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企業債務資本的“稅盾效應”誘致股東資本弱化行為,直接的后果是侵蝕了相關利益主體與企業之間的合約收益。尤其是在勞工工資合約與企業績效密切掛鉤的客觀現實下,資方謀劃的資本弱化行為可能導致企業賬面績效下降,進而抑制工會代表勞工關于工資合約的要價,從而對勞工權益形成侵害。因此,分析和研究工會在勞工工資合約中的博弈策略,對于制定有效的維護勞工權益的因應策略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資本弱化;財務績效;工資合約;勞工權益;工會博弈
中圖分類號:F244.2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09)06—0040—06
資本弱化(Thin Capitalization),又稱資本隱藏、股份隱藏或收益抽取,是企業股東為了少納稅或其他目的,在所投資企業的資本中降低權益資本(自有資本)的比重,提高債務資本(借貸資本)的比重,以貸款方式替代募股方式進行的投資或者融資(孫少巖,李響,2006)。按照經合組織(OECD)的解釋,只要企業的權益資本小于債務資本,股東的資本弱化行為就存在。由于與債務資本相關的利息費用具有“稅盾效應”(Taxshield)①,資本弱化問題由此產生。為規制資本弱化對一國稅基的侵蝕,大部分國家和地區的稅收制度對資本弱化問題做出了明確的規定。②事實上,我國的企業,尤其是外資企業,資本弱化問題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很多外資企業“虧而不倒、越虧越大”現象與資本弱化問題不無關系。③
一般認為,勞工工資合約體現企業勞動者的核心權益,是勞工或其代表(如工會)與資方或其代表(如管理層)就勞動報酬所進行的約定。理論上,勞工工資合約與企業績效密切相關(任小平,2008)。會計數據作為規制公司合約的重要依據(付蘊英,2004),已經成為檢驗企業績效的“代名詞”,并在工資集體談判中被廣泛應用。因此,資本弱化問題影響的不僅僅是國家與企業之間的稅收合約,也必然會影響到勞工與企業之間的工資合約。而本文的意圖是,探究資本弱化問題對勞工工資合約影響的同時,以某外資企業工資集體談判個案為樣本,分析工會在勞工工資合約中的博弈策略,并探究勞工權益維護的因應策略。
一、資本弱化下的勞工權益受損邏輯
企業是一個合約集(nexus of contracts),股東、債權人、政府和勞工(工會)是公司重要的合約主體。勞工工資合約作為企業重要的合約之一,在勞資雙方的工資談判中,無疑會考察企業的財務績效,“工效掛鉤”正是這樣的例證。當財務績效成為工資合約的決定變量時,理性的資方(股東)有動機讓工會知曉的是低財務績效的會計數據,而資本弱化行為有助于其動機的實現。因此,資本弱化下的勞工權益受損邏輯圖景就是:在注冊資本審批制度下,股東根據需要確定企業經營所需總資本的同時,根據企業所在地的法律制度,最大限度加大債務資本在總資本中的比重④。和股東投入自有資本所不同的是,較多的債務資本可以給股東帶來兩方面的隱性收益:(1)因債務資本利息的稅前列支而節約的稅負支出;(2)與債務資本相關的利息費用可以降低企業財務績效,從而降低與財務績效掛鉤的合約標準,而勞工工資合約也與此相關。所以,在現實的工資談判中,當工會代表勞工表達工資增長訴求時,資方一般會以財務績效水平不佳予以婉拒。
和股東直接主導下的資本弱化所不同的是,“兩權分離”下的管理層作為股東財產的受托經營者,其自身也會與股東之間形成合約(即管理層的激勵合約)。一般情況下,管理層的激勵合約與企業財務績效也是相關的。由此產生的一個問題就是:管理層是否有動機支持股東資本弱化行為呢?換句話說,作為受托人的管理層是否有動機與勞工合謀最佳的企業財務績效以實現各自的最優合約呢?
從現實的層面考察,股東的風險偏好無疑是誘使其投資動機的重要因素。但是,股東能否把風險偏好轉換為現實投資行動的關鍵是其預期的合約收益能否彌補其所承受的風險。當股東的合約收益超過其承擔的風險成本時,其投資的動機就能實現,基于股東投資行為的企業組織得以誕生。當股東的投資偏好付諸實施后,剩下的問題是誰將對股東的合約收益負責?
理論上,股東親自打理自己所出資的企業是一種比較理性的選擇。但受自身經營能力的限制,一些投資人不得不將所投資的企業交給具有專業經驗的人或團隊進行管理,尤其是在企業規模擴大、資本大眾化成為現實后,專門負責企業經營管理的管理層(職業經理人)由此誕生。管理層的主要任務是:(1)對外,在以合約的方式獲取一定的授權后,對利益相關者(如股東、債權人等)的合約收益承擔責任,并取得約定的合約收益;(2)對內,則以權威命令等手段,動用一切資源,組織實施有效的生產經營管理活動。當管理層被授權經營企業后,股東為防范管理層的“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所可能帶來的合約損失,必然有動機將自身合約收益壓力傳遞給管理層,并與管理層簽署有壓力的激勵性合約。當管理層承受這種壓力的時候,自然會將這種壓力在企業內部以“領導者”的身份予以傳遞和分解,而勞工就成了這一行為的直接承受者。
因此,管理層基于自身合約收益的考量,存在與股東合謀壓低企業財務績效的動機,而動機轉化為行動的兩個基本條件就是:(1)管理層主導下的勞工工資合約不會導致勞工的抗爭;(2)管理層可以從與股東合謀下的低財務績效中取得“補償”?,F實中,當工會代表勞工提出較高的工資合約要求時,管理層與股東在立場上的高度一致,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管理層通常從壓低勞工工資中獲益。對股東主導下的資本弱化行為,管理層也樂觀其成,尤其是當管理層的合約收益中包括部分長期性激勵(如股權激勵、期權激勵)時,更有動機在最有利的時候對潛在的財務績效集中釋放,以最大限度獲取收益。
所以,資本弱化問題侵害的不僅是政府與企業之間的稅收合約,更深層次的影響在于,對勞工工資合約的侵害也同樣存在。即使是在“兩權分離”下,管理層基于自身合約收益的考量,也不會在勞工工資合約方面與工會合謀,除非管理層的利益與勞工利益高度一致,而這在現實當中很難成為普遍現象。在資本話語權空前強大的背景下,勞工權益的被侵害不僅有資本權益優先的制度性偏好,而且也有包括資本弱化在內的隱性侵害,這在外資企業中可能更為明顯⑤。
二、某外資企業工資談判案例分析
(一)2002年某外資企業工資談判的有關情況
某外資企業位于東部某市,成立于1997年12月,是由2家中方股東、4家境外銀團和國外某集團共同投資興建的大型汽車輪胎專業制造企業。合同約定的總投資額為11917.70萬美元,注冊資本4767.10萬美元。成立時的股權結構見圖1。
經過幾年發展,該企業已完成二期項目的建設投產。2004年,為推動三期項目的建設,國外某集團以初始投資三倍的價格收購了4家銀團的股份。收購后的股權結構見圖2。
2002年,資方確定的事業目標是:銷售收入95 000萬元,利潤9 500萬元。和2000年目標比較,收入增加約31.22%,利潤增加9.5倍?;谏鲜瞿繕撕鸵酝甓鹊纳a經營情況,管理層迫于事業目標的壓力,明確提出2002年的工資增幅為0的目標。而工會初步提出了增幅為20%的工資合約目標,并按照工資談判程序將要約送達管理層。在20%和0之間,勞資雙方開展了艱難的談判。最后的結果是勞資雙方達成增幅為10.52%的工資協議。
(二)勞資雙方關于工資合約主張的談判依據
管理層關于工資0增長的基本理由有:1.企業第一目標是要實現利潤,而Cost(成本)無疑是競爭力的核心;2.公司當前的最大課題是擺脫累計虧損的局面,從1997年成立以來,公司尚有1.7個億的累計虧損,而這一局面不利于公司尋求新的融資渠道和降低融資成本;3.隨著行業競爭的加劇和大型汽車廠家配套率較低等不利因素的出現,使得現有產品的價格將面臨10%—25%的降幅;而與產品相關的主要原材料價格已經上漲了20%以上,“一漲一落”的客觀現實下,公司事業目標將很難實現,累計虧損局面也將難以扭轉;4.公司二期工程運轉需要增添新的機器設備,與之相關的資金需求也將大幅增加,現有資金對此的支持顯然是不利的;5.勞動生產性(即勞動生產率)和CPI并沒有明顯上升;6.公司股東在沒有獲取預期回報的前提下仍然對公司的發展給予了大量的支持;7.股東對前幾年公司工資增長率進行了調查,尤其是對不顧公司虧損等各種特殊情況下還給予的10%以上/年的工資增長率表示了極大的憂慮,并且認為三年連續10%以上的工資增長率在世界上也是一個很高的增長數值;8.公司現有的工資政策和公司VISION(愿景)的實現也難以滿足工會的要價。
工會關于工資增長的理由主要有:1.企業累計虧損1.7個億的原因不在于持續增長的工資成本,而是股東低估了中國汽車市場的發展速度,將國外淘汰的設備和生產線投入到企業,使其產品難以與市場需求配套,并且該累計虧損主要發生在1997—2000年,這屬于投資初期的正常磨合階段,虧損讓員工承擔顯然不公平。2.股東無分紅但并不意味著沒有從公司獲取收益。公司成立以來,股東雖然沒有分紅但取得了大量的“隱形收入”,包括:(1)企業運行初期,作為主要投資人的國外某集團就從公司取得400萬美元的入門費和設計費收入;(2)1997—1999年,公司已累計向該集團支付特許權使用費330萬美元,雖然2000—2001年暫時沒有支付,但隨著公司經營規模的擴大,這筆費用的數額將會越來越大并且最終是要支付的;(3)據了解,該集團將在公司二期工程中獲取入門費和設計費400萬美元;(4)隨著二期工程的投產,所需設備等都是從該集團自己生產的產品中購買,這也有可能獲得很大收入;(5)其他股東(如國外銀團等),雖然也沒有分紅,但通過向公司提供6 090萬美元的貸款,不僅已經收回本金3 045萬美元,還取得了利息收入16 390萬元人民幣。
(三)案例企業股東資本弱化行為及后果
筆者在2008年底的調研中發現,該企業的工資談判最早可以追溯到2000年。之所以選擇2002年作為分析窗口,主要的理由是該年度的工資談判壓力極大,國外某集團董事長親自坐鎮并下令2002年不得漲工資。在此背景下,工會代表勞工爭取到10.52%的工資增長實屬不易。
事實上,從2000年開始,資方婉拒工會關于工資合約的理由主要是兩條:1.企業虧損;2.股東沒有分紅,并且還需要解決進一步投資的壓力。前者即所謂財務績效不樂觀,而后者即所謂的“越虧越大、虧而不倒”。從資本弱化的視角,可以進一步分析管理層所主張的財務績效不佳、發展壓力較大的潛在因素是資本弱化所導致的較低財務績效。
按照合資時的投資合同約定,股東在該企業中的自有資本比例只有40%⑥,換句話說,該企業生產經營中的債務資本比重高達60%。以4家投資參股銀團為例,他們扮演著股東和債權人的雙重身份,在提供1 144萬美元股權資本的同時也給企業提供了6 090萬美元的借款,其債務權益資本比高達5.33∶1,大大高于OECD關于1∶1的約定,資本弱化行為極為明顯。與之對應,4家銀團不僅從企業中獲取利息收入16 390萬元人民幣,而且在隨后的2004年股權轉讓中獲取了3倍的轉讓溢價,其累計資本回報率高達330%⑦。而作為大股東之一的國外某集團,盡管也沒有分紅,但從商標使用費收入、入門設計費收入以及設備采購等關聯交易行為中獲取了大量的隱性收入??梢约俣ǖ氖?如果股東在該企業不存在資本弱化行為,至少16 390萬元的利息費不用支付。由此可以判斷的是,資本弱化不僅僅是對政府與企業稅收合約的侵害⑧,對勞工權益的侵害也客觀存在,并在具體的工資談判中成為抑制工會關于工資合約要價的隱性手段。如果這一行為得到鼓勵,受損的不僅僅是國家的稅收收入,與社會和諧密切相關的勞工權益也將面臨挑戰。
(三)企業工會應對的博弈策略
從實質上看,勞資雙方的工資談判是以勞工收入為核心的博弈行為。工會的博弈策略是否有效無疑將直接影響到勞工工資合約目標的實現。訪談中我們發現,在管理層嚴令不漲工資的情況下,工會之所以為勞工能夠爭取到10.52%的工資增長,與其下述的博弈策略密切相關:
1.工會將“合則兩利、敗則兩傷”作為博弈首要目標,為談判的進行創造了積極條件
理論上,博弈論(game theory)在性質上被區分為合作博弈與非合作博弈(納什,1951)。就工資談判而言,合作性博弈(cooperative game)是實現勞工利益的重要保障,但能否實現的基本條件就是:對參與博弈的主體而言,合作博弈的收益應大于非合作博弈的收益。在訪談中我們發現,工會已經知道資方有擴建三期項目的規劃,并且和投產初期比較,企業的年度虧損已經大幅度減少,這說明,資方對預期的收益是抱有希望的,在現實中也有一定的經濟能力去承受工會在工資合約中的合理要價;對資方而言,雖然與產品相關的勞動力市場處于供大于求狀態,但也不希望用非熟練工人對現有熟練工人進行替代,因此,也有動機適度滿足工會關于工資合約的主張。所以,雙方合作博弈的條件是具備的,而“合則兩利、敗則兩傷”無疑是使談判能夠繼續進行的根本原因。
2.工會將拿“數據說話”貫穿到整個談判過程,有利于資方接受工會的主張
和所有合約一樣,勞工的工資合約也具有不完備性的特征。而用“數據說話”無疑是降低合約不完備性的有效手段。在該企業的工資談判中,針對資方關于虧損、分紅以及勞動生產率不高等主張,工會分別從行業、區域的角度,收集了大約3 000個數據,并將數據以圖標的形式提供給資方。盡管資方也曾質疑工會數據的可靠性,但在工會強大的數據分析能力面前,不得不認可工會提供的數據。尤其是相關數據顯示,員工的人均產量、人均產值、人均利稅以及人均銷售收入等都處于行業“前三甲”,而人均工資卻處于本行業及本區域外資企業的較低水平。存在資本弱化行為的資方,在提出所謂企業虧損、股東未分紅以及勞動生產率不高等主張時并不“理直氣壯”,同時明顯感到了工會關于合約目標的理性訴求壓力,而這正是資方最終讓步的關鍵所在。
3.工會善用隱性的壓力機制,迫使資方做出讓步
工會代表勞工進行工資談判是一種集體行為。在資強勞弱的現實下,工會能否抑制資本的強勢需要有一定的行為能力和策略手段。如何沒有任何集體行動權的集體談判就會變為“集體行乞”的現實語境。“集體行動權”作為市場經濟國家勞工權益維護的一項基本權利得到了制度層面的認可。而在我國,以罷工為最高表達形式的“集體行動”在制度層面尚不鼓勵,在實踐層面也被嚴格控制。在訪談中我們發現,盡管資方強勢主張不得增加工資,但工會從上述策略出發,及時將工資談判的進展告知全體員工,并在企業的各個生產場所表達“我為企業創效益、企業為我漲工資”等“柔性訴求”,其目的不僅是告知職工目前的談判十分困難,而且也讓資方明顯感覺到職工的不滿。在潛在的集體行動(主要形式是消極怠工)可能發生的時候,資方一方面要求工會做好職工的工作,保持企業生產經營的穩定;另一方面,只能與工會積極協調,明確表示有讓步的空間,并且愿意與工會進行實質上的談判,最終雙方達成10.52%的增資目標也就水到渠成。
三、資本弱化下的勞工權益維護
勞動關系的實質是經濟利益關系,在我國現實的勞資糾紛中,絕大部分與勞工經濟權益受損有關。來自中華全國總工會的調查數據也表明,當企業發生集體勞動爭議及群體性事件時,61%的職工表示有參加的可能⑨。這說明,勞動關系領域所累計的社會風險在不斷加大,在資本弱化行為客觀存在的情況下,加大勞工權益維護不僅是工會的應盡之責,而且也應從社會層面提出因應之策,為勞動關系和諧基礎上的社會和諧創造必要條件。
(一)高度重視資本弱化行為對勞工權益的不利影響并予以有效規制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勞動關系的市場化趨勢基本形成,基于勞動合約的勞資自治盡管是市場化勞動關系調整的基本方式,勞資權利的對等是實現勞資自治的基本要求。在資本稀缺大背景下所推行的改革路徑,一些地方政府為招商引資,較為容忍資方的資本弱化行為,對外商投資企業尤為寬容。為控制這一行為的不利影響,現有法規更多的是從保護國家稅收和債權人利益的角度來進行規制⑩,而勞工利益還沒有引起足夠的關注。在與勞工經濟權益密切相關的工資合約中,現有的制度設計僅僅寄希望于“勞資自治”的工資談判方式予以解決,這無疑將本就弱勢的勞工群體推向了“自生自滅”的窘境。
上述案例表明,股東主導下的資本弱化行為,受損的不僅僅是國民的稅收財富,也不利于勞工權益的實現,還有可能誘發勞工群體的潛在性抗爭。因此,從制度普適性的角度,也應將勞工權益的維護納入制度規制的范圍,在國家層面的勞動關系游戲規則中加入資本弱化下的勞工權益保護條款,當務之急是要允許工會比照稅法調整后的企業績效作為工資合約的要價標準,或者以權益資本和債務資本的固化比例來抑制股東的資本弱化行為,在實現稅收合約保護的同時保護勞工權益。
(二)提升集體談判制度在勞工權益維護方面的實質性效果
集體談判制度在西方主要市場經濟國家已經成為勞資自治的一項重要制度。受各種因素的影響,我國的集體談判制度尚未落實,往往處于“有形式、無內容”的尷尬境地(11)。因此,如何發揮集體談判在勞工權益維護方面的應有作用,已經成為包括勞工群體在內的社會期望。從文中個案情況看,“合則兩利、敗則兩傷”的工會博弈目標應該提倡,以“數據說話”為基礎的“柔性訴求”也應予以鼓勵,但由此產生的談判成本也可能抑制工會主動維護勞工權益的積極性。訪談中企業工會主席抱怨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很難拿到企業真實的信息。所以,讓集體談判從形式回歸實質的關鍵在于政府主導下的制度救濟(任小平,許曉軍,2008)。然而,就我國市場化勞動關系的現狀而言,將勞動關系的調整完全寄托于制度救濟也不現實,集體行動權作為提升勞動者談判能力的重要手段,在未來的政策選擇中可能更為重要。當然,基于中國特有的國情考慮,制度層面的集體行動權必須是一種有限的、可操作和可約束的權利。就當前的現實而言,比較有效的做法就是在政府的主導下,從制度層面完善與集體談判相關的信息披露制度,切實發揮集體談判在勞工權益維護方面的應有功能。
(三)不斷彰顯工會在勞工權益維護中的應有功能
就個案而言,只要工會主動作為,在勞工權益維護方面是可以發揮積極作用的。但從社會觀察的大量事實卻發現,工會在市場化勞動關系中的應有功能彰顯不足,多數企業工會在勞工權益維護方面并非像個案企業那么明顯,這或許是勞工群體對工會認知度不高的一個重要原因。
工會作為維持勞動條件或改善生活狀況為目的的永久性團體(Sidney and Beatricd Webb,1920),要把表達和維護職工權益作為一切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胡錦濤,2008);把更多的資源和手段賦予工會組織,把黨政所需、職工所急、工會所能的事更多的交給工會組織去辦,不斷擴大工會組織的社會影響,為工會事業發展創造更好的環境”(習近平,2008)。由此看來,工會不僅需要從制度層面獲取更多的資源和手段,而且需要在實踐層面不斷累積與資方談判的博弈經驗。就本文所關注的主體而言,工會至少可以從兩個層面上參與勞工權益的維護:(1)企業層面,應在合資之初的有關公司章程或協議中,征求工會的意見,并將工會的關注納入合同內容;(2)宏觀層面,國家在出臺與勞工權益相關的經濟政策時,應充分征求工會的意見,并將工會在微觀層面的關注上升到國家層面的制度規則。
綜上所述,理性經濟人的股東所主導的資本弱化行為盡管無可厚非,但對勞工工資合約的侵蝕邏輯是客觀存在的,在實踐中也已顯現。在勞動關系領域抑制資本弱化行為對勞工權益的影響,既需要作為勞工權益代表者的工會有效運用博弈策略,同時需要在制度層面上對資本弱化行為進行規制,以促進勞工權益的實現。
注釋
①“稅盾效應”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美國經濟學家費朗哥?莫迪格里安尼和默頓?米勒在研究現代資本結構時提出的一個避稅理論。主要是指,當債務成本(如借款利息)在稅前列支時,股東同樣的投入資本可以獲取更高的收益。
②如我國的《企業所得稅法》第46條規定,“企業從其關聯方接受的債權性投資與權益性投資的比例超過規定標準而發生的利息支出,不得在計算應納稅所得額時扣除”;《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關于企業關聯方利息支出稅前扣除標準有關稅收政策問題的通知》(財稅[2008]121號)也規定,“在計算應納稅所得額時,企業實際支付給關聯方的利息支出,不超過以下規定比例和稅法及其實施條例有關規定計算的部分,準予扣除,超過的部分不得在發生當期和以后年度扣除”。
③據統計,2003年,外企在中國平均虧損達51%至55%,年虧損金額逾1200億元。另據國家統計局2005年5月23日公布的統計結果顯示,2005年1—4月份,外商及港澳臺商投資企業的利潤(1075億元)下降幅度為3.5%。對此,國家稅務局官員認為,虧損企業2/3屬于非經營性的原因,意在避稅。保守估計,我國一年流失的外資企業稅收已達300億元(引自:http://finance.people.com.cn/GB/1045/3700039.html,《2/3外資企業虧損之意在避稅》。
④該比重的會計語言是“資產負債率”,即一定的資產總額中負債比中有多大,理論上而言,資產負債率越高,企業財務風險越大,但只要企業的資本收益率高于債務資金利息率,債務資金對股東自有投資收益具有放大效應,即積極的“財務杠桿”效應,如果資本收益率低于債務資金利息率,可能造成消極的“財務杠桿”效應,現實生活中的“借雞生蛋”或“雞飛蛋打”正是這一理論問題的通俗詮釋。
⑤支持這一判斷的基本理由是,在我國的對外開放中,各級政府對外資需求的沖動十分強烈,并以超國民待遇的方式對外資進行招攬。而勞工權益無疑是超國民待遇政策的重要組成部分,個別地方甚至在引資過程中承諾可以不執行最低工資制度。
⑥計算過程:自有資本比率=注冊資本(4767.10萬美元÷投資總額11917.70萬美元×100%)。
⑦按照注冊資本計算,4家銀團的初始股本投資約1 144萬元(4 767萬美元×24%),另據了解,4家銀團給合資企業提供了6 090萬美元借款,到轉讓股權時,合資企業已經支付了與之相關的利息16 390萬元人民幣,綜合考慮國外某集團以原始投資3倍價格收購等因素,初步估計4家銀團的總回報率達到了3.3倍。
⑧即使按照當時外資企業所得稅優惠稅率計算,該外資企業就規避了稅負2 458萬元(16 390萬元×15%)。
⑨引自:《第六次全國職工隊伍狀況調查專輯》,《工運研究》2008年第9期,第15頁。
⑩相關規定在《公司法》、《稅法》甚至《會計準則》中都有體現,如2005年《公司法》第20條第1款規定,“公司股東應當遵守法律、行政法規和公司章程,依法行使股東權利,不得濫用股東權利損害公司或者其他股東的利益;不得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損害公司債權人的利益”;“公司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逃避債務,嚴重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的,應當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此即揭開公司面紗制度;財政部在2006年發布的關于母公司股權投資減值的處理中,也將原來規定的減計到零修改為:如果母公司事實上承擔對子公司的責任,可以對長期借款繼續提取減值準備。
(11)全國總工會的調查的數據表明,45.6%的職工表示不知道本單位是否有集體合同,48.5%的職工不知道集體合同能否發揮作用,38.5%的職工不知道本單位是否開展了工資集體談判。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我國的集體談判制度與勞工的現實期望差距無疑較大,尤其是“運動式”的集體合同簽訂方式,很難真正維護勞工權益(引自:《第六次全國職工隊伍狀況調查專輯》,《工運研究》2008年第9期,第148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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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曉 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