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小品《不差錢》的語言藝術特色

謝旭慧 蔣昌華

趙本山無愧于喜劇小品王的稱號,2009年春晚,由他和他的兩個徒弟主演的喜劇小品《不差錢》,以其連珠的妙語、可樂的情節和收放自如的表演,又一次摘得春晚語言類節目桂冠,這是趙本山第11次獲此殊榮。

該喜劇小品屬于典型的本體意義上的喜劇小品,即情節與語言均是構造喜劇的重要因素。

1.情節的喜劇性

喜劇小品講述的是趙大爺(趙本山扮演)為了讓自己的孫女丫蛋(毛毛扮演)參加星光大道,而在鐵嶺把剛下飛機的制片人畢老師(畢福劍扮演)給攔截了。畢老師原準備前往蓮花鄉找文化站站長,因為站長給他推薦了一位民間歌手。趙大爺卻把畢老師拉到鐵嶺最貴的飯館——蘇格蘭情調請吃飯。誰知出門時將裝錢的包落在家里了,錢沒有帶夠,可下酒菜——土雞、雞蛋、蒜頭、蘑菇卻帶齊了。如此情況下,只得串通酒店服務員(小沈陽扮演),讓他既要給足面子又不能花錢太多,所報的貴菜統統謊稱酒店沒有,于是上演了一出可笑的喜劇。最后,在澳洲鮑魚和龍蝦都沒有的情況下,趙大爺如愿以償地將自備的做菜材料統統用上,整了兩個地道的家鄉風味菜。酒店一個菜沒點成,反而倒貼了一個。最后的結局皆大歡喜,原來畢老師要找的人正是酒店服務員小沈陽,網上呼聲很高的丫蛋原來是文化站站長的閨女,趙大爺是站長親爹。小沈陽和丫蛋都因身懷絕技雙雙被畢老師看中,接到了上星光大道的邀請。整個情節充滿了喜劇色彩。

2.臺詞的喜劇性

該喜劇小品引人入勝的關鍵還在于其幽默的臺詞。小品的名字來自劇中趙大爺的一句口頭禪 “咱不差錢”。該喜劇小品一改趙氏喜劇小品張口閉嘴“上口段子”的風格,全文4300多字,沒有一處順口溜式的韻文,但“警策”、“飛白”、“序換”、“別解”等幽默修辭手法比比皆是,誤會巧合等篇章技巧合理設置,從臺詞的創作來看,有不少可圈可點之處。下面,讓我們一起來看看該喜劇小品是如何設置語言包袱的。

喜劇小品一開場便利用“序換”手段設置了一個包袱:趙老漢把鐵嶺最貴的飯店“蘇格蘭情調“念成“蘇格蘭調情”了。開場包袱抖得響。后面的還有“啥精辟啊,他就是個屁精”等都屬于同一手法。

喜劇小品最大的亮點是善于使用含義深刻且富有哲理的警策辭格,語簡言奇,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請看趙大爺與小沈陽的兩段“嚴肅”的人生對話:

小沈陽:人一輩子可短暫啊,有的時候一想和睡覺是一樣一樣的,眼睛一閉一睜,一天過去了,啊哈?!眼睛一閉不睜,這輩子過去了,啊哈?!

“一閉一睜”與“一閉不睜”只一字之差,一天了結便成了一生的了結,經典語錄,催人警醒。尤其是臺詞中的那兩個夸張的句末語氣詞“啊哈”,似征詢又似感嘆,使原本嚴肅的話題一下生出許多幽默情調來,更使這感悟人生的格言警句直入觀眾心底,根植人們心間。

小沈陽:……錢乃身外之物,人這輩子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人死了錢沒花了(liǎo)

趙大爺:還有一個比這更痛苦的呢,就是人活著,錢沒了。

采用對比的手法,將兩種人、兩種截然不同的消費觀念呈現在觀眾面前。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人死了錢沒花了,這話符合年輕人的消費心理,也符合當前的經濟形勢,更符合劇中人物小沈陽。面對他崇拜的偶像畢老師,他當然愿意以他三寸不爛之舌勸說趙大爺掏空錢包把他的偶像招待好;而作為苦于沒帶夠錢的趙大爺,他口口聲聲說“不差錢”,但又舍不得花錢,甚至自帶蒜頭、野雞做菜,能省就省,顯得十分“小氣”。他道出的不僅僅是他此時此刻的窘境,更是大多數普通人所面臨的生存狀況。因此語出驚座,現場效果特別好。以上兩處警策格的運用都十分出彩,這幾句臺詞已成為2009年的社會流行語。

還有諧音別解的運用。如當畢老師問小沈陽:“你還有英文名?”小沈陽模擬老外的習慣讀法,變換了每個字的音高,發出了“xiāo-shēn-yàng”,畢老師沒聽明白,讓不時地刺撓小沈陽幾句的趙大爺鉆了空子,隨即解釋成了“小—損—樣”。讓人又一次領略到趙本山所扮演的老農民的機智或者說狡黠。

婉曲辭格的運用同樣精彩:

小沈陽:畢老師給我照個相。

畢老師:你是男服務員?這孩子長得挺委婉的。

在喜劇小品中,飾演高檔酒店服務員的小沈陽身穿蘇格蘭短裙,姿態妖嬈,扭胯出場,被趙本山錯叫成了姑娘。而當他纏著畢老師給他照個相時,老畢也差點看走了眼。他用“長得挺委婉”來評價小沈陽從裝束到言談舉止的女態,很有新意。

還有點菜的對白也很有意思:

趙大爺:來民間的,這樣吧,孩子,來一個小野雞燉蘑菇。

小沈陽:沒有。

趙大爺:這個可以有。

小沈陽:這個真沒有。

作為事先早已約定好的當事人一方趙大爺,在前面幾道大菜“澳洲鮑魚”和“四斤1個的龍蝦”都“沒有”的前提下,讓被請的貴客畢老師自己說“來一點民間的”。正中下懷的趙大爺忙不迭地報出了“小野雞燉蘑菇”的民間家常菜,可小沈陽的回答仍是“沒有”。心急的趙大爺既要提醒小沈陽又不能讓畢老師發現他們之間的秘密,于是用了“這個可以有”的較為委婉的說法?！翱梢浴币辉~用得既精當又準確,如果不用它或換作“應該”,都不可能有這么好的戲劇效果,因為只有這個詞才能代表趙的主觀意愿而非酒店的立場,向小沈陽傳遞出準確信息。而小沈陽的“這個真沒有”的回答,又與前面的假“沒有”相互映襯,讓人在心領神會的瞬間抑制不住地想樂,同時為趙大爺奉上自帶的做菜材料做好了鋪墊。

該喜劇小品用得最多的幽默技巧是飛白手法。

有詞語上的錯用,如故意將幾個具有相同語素的合成詞張冠李戴:

“這孩子從小報復心強……哦,不對,報恩報恩。”(將“報恩”說成“報復”)

“這孩子啊,一身的藝術細菌?！?實為“細胞”)

“魚翅不能吃,我前幾天吃卡上了,回去喝醋啥的。”(這里“魚翅”為“魚刺”)

“我名字叫丫蛋。我今天心情非常沖動,陽光明媚,今夜多云轉晴?！?“激動”說成“沖動”)

“心情從多云轉晴了,這是為什么呢,因為我找到我姥爺了,我姥爺太好了,能帶我上溜光大道?！?“溜光大道”實為“星光大道”)

有稱謂上的錯用:

畢老師:我找蓮花鄉文化站站長趙鐵柱。

趙大爺:那就對了,(指著丫蛋),這就是趙鐵柱的爹。

丫 蛋:趙鐵柱是我爹。

趙大爺:我是趙鐵柱他爹,你不就是找爹來的嗎?

畢老師:爹,不,大哥。

還有語用上的錯誤:

背景語境缺失造成的錯誤,如趙大爺將李娜唱的《青藏高原》說成是李谷一唱的;將《我和你》歌名誤以為是小沈陽讓畢老師或他陪唱。

說話人身份與聽話對象的悖逆等。這樣的口誤主要集中在丫蛋(趙本山徒弟毛毛扮演的孫女)身上。

丫 蛋:我一定洪湖水浪打浪,長江后浪推前浪,一浪一浪又一浪,把我爹拍在沙灘上。

丫 蛋:我非常感謝我姥爺給我這次機會,太感謝你了,如果你要真能把我領上道了,我都感謝你八輩祖宗,我代表八輩祖宗感謝你,忘不了你對我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不會忘記你,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感謝你八輩祖宗”,讓人立馬想到的是中國的國罵,“做鬼都不會放過你”這是對仇人才說的話,哪適用于自己的恩人啊。這些讓人哭笑不得的話語產生了極強的喜劇效果。

總的來說,該喜劇小品語言包袱的設置比較巧妙,人物體態語的運用也惟妙惟肖,尤其是小沈陽演技高超,其豐富的面部表情和收放自如的肢體語言,博得觀眾的一致好評。

3.缺陷與不足

從語言上說,個別詞語的選用還欠考慮,如:“閉門聽”這樣的麻將用語,對于不打麻將的人來說就十分費解,出了東北地區叫法也不一樣,有的地方叫“天聽”(大部分南方地區),我們上饒地區則叫“門清”,就是不吃不碰就和了的意思。喜劇小品詞語的選用應當以大眾的可接受性為前提,如果連聽都費勁,那么觀眾是根本不可能領略其間的幽默妙趣的。

獨白中過多的口誤也讓人覺得有堆砌之嫌,尤其是丫蛋臺詞中的飛白手法并不新鮮,與2008年

《火炬手》中黑土獲獎感言時的情急亂語如出一轍。

不過與語言相比,喜劇小品立意上的缺陷則比較明顯。主題含糊,觀點不鮮明,對于動輒以萬計數的吃請風、送禮風,對于社會普遍存在的藝術選拔中的拉關系、走后門的社會不良現象,缺乏應有的批判,沒有正確的導向性引領,只是使觀眾為之哈哈一樂了之。也許有人會說,喜劇小品的容量太小,不能負荷太多、太重,所謂的耐人尋味、給人啟迪,那是不可能的。這些認識不是沒有道理,許多已經被搬上舞臺或電視播出的喜劇小品,并沒有什么深刻的立意,故事完了,戲也完了,觀眾一笑了之。但是,喜劇小品是藝術品,一個好的喜劇小品,不能沒有一個深刻的立意,喜劇小品除了要寫得精巧、好看以外,能夠耐人尋味、給人啟迪應當是創作者在動筆之前就必須有的藝術追求。缺乏內涵與深度,這不能不說是這個作品美中不足的地方。

作者簡介:謝旭慧,上饒師范學院中文與新聞傳播系教授,文學碩士;國家級普通話水平測試員,主要研究方向為語言學與應用語言學;蔣昌華,上饒師范學院小教分院講師,研究方向為語言與應用語言學。

(責任編輯:水 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