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程小青《霍桑探案》中的“中國味”

內容摘要：程小青的《霍桑探案》雖然全面模仿西方偵探小說，但是其受歡迎的主要原因還在于其濃濃的“中國味”。它揭示了中國近代轉型期社會現實問題，反映了中國傳統社會文化心理，全方位地展現民國初年社會風貌。

關鍵詞：本土化程小青《霍桑探案》

一、程小青與《霍桑探案》

偵探小說在世界文學中是一種全新的文學樣式，從1841年美國作家愛倫·坡的第一篇偵探小說《莫格街血案》發表算起，也只有不到170年的歷史。它傳入中國的時間更晚，直到1896年《時務報》的英文編輯張坤德翻譯了柯南·道爾的四篇福爾摩斯探案作品，才在中國起步。它起步雖晚，但是由于近代西學東漸的時代語境，很快達到了譯介和創作的高潮，對中國社會和文學產生了廣泛的影響。

通常我們把西方偵探小說和中國本土文化轉型視作中國偵探小說產生的兩大動因。其中，作用最大的還是中國本土文化轉型，因為“中國讀者閱讀偵探小說的價值判斷，起決定作用的還是中國文化”，還是其身上流動著的中國本土文化血脈。在偵探小說的本土化過程中，出現了許多著名的作家和作品，它們有程小青的《霍桑探案》、孫了紅的《東方俠案魯平》、俞天憤的《中國偵探案》、陸澹庵的《李飛探案》、張碧梧的《宋梧奇探案》、趙苕狂的《胡閑探案》等。其中以程小青的《霍桑探案》成就最高，程小青也因此被稱為“中國偵探小說界之鼻祖”、“東方柯南道爾”。

程小青（1893—1977）原名青心，1883年生于上海，祖籍安徽安慶。自幼家貧，喜讀《福爾摩斯探案》、《杜賓探案》等偵探小說。1914年秋發表第一篇霍桑探案小說《燈光人影》，同時開始翻譯《福爾摩斯探案》。1915年舉家遷往蘇州定居，以教書為職，編譯《世界名家偵探小說集》、《福爾摩斯探案大全集》等作品，先后主編《新偵探》、《偵探世界》等雜志。程小青的最大貢獻在于，以中國社會為背景創作了七八十篇，計300多萬字的《霍桑探案》，給世界偵探人物長廊增加了一個鮮明突出的“東方的福爾摩斯”霍桑的形象，把中國本土偵探小說推向成熟。

程小青《霍桑探案》在小說題材、人物形象到文學敘事等方面全面模仿西方偵探小說，特別是福爾摩斯探案，霍桑也從衣著嗜好、知識結構、推理習慣等方面全方位地模仿大偵探福爾摩斯。但是《霍桑探案》受歡迎的主要原因還在于其蘊涵的“中國味”，即其揭示了近代轉型期社會現實問題，反映了中國傳統的的社會文化心理，全方位展示了民國初年的社會風土人情。

二、《霍桑探案》的“中國味”

1、揭示了中國近代轉型期社會現實問題

偵探小說是十九世紀中期歐美工業革命的產物，工業革命使貴族階層沒落和新興資產階級興起，西方偵探小說往往展示二者之間的斗爭，包括珠寶的爭奪，遺產的分割，政治權力的角逐和復仇等。而中國偵探小說的產生背景是傳統的自然經濟開始瓦解，沿海城市和租界迅速繁榮，市民階層不斷形成和壯大，傳統社會模式正遭受巨大的沖擊，因此它更關注社會轉型期背景下的社會現實問題，關注家庭關系的嬗變，關注都市社會下層小人物的命運遭際。

中國偵探小說是近代社會的“一面鏡子”，從各個側面燭照出當時的社會全貌。如《活尸》對當時的社會現實進行了赤裸裸的揭示：“現在的一些所謂上流人，對于什么朋友的交情、夫妻的結合、師生的關系，一切都商品化了”“舞場老板大多是些惡霸流氓之類的所謂‘闊人’，他們用金錢誘騙的手段，勾引一些窮困家庭里的美貌姑娘，來舞場充當舞女，專供那班憑搜刮剝削發了財的大亨和他們的子侄們玩弄和泄欲，舞場老板便從這些變相妓女身上來掙錢發財”“我們的國家正處在外欺頻仍、內訌不絕、荒災連年、民不聊生的境地，而這幫舞客卻無動于衷，只圖個人的放縱淫樂，簡直說得上醉生夢死！”生動地揭示了當時社會的黑暗現實，是中國偵探小說所要表達的內容之一。

2、反映了中國傳統社會文化心理

眾所周知，偵探小說是舶來品，要真正實現本土化，就必須在西方的偵探模式基礎上充分吸收中國本土的文化心理，使二者巧妙融合，具有“中國味”。程小青的《霍桑探案》很好地做到了這一點，它模仿西方推理之“智”，同時體現大多數讀者所持的普遍倫理和善惡價值觀，并把它們作為人物塑造和價值評判的標準，而且把一些中國傳統思想和觀念帶入到小說中間，充分體現“中國味”。

《霍桑探案》大都或帶有注重因果報應、輪回循環等痕跡，或帶有傳統的仇富扶弱的平民觀念，或人物受封建禮教束縛顯得拘束。如《輪下血》中，圖謀霸占孔維新的妻子的王大寶，在用木棍毆打孔維新時，棍子竟然反彈回去，把自己打死了，就是因果報應觀念的體現。有些小說體現傳統的仇富扶弱的平民觀念，如《烏骨雞》中，包朗對霍桑向小官僚楊少山收破案費2萬元不解，霍桑解釋說：“包朗，你誤會我哩！你總知道我的服務的對象，是在民治制度不曾徹底下的一般無拳無勇含冤受屈的大眾。楊少山是個小官僚，擁著嬌妻美妾，錢的來路也不一定清白，難道我們應該為了他的一件奢侈品白白地奔走？這種人不趁機叫他拿出些錢來，又叫誰出錢？老實說，我正覺得這個數目太小。”霍桑拿到2萬元后，馬上送給了民眾工團做經費了。

另外，《霍桑探案》里的一般人物表現出深受封建禮教束縛行動拘束被動的特征。當時的社會是還處在轉型期，封建禮教在人們的思想觀念里地位還很高。有些人物甚至是在洋學堂讀過書或出洋留過學的，但是到了霍桑破案的關鍵之處，卻因傳統禮法觀念，猶豫不決而貽誤破案最佳時機。這些傳統文化心理能夠適應讀者原有的知識結構和審美習慣，從而有利于培養了龐大的偵探小說讀者群，對偵探小說的本土化有著重要的意義。

3、全方位展現民國初年社會風貌

程小青《霍桑探案》以故事系列的方式，全方位地展現了民國初年社會風土人情的全貌。它的筆觸既涉及家庭內部的案件，反映社會轉型時期家庭關系的變化，包括金錢、婚姻、倫理、遺產、仇恨導致的各類案件，又以家庭管窺社會全貌，在此基礎上體現價值判斷。《霍桑探案》故事中充斥著商界爭鋒、遺產分割、家族恩怨、販毒走私等社會現象，有里弄街巷、影院旅館、賭場舞廳、亭子間等都市風土，又有舞女、奸商、盜賊、癟三、船工、小市民、老媽子、官僚等三教九流，全方位地展現了那個光怪陸離的都市洋場。在對繁華都市的全面展示下，揭露了社會轉型期被金錢扭曲了人際家庭關系、各色的市民心態，仿佛舊時代的哈哈鏡，帶有鮮明的中國色彩。

三、《霍桑探案》蘊涵“中國味”的意義

程小青在創作《霍桑探案》時，在模仿西方偵探小說模式的基礎上，自覺或不自覺地滲透中國本土文化心理，客觀上為探索偵探小說的本土化做了難而可貴的嘗試。它關注社會轉型期背景下的社會現實問題和下層小人物的命運，貼近大眾的實際生活；在西方的偵探模式基礎上充分吸收中國本土的文化心理，使二者巧妙融合，正是偵探小說本土化的希望所在；全方位地展現了民國初年的社會風土人情全貌，使小說帶有明顯的中國色彩。

事實證明，他的實踐是成功的，不僅為中國偵探小說的發展提供了路向和新的范式，而且為新文體的本土化提供了普遍意義上的嘗試。中國本土偵探小說終于在程小青《霍桑探案》后，走向了成熟，從而對中國文學產生更廣泛的影響。從這個意義上說，程小青真不愧為“中國偵探小說家之第一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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