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人 不了情

記得十多年前，我考上了大學，當我拿著通知書就要踏上火車，到北方的一所大學求學的前夜，我年邁的祖父拉著我的手，送給了我一句話。他說，濤兒，這是你第一次出遠門，到了外面可能會遇到一些困難，但是無論走到哪里，遇到了難處，只要你說一聲‘俺是山東人’，就會有人幫助你的。我那時尚懵懂無知，也從來沒有走出過山東一步，爺爺的話讓我覺得很驚奇。我說，爺爺，為啥一說山東人就有人會幫助我呢？爺爺說，給你講一件事兒你就明白了。當年就是你爺爺的一句‘俺是山東人’救了咱全家人的命哩。爺爺說，故事是這樣的：

那是1959年，咱這里黃河發了大水，把咱們的土地全都淹沒了。大水過后，田里的莊稼苗兒全都曬死了。那真是顆粒未收啊。咱莊稼人沒有飯吃，只能去吃野菜，吃樹葉，最后連樹皮都揭開來吃了，可是就是這樣，到了冬天，還是沒有什么可以吃的了。幾乎全村的人都得了浮腫，餓死的人天天都有，這可怎么辦？那時候你爸爸剛剛兩歲多，還有你姑姑，還正吃著奶，眼看就要餓死。我和你奶奶決定帶著他們去逃荒。去哪里呢？就去東北吧。聽說那里地多人少，闖關東去。可怎么去呢？就一路要飯，一路往東北逃荒。可是那時候，全國都鬧災害，誰家的日子也不好過，誰家也沒有富裕的糧食，要飯也不好要。一天要不到飯吃都是經常的。我記得那天天很冷，下了大雪，我和你奶奶帶著你爸爸和你姑姑走到了天津地界，實在走不動了。那時候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就在那天傍晚，我們來到了一個村莊。我也餓得沒有力氣了，拄著棍子當拐杖，一步挪著一步的去敲人家的門，連著敲了七八家，人家不是不開門，就是冷冷的說一聲‘沒有飯給你們吃’就關上了大門。天越來越冷，肚子越來越餓，你姑姑餓得哭聲都快聽不見了。先是你奶奶哭了起來，接著，我也哭了起來。我哭老天爺不長眼，最后，越哭越難過，我說，沒有想到，俺們山東人今天要餓死在天津了！

就是這一句話，救了咱們全家的命。那家主人正要關大門，聽我說了這么一句，停住了，說，你們是山東人？我說，是山東人。他問，山東哪里的？我說，山東梁山縣的。那人聽了之后卻走過來把我扶起來了，說，大哥，快帶著嫂子和孩子們進屋里去。他說，我再沒有飯吃，也不能讓山東人餓死在我家門口。后來，那天我和你奶奶和你爸爸、你姑姑就在那戶人家住了一夜，他讓他老婆把家里所有的面都拿出來，給我們烙了三張油餅。就是這三張油餅，救活了我們全家。我問他為什么這么照顧山東人，他說，山東人是我們的恩人啊。原來是，他的父親年輕時在山東做買賣，被山東人救過他的命。他父親臨終前告訴他，以后遇到山東人，千萬要掏了心地待誠。爺爺說，那個人告訴我，山東人厚道，熱情，好客，仗義，而且，最重要的是山東人是掏了心窩子地待別人還不求回報。

聽了爺爺的話，我那天晚上想了許久，似乎明白了一個大道理。

在大學上學期間，我因為是山東人，果然受到了許多其他同學沒有受到的禮遇。我的一個老師對我說，我喜歡山東的學生，他們真誠，厚道，而且懂禮，知道謙讓，做事講究誠信。我聽了這些話，心里美滋滋的，不僅為自己是山東人而感到自豪，而且也更健全了我的人格，讓我不由自主地去承擔起山東人在外面應該有的責任和義務，我對自己說，不要給山東人丟臉！

在首都求學，作為一個山東人，雖然感到自豪，但是有時候面對發達大城市里的同學，仍然有一絲自卑。那就是在別的同學面前，覺得自己有些“土”。直到有一天，一個北京的姑娘向我伸出了愛情之手，我真的不敢相信。她高雅，漂亮，而且氣質非凡，在我們班上，雖然算不上班花，卻也是亭亭玉立，出類拔萃了。當繆斯的愛情之箭射中了我們的胸膛，我問她：你怎么就看中了我呢？別人都覺得我很土！她甜蜜地靠在我的肩膀上，笑著說，我看中你，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你的“土”，你們山東人的那種“土”，因為我喜歡山東人的“土”，那種“土”是善良，是豪爽，是真誠，是憨厚和踏實！有時間，你要帶我去你們那里看看呀，去的話，就去曲阜拜拜孔子，去梁山感受一下梁山好漢的風采，然后……然后呢？當然，是去你們那里大快朵頤，飽吃山東菜嘍！

原來如此！呵呵。

我心里美滋滋的，原來山東可以這么具有吸引力，不僅不讓人自卑，而且還可以讓人昂首挺胸哩！

年前回老家，我的二叔從南方打工回來，喜滋滋地告訴了我一件事。他說，大侄子，我問問你，你說咱們山東人為啥在外面就那么吃香呢？

我說，二叔你在外面吃了啥“香”了？

他說，你不知道，你二叔在廣州那邊的工地上是個人物哩。

我說，為啥？

他說，因為咱是山東人唄！

我還有些納悶，我的嬸子插話了，他說，你二叔在那里打工打成名人了！我更納悶了，說，二叔快說說！

二叔說，是這么回事。去年春節的時候，我在南方打工的姑父來找我二叔，他在廣州的一個廠子里當個小班長，他對我二叔說，我回家的時候，老板告訴我讓我找個咱山東老家的人過去給他看倉庫，你愿意去不？

二叔說，為什么非要找山東人？

我姑父說，人家就看中山東人了。說明咱山東人在外面口碑好唄。

我二叔一聽高興壞了，指著自己有些殘疾的腿說我這腿人家不嫌？我姑父說，人家要的是可靠的保管員，又不是讓你去抗麻袋，你這腿不要緊。

我二叔就跟著我姑父去了。我二叔說，這倉庫還不好看？認真點兒誰都能看好。可是，到了那里之后，我二叔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了。原來這倉庫保管員雖然看上去不是什么官兒，可是權力不小。因為那廠子大，老板又經常出差，很少在廠里管理，所以，經常有人去倉庫那里撈好處。廠子生產的是兒童玩具，因為數量大，客戶多，進貨出貨也比較亂，所以，保管員如果把關不緊，這里面的出入是很大的。前幾屆保管員，不是因為被客戶的糖衣炮彈打倒了，就是被客戶的威脅嚇跑了，我二叔去了之后，一看這樣的狀況，氣壞了。他說，怪不得人家老板生氣呢，那些人都太不地道了。

二叔的倔脾氣上來了，他說，咱山東人就是認道理。拿人錢財，替人干活。老板發給咱工資，咱就一定會把工作干好！只要有我在，任誰也別想從我這里拿出去一個玩具！

開始的時候，那些以前撈油水撈順了的人對我二叔使用糖衣炮彈，我二叔巋然不動；再后來，他們就拿著刀子威脅我二叔，我二叔把赤膊一打，梁山好漢的氣勢就出來了。那些人哪里肯善罷甘休？結果，有一次，兩個小青年拿著刀子逼著我二叔開倉庫門，我二叔脖子都被劃破了，硬是沒開。我二叔小時候練過武術，那一次他臨危不懼，冒著犧牲性命的危險保住了倉庫！

我二叔成了名人了，老板回來后召開了全廠職工大會，隆重的表彰了我二叔，給我二叔頒發了獎狀，更重要的，我二叔笑著說，是給咱發了獎金，還漲了一大截工資哩！我二叔的干勁更大了！

我二叔不知從哪里學來了一句話，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老板給咱獎金咱要，加工資咱更高興，可是，其他歪門邪道的彎彎繞，在我這里吃不開，咱不認！以后只要有我這個山東人在，咱就讓他們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山東人！

我姑父說，那天老板說的最讓人感動和自豪的一句話，就是：

我一輩子最相信最敬佩的就是山東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