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牢籠中的壓抑與抗爭

內容摘要：就中國電影而言，在中國第五代導演的銀幕上，電影呈現了空前有力的影像造型語言和視聽表現力。《大紅燈籠高高掛》是著名導演張藝謀用造型語言來表達影片主題中最具代表性的電影。本文通過對該片的色彩造型、人物造型和聲音造型三方面的綜合分析，揭示了影視造型在影片中的重要作用以及對深化主題意蘊的重要意義。

關鍵詞：色彩造型人物造型聲音造型

電影造型影片出現的典型時期還是在1919至1924年的德國。當時的德國把文學、戲劇、繪畫上的表現主義風格用于影片的創造當中，形成了新的電影流派——德國表現主義電影流派。它的藝術目的是力圖通過不自然的形式和極度失真變形的世界形象，來強烈表達出人物內心的恐懼和焦慮，以及愛與憎的情緒。就中國電影而言，在中國第五代導演的銀幕上，電影呈現了空前有力的影像造型語言和視聽表現力。《大紅燈籠高高掛》是著名導演張藝謀的代表作品，這部電影在1991年上映，距今已有將近20個年頭了。該片曾經獲得第48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銀獅獎”，第64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提名獎等大大小小14個獎項。作為一部造型豐富、寓意深刻的影片，它至今仍然是大家分析評論的對象。

本片講述了一個大學生裝扮的女孩頌蓮（鞏俐飾），來到一個古堡樣的大宅里去做四姨太太，宅院里太太們之間爭風吃醋，太太頌蓮也和丫頭雁兒矛盾重重的故事。張藝謀運用豐富、寫意的造型語言把這部改編自蘇童小說《妻妾成群》的電影拍攝成一部具有強烈藝術感染力的作品。從以下幾個段落中的鏡頭和圖像分析中，我們可以感受到這部電影在造型方面的獨特之處。

在色彩造型方面，導演把整部影片都沉浸在灰藍色的影調中，灰色的天空，灰藍色的青磚大宅都給人凋敝、壓抑的感覺。在冬天到來時的白色雪景中，萬籟俱寂，所有的一切都被白色所覆蓋，讓人感到窒息。紅色的燈籠作為最醒目的造型工具，表達了影片最深層的寓意。紅色的燈籠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是吉祥幸福的象征，但是在本片中，燈籠卻成束縛人性的牢籠。紅色既代表著熱情與希望，在本片中也預示著血腥、狂躁與壓制。在黑漆漆的夜晚中被點亮的燈籠是唯一的一抹亮色，在這所黑漆漆的深宅大院中，這片紅既象征了幾位太太燃燒的欲望，強烈的色彩也刺激著觀眾的視覺神經，讓人們感受到隱藏在黑暗背后的妻妾們為了自己的欲望而進行的慘烈爭奪。

頌蓮剛剛進府的時候，得到了最高的待遇，幾乎夜夜點燈、捶腿。一方面身為別人的小妾，心高氣傲的頌蓮心有不甘，另一方面夜夜點燈捶腿的待遇讓她失落的心情找回一點安慰。然而作為一名剛剛從學校走出來的學生，她的純真和善良還是無法意識到在這樣的封建權勢為主導，男權統領社會的家庭中女人們欲望爭斗的可怕性。在其它三位太太明爭暗奪、費盡心機的較量中，可憐的頌蓮也被裹挾著卷入了這場沒有尊嚴的“戰爭”。失寵的頌蓮發現在這個家里只有得到男人點燈的許可，才能找回做女人的尊嚴。她迫不得已制造了懷孕的假象，然而這一切還是被心理陰暗狡詐的二太太給戳穿了，頌蓮受到了最嚴酷的懲罰——封燈。當燈籠被熄滅，再被一塊塊黑色的布包裹起來時，就預示著一個女人幸福的終結。頌蓮被“打入了冷宮”。導演在影片中設置的“點燈”與“封燈”的動作和色彩造型，在紅色與黑色的轉換中，在點燈和封燈的交替下，導演通過這樣的方式強化了對影片中封建男權專制社會下女性悲慘命運的同情和對這種制度的批判，讓觀眾感受到了壓抑與抗爭之間的抵牾。

在人物造型上，導演把重點放在人物服飾的顏色上，大太太裹著腳，束著腿，臉色蒼白，面無表情，常年穿著青黑的衣服，其內心的陰暗、封建顯而易見。三太太梅珊從通紅的嘴唇到大紅的服飾，都透出她內心的被壓抑的熱情和愛。頌蓮的服飾色彩變化相比之下是較豐富的，這些都是導演傳遞給我們的主人公內心狀態的信息。我們從以下幾個按照電影敘事順序剪輯的鏡頭描述中，看在本片中服飾造型語言的暗喻和表意能力，體會頌蓮是如何一步步滑落腐朽制度的深淵之中。

鏡頭1：頌蓮身著白色小褂，藍色小裙以一身學生裝的清純裝扮自己，一個人走入陳家，在自然光源的映射下，她青春的步伐向我們展示了她的活力與決絕。

鏡頭2：嫁入陳嫁后的第一頓家宴，四位太太服飾顏色對比鮮明，畫面中的大太太身穿毫無光澤的暗紫色的袍子，三太太梅珊身著刺眼的紅色衣衫被凸現在頌蓮和大太太之間，從服裝顏色的鮮明對比中，我們看得到了三個女人此時的內心世界。大太太早已心如死灰，毫無生氣可言。三太太梅珊內心對生活充滿了熱情，卻被這深宅的規矩，被男性的權勢壓制，只能通過身上紅色的衣服來宣泄被壓抑的人性。而頌蓮被置于虛化的前景中，依然穿著白色的服飾，在完全死亡和被壓抑的人性中顯得淡薄、迷惘、沒有抗爭力。

鏡頭3：梅珊在高高的平臺上，身著大紅色戲裝唱京戲。背景是深灰色的寂寥的宅院大墻。她模樣俊俏，但眉宇間卻透著憂愁，和身上的紅色戲服糾結在一起，制造了被壓制的情緒來感染觀眾。人們透過灰色的墻和紅色的裝扮已然進入到梅珊空虛寂寞的內心中來。

鏡頭4：頌蓮和梅珊的第一次交鋒，梅珊的黑色絲綢衣服與頌蓮的白色絲綢相映襯，黑白對比鮮明，導演所傳遞給我們的感受是梅珊的內心已陷入對周圍世界的絕望之中。頌蓮白色衣服上的黑色領扣，也暗喻她正不由自主的加入到這個深宅大院太太們之間的爭風吃醋中來。

鏡頭5：宅院中的太太們一起吃飯，只有三太太梅珊的服飾是最亮的顏色，作為新娶進來的頌蓮衣服的顏色變得暗淡下來。一方面導演交代了此時在宅院的斗爭中梅珊取得了上風，而頌蓮則因為自己的固執和保持尊嚴的舉動，失去了作為新娘子應有的恩寵，也暗示著頌蓮此時已經被迫著進入到男權壓制下的女人們的重重矛盾中。

鏡頭6：頌蓮在嫁進陳家后第一次穿上紅色衣服，還是被安排在與大少爺的見面之中。頌蓮被笛聲所吸引，來到閣樓上同大少爺進行簡單的交談。導演有意安排在頌蓮和這個年輕男人偶遇的時空里，讓她第一次穿上了紅色的衣服，就是為了告訴我們，被封建制度和男權主義逼仄下的的她，內心充滿了對愛情的渴望，她與少爺間的似有似無的情感關照也更顯示出她被壓制的情欲和反抗的痕跡。

鏡頭7：在給二太太剪發時導演用頌蓮身著黑色的旗袍來表現她的內心，頌蓮發現自己竟然被最信任和最喜歡的二太太實施了毒辣的巫蠱咒怨，她的內心里僅存的那點溫暖和信任瞬間崩塌。在二太太的尖叫聲中，那個心底善良、純真高傲的頌蓮完全被宅院里的黑暗和冷酷所吞噬。

鏡頭8：被封了燈的頌蓮再一次以紅色棉服出現在冰天雪地的畫面中。她制造假懷孕的幼稚徹底葬送了她的“幸福”。在人性受到極度摧殘的境遇下，她努力的想要維持住自己僅存的一點點自尊，可是現在的她已經沒有任何可以讓她依附的東西。雪地里的這點紅色顯得這么的扎眼，在冰雪圍困的環境，這點紅色是無法與這寒冰料峭所抗爭的，只能讓頌蓮感到更加的寒冷、無助、和絕望。

鏡頭9：得知由于自己醉酒的時候不小心說出了梅珊的秘密，害的梅珊被抓起來要處以家法的時候，頌蓮震驚又自責。她穿著深色的棉服佇立在同樣深色的暮靄中，展示了她內心的絕望和悲憫。更加強化了片子的主題，鞭笞了封建制度的腐朽。此時的頌蓮完全被“深色的大宅”所吞噬。

鏡頭10：最后的場景中，頌蓮又穿上了初來陳家時的學生裝，可現在的她卻再也不是原來那個充滿活力和韌勁的大學生了。她呆滯的目光，僵硬的肢體運動都向我們展示出一個人性被壓制被隔絕的可憐女人的形象。畫面的背景是被虛化了的高高掛起的燈籠，頌蓮永遠被束縛在被包圍被壓抑的燈籠里面。

在聲音造型方面，伴隨著人物出場的小鑼鼓聲，寂寥幽遠的竹笛聲以及“噔噔噔”的捶腳聲，都是導演的有心設置，讓人的思維穿透了畫面內景直射到畫面外的空間。運用逼真的視聽還原了人通過感覺對生活的感知，畫龍點睛般地傳達了電影中的意蘊。從電影的構圖造型來看，人物常常被放置在封閉空間的正中，甚至是被放置在畫框中的畫框中，更加強了被壓制的感覺。也常用深焦距鏡頭表現好幾重相疊的門，制造出人物運動的縱深感，給人一種被幽禁的感覺。

正是電影中個性鮮明的的影視造型，增強了影片的藝術感染力，使影片不僅獲得了大獎和較高的票房，也贏得了評論家們的一致好評。成為中國用造型語言來表達影片主題中最具代表性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