文字的規律。也就是說是特定語言所具有的語言本身的特定規律。這其實也意味著英詩的格律與漢譯后的格律其實不可能等同,甚至也不可能等效。
英漢詩歌的格律由于雙方文字的不同特點,是呈現不同的特征的。簡單來說,就是英語中有“音步”,而漢語中有“頓”。英語詩歌的韻律建立在英語重音一音節(accentual-syllabic)韻律上的。詩行中由相鄰的輕、重讀音節按照不同組合格式而構成的音步是英詩的基本格律單位。在英語詩行的每一個音步中,重讀音節稱作“揚”,非重讀音節稱作“抑”。根據重讀音節與非重讀音節的排列規律,英詩常用的格律有抑揚格(Iambus)、揚抑格(Trochee)、揚抑抑格(Dactyl)、抑抑揚格(Anapest)四種;根據每行詩包含的音步數目(一般是1-8不等)多少,英詩又可分為一音步(Monometer)、二音步(Dimeter)、三音步(Trimeter)、四音步(Tetrameter)、五音步(Pentameter)、六音步(Hexameter)等六種。而漢語的格律詩則以一字為一個音節,每句的音節是固定的,而一句之中的幾個音節一般是兩個一組構成“頓”(也可被稱為音組)。需要注意的是:頓的劃分既要考慮音節的整齊,又要兼顧意義的完整。因此,頓不一定是聲音停頓的地方,反而在吟誦時需要酌情加長。這一點與音步有著極大不同。{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